師雲琢的劍意未發已是極具威懾力, 鳴鼎劍宗眾人皆是戒備森嚴。
但不知怎麽的,師雲琢扭過頭去秦雲盞說了幾句私房話的功夫,這股子鋒利無比的劍意就調轉了個方向, 往他們師兄弟之間碰撞來去了。
眾人的呼吸順暢了幾許,不禁對秦雲盞刮目相看。他們心想好家夥, 都到這種時候了,還能內訌的嗎?惹得自己唯一的保護傘師兄生氣,秦雲盞當真是是個狠角色。
秦雲盞覺得師雲琢這句話不像是開玩笑, 縮了縮脖子蔫兒了。
那廂,鳳襄與祁紅藥護著石鳶短暫的藏匿於一處巨石背後,將不遠處的一切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祁紅藥的麵色微微發白。
“我覺得你需要去替雲盞作證。”鳳襄說“不然,他勢必要把這口鍋背實了。”
“我何嚐不想, 隻是如今我說的話, 大概也沒有人會信。”祁紅藥低聲說。
鳳襄皺眉道“他們說是你的那位前師伯裘難奪了江紹元的舍做了這一切,可你難道一點兒感覺都沒有嗎?你當初不是對鬼靈之氣格外敏銳嗎?”
祁紅藥不語,她咬緊了下唇, 神色凝重非常。
“我看這種時候,大概隻有那位裘難師伯再露麵, 現場表演一個奪舍,雲盞哥才能洗清嫌疑了。”石鳶在一旁唉聲歎氣道。
祁紅藥的眸光猛地一凜, 她扭頭,看向天際的某一處。
一團碧瑩瑩的鬼火不知何時竟從那全盤翻覆的陵寢中升騰而起。
鳳襄此前挖墳的效率如龜爬,大半個晚上也無甚收獲,讓她一度覺得自己的推斷有誤。
但托秦雲盞與師雲琢這兩位破壞力堪比瘋狗一樣的劍修的福, 他們的祖宗墳地無一幸免悉數遭難, 卻沒想到竟陰錯陽差, 居然將那邪物炸出來了!
那團鬼火漂浮著若無枝可依一般, 而後以極快的速度迅速衝入了遠處的人群之中,祁紅藥失聲道“不好!”
鳳襄呆了呆,二話不說垂了手去揉石鳶的腦袋瓜子,“你這張開了光的嘴啊啊啊!”
石鳶張口結舌“我我我——!”
下一秒,鳴鼎劍宗整肅待發的劍陣被衝散,那叫劉章的弟子原地飛起,他發髻散亂,表情癲狂,佩劍“叮鈴咣當”的滾到了老遠。
“劉章!你在做什麽!!!”有人失聲喊道“快下來!”
“糟糕。”柳乘風聽見無極子在他心裏說“這小子被奪舍了,快跑!”
柳乘風幾乎是沒動腦子,整個人飛一樣的撲了出去。
下一秒,猩紅色的符印雪花般落下。
許多人被擊中了,符印所及之處符意滲透入骨,像是在被最鋒利的刃千刀萬剮一般,慘叫聲綿延不絕,一時間場上亂作一團,眾人東奔西逃,竟比方才秦雲盞與師雲琢開山而出時還要混亂!
劉章懸於半空中,袍擺烈烈,整個人活像個無足的鬼,他一麵信馬由韁的憑空畫著符文拍出,一麵狂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啊!我裘難終於還是得見天日了!!!!我等這一天等了二十多年!!!!藺少梧!!!藺少梧你在哪兒!!!帶著你的懸鏡門中弟子統統前來受死!!!”
“他不是劉章!!!”有人聲嘶力竭的呐喊“天哪!!!真的有鬼在奪舍!!”
這顯然已經是鐵證如山,可已經沒有人會去在意這個。柳乘風抱著頭,躲在一處樹幹後,他眼睜睜看著一個弟子被裘難的符文擊中正麵,血直飆出來,五官也融蠟似的無了。
“懸鏡門?!”他慌亂道“他要找的是懸鏡門中人。”
“你且自報家門!”無極子道“裘難隻為報仇,應當沒那麽多閑工夫去將你們也一鍋端了。”
“好。”柳乘風顫聲道,他壯起膽子吼道“前輩!!我等是鳴鼎劍宗的人!!不是懸鏡門弟子!!!”
他話音未落,倉皇鼠竄的人群中就一疊聲的響起了類似的話語。
“我不是懸鏡門的人!他才是懸鏡門的人!!殺他!!殺他去啊!!”
“我是鳴鼎劍宗的我是鳴鼎劍宗的!!別殺我!!別殺我!!!”
“我也是鳴鼎劍宗的!!我從現在開始跟懸鏡門一刀兩斷了!!”
一時間,場上無論是不是懸鏡門中的人,都對自己的身份矢口否認,情形不可謂不荒誕。
秦雲盞被師雲琢拉扯著退避幾尺,他的表情凝重,幾次蠢蠢欲動的想要出手去阻攔,卻被師雲琢按住。
“讓他們吃些苦。”師雲琢低聲說“不然,即便你出手相救,他們也記不得你的好。”
這話倒有幾分不像是那個正直且傳統的師雲琢所會說出來的話。
秦雲盞微微一怔,詫然回眸望他。
“師兄”
“我算是明白了,人生在世,還是要有一些權衡手段。”師雲琢道,他回首,發現鳳襄正在暗處衝他們招手。
幾人迅速匯合,秦雲盞發現,祁紅藥的臉色極為難看,她呼吸一起一伏,帶著戰栗,眼底的情緒說不出是悲憤還是惋惜。
“紅姐”秦雲盞略有動容,他擔心祁紅藥是否是與自己一樣,想要出手去救那些可憐的懸鏡門弟子。
“我不救”祁紅藥卻突然出聲,她像是在對自己說話,語調幹澀剛強,但秦雲盞能看出,她的眼眶裏有幾分濕意,“他們沒有一個人喊‘祁掌教’不是嗎?”她豁然抬起頭,望著那些抱頭鼠竄的懸鏡門弟子,竟無一人敢提筆一戰,隻不停地慘叫和呼喊著,“我不是懸鏡門的人”,“我跟懸鏡門沒關係了”。
“他們根本不需要我救,我為什麽要自作多情!”祁紅藥怒聲道“我現在隻覺得收他們入門,都是錯誤!是敗筆!!”她說著說著,忽而雙手掩麵。
“你說得對。”鳳襄在一旁搖頭歎息,“更何況,這是個大乘境的符修,你貿貿然前去,根本就是螳臂當車。”
“紅姐,你背負太多了。”秦雲盞說。
“說起來,那位鳴鼎劍宗的吟川仙尊不是大乘期嗎?他應該能夠掌控局麵才對!”石鳶眼巴巴的張望道“咦!他去哪兒了!他怎麽不出手啊!”
這不僅僅是她心中的疑問,也是柳乘風心裏的疑問。
“這是我爹立威的好機會啊!”他在心裏迫切的追問道“我爹呢?我要去找他,讓他出手擺平這個瘋子!!”
無極子破天荒的沒有搭他這個腔,那廂裘難將整個山頭玩弄於股掌之間,他以懸吊之符將鳴鼎劍宗的若幹弟子一個一個的串了起來,臘肉般的懸掛在半空中,眼看著那群弟子痛苦掙紮。
“哈哈哈哈哈哈!!!這就是現在的懸鏡門嗎!如此不堪一擊!!”裘難嘲諷道“藺少梧這些年究竟都在做些什麽啊!!從立一個女人為掌教開始,就什麽破銅爛鐵都往門裏收!”他將符意寸寸收緊,笑容瞬間消弭,化作森然狠意,“像你們這樣朝秦暮楚,三心二意,對宗門不忠不義的廢物,根本就沒有存活的必要!”
話音未落,一道銀赤相間的符光掠出,生生截斷了裘難手中的懸吊之符,霎時間,懸鏡門眾弟子七零八落的掉在地上,一個個半死不活。
裘難麵色微變,他放眼看去,就見一紅眉女子自巨石後方走出,喜喪刻在掌心光芒萬丈,她姿態凜凜颯踏。
“祁紅藥!”裘難看見她,雙眼放起光來,那股子癲狂之意更甚,“我還正打算去找你呢!沒想到你居然主動送上門來!!你果然……還是割舍不下這群廢物啊!”
“裘師伯,一別經年,別來無恙。”祁紅藥一字一句道“叛出師門,就不要對宗門內事務插手了吧!”
“哈!你這個小妮子!口氣還是這麽大!”裘難冷笑出聲,“若我偏要插手呢?你待如何?你能如何?我不僅要插手,我還要將懸鏡門上下屠個精光!我要讓藺少梧追悔莫及!且我曾經發誓,若有朝一日我殺回懸鏡門,第一個要獻祭的就是你!”頓了頓,他桀桀而笑,“你若現在跪下向我求饒,我沒準還會考慮留你一個全屍!”
“裘師伯,你當初就是因為這般想當然,才會輸的一敗塗地。”祁紅藥的眼中閃過幾分悲憫。
“我如今絕不會輸!”裘難狠厲道“我知道藺少梧不在宗門內,你區區元嬰境爾爾。”他輕蔑的上下一掃祁紅藥。
祁紅藥不語,而淡淡的金光卻自她的身後現出。
“她是元嬰境,可若是加上我一個洞虛境呢?”師雲琢持劍上前,與祁紅藥並肩而立,沉靜淡然道。
“還有我。”鳳襄“啪”的打開了扇子,笑盈盈欺身而上“雖是區區金丹境,但若有需要,在所不辭。”
“還有我!”秦雲盞自師雲琢身畔現身,他昂起頭,眸光炯炯,眉心的孔雀眼熠熠閃爍,青光璀璨,“雖然我無修為傍身,但裘師伯你可別忘了,是誰一劍破了你的金剛無限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