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朗和楚吟神情一凜,同時看向聲音的來源方向。

是梁氏公司的一個員工,莫朗沒什麽印象,楚吟卻認得:“陳會計,你好,這麽巧。”

“啊,楚經理,莫總,你們也來南京玩啊?”姓陳的會計年過四十,是梁氏財務部的一名會計,楚吟跟她打過兩次交道。

兩人一時語塞,還是莫朗先鎮定下來,隨意的說道:“是啊,來玩的。”

陳會計連忙應聲,笑了兩下後,她忽然覺得自己做了件蠢事,剛下電梯後看到莫朗和楚吟在外麵,想都沒想就開口喊人了,可現在一想,她不應該開口的,應該當作什麽都沒看到,什麽都沒發生,悄無聲息的走人,不要讓莫朗和楚吟發現自己。

真是嘴賤啊。

“哦嗬嗬嗬,我也是來玩的。那,那什麽,莫總、楚經理,祝你們新年快樂,我,我家人還在等我呢,再見啊。”陳會計滿臉堆笑,胡亂一陣擺手,朝大門奔去。

電梯已經上去了,於是,三人繼續等。

“你猜,她心裏想的是什麽?”莫朗瞄著楚吟,他雖然不八卦,也不懂得揣測別人的內心世界,可看剛剛被楚吟稱呼為陳會計的女士的反應,他們兩人在對方眼裏是什麽關係,莫朗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楚吟:“我猜她很後悔主動跟我們打招呼。”

電梯又一次下行到一樓,三人一起進入,很巧合的,這一班次電梯挺空,隻有他們三人,莫朗被楚吟的回答逗笑,“噗嗤”一下笑的很大聲。

“媽媽,那是你的同事嗎?”楚岑背著個大背包,裏頭是他不離身的漫畫本。

楚吟點頭:“是我們兩人的同事。”

“哦,那為什麽說她會後悔跟你們打招呼?”楚岑真心覺得好奇,事實上,媽媽的同事打完招呼,離開的時候跑的很快,仿佛想到了什麽,很急的樣子。

兩個大人飛快對視,莫朗朋友般搭住楚岑的肩膀笑道:“她大概覺得過年時期見到我不太吉祥。”

電梯朝兩邊打開,楚岑在同齡人個子算高的,但比莫朗矮了一個頭還多,兩人勾肩搭背走路的時候,很像楚岑被莫朗夾在腋下,十分喜感。

“為什麽見到你不吉祥?”楚岑不是那種“十萬個為什麽”的小孩,這事他很好奇,被莫朗解釋了一下,好奇度越發上升。

房間近在眼前了,楚吟刷卡進門,邊對兒子說道:“因為他在公司的綽號叫‘滅絕公子’。”

莫朗:“……”

他從不知道,梁氏公司員工如此有創意!

“哦,滅絕師太不是金庸先生一本小說裏的人物嗎?為什麽叫郎朗這個名號?”

在楚岑不到十年的人生閱曆中,大人世界的許多“暗語”,他是著實不懂。

“別說了,來,我跟你解釋解釋。”莫朗用力扣住楚岑的肩膀,半用力的把楚岑拖到房間,楚吟忍著笑,回自己那邊收拾。

莫朗之前跟她說過,考慮到楚岑的年紀,又是個男孩,跟楚吟住一個房間可能不太方便,因此,他定房間的時候,定的是大床房和標間,他和楚岑住一間,由楚吟單獨住一間。

對這樣的安排,楚吟沒有絲毫異議。

進到房間把東西放好,楚吟走到窗戶邊往下看,這酒店的視野非常好,他們住在二十一樓,從窗戶望出去,足以俯瞰半個南京城,這日天氣極為晴朗,和春節喜氣洋洋的氣氛親密無間的配合著,成為好心情的最好佐配。

在電梯門口發生的一小段插曲,絲毫沒有影響到楚吟的美好心情,這是楚岑從她肚子落地以來,她最開心的一個春節,蘇遙送來蛋糕的小小瑕疵也沒能影響到她。

酒店的窗戶無法全部打開,楚吟把窗戶把手擰開,往外推到最大,把手伸出去,高處特有的冷風從她指縫間鑽過來又鑽過去,癢癢的,楚吟忍不住笑了出來。

原本,楚吟還有些擔心,她一直知道,每個公司裏都會傳一些八卦,茶餘飯後,是工作之餘的一大消遣,梁氏也不例外,而在樓下碰到的陳會計,就是很熱衷於這一類小道消息的人。

今天的事,落在旁人眼裏,隻怕是一番很精彩的解讀——一男一女,年歲相當,帶了一個小孩,男人和小孩很親近的靠在一起聊天,任誰看,這都應該是一家三口。

楚吟知道,在公司,莫朗從不提自己的私事,公司的大多數人都認為他們新老總還是單身,可這次被人親眼目睹,也許過完年開始上班,不,也許此刻,公司已經有除了陳會計以外的人,知道莫朗和零售部經理帶著個小男孩一起到南京旅遊。

春節這種本該闔家團聚的日子,這一幕意味著什麽,陳會計心裏一定有數,並且,楚吟敢肯定,她不會放在心裏自個兒琢磨,一定會告訴其他誌同道合的同事,共同商議探討,共同分享這件驚天大新聞——在梁氏,莫朗雖然頂著“滅絕公子”這種稱號,可也是個不折不扣的鑽石王老五。

堂堂的梁氏老總,頭頂八金八鑽金匾的帥哥莫朗,居然跟一個年近三十的女人有孩子——粗看很正常,細想,總覺得哪裏不太對,這個不太對的點,正是他們需要八卦討論的點。

他們並無壞心,且在大多數情況下,那些消息隻會在私底下悄悄傳,沒人會膽子大到去莫朗跟前說,但楚吟知道,開始上班後,她在公司一部分人的眼裏,大概會換個身份。

要說完全不介意,楚吟沒這麽大度,尤其她知道,有人用不怎麽好聽的詞形容自己,可想到剛才一大一小談笑風生的樣子,楚吟發自內心的高興,以後在公司可能遇到的一些說法,便顯得不那麽重要了。

休整半小時左右,三人從酒店出發,準備去吃晚飯,這是他們在南京的第一餐。

“呼,好多人。”楚吟收緊圍巾,南京的氣候跟他們生活的城市一樣,濕冷入骨,是那種穿多厚棉襖羽絨服都不太起作用的冷。

莫朗:“南京文化底蘊厚重,交通發達,城市建設的也好,一年四季來旅遊的人都不少,春節更是。”

“我們去哪裏吃飯?春節的時候很多餐廳關門。”

莫朗頗有些自得的笑了笑:“跟我走吧,絕對不會讓你們失望。”

絕對不會讓楚吟母子倆失望的結果,是莫朗帶著母子兩人左右繞了十來個圈,繞的楚吟母子倆暈頭轉向,半小時過去後,他們站在一條小路的盡頭,三臉茫然。

“郎朗,你不是說帶我們吃飯嗎?”楚岑四下看了一遍,有兩條小巷子,旁邊都是民宅,此刻皆是大門緊閉,門上貼著紅彤彤的喜慶對聯,就是沒看出來有哪個屋子是餐廳。

天色已經全黑,莫朗微微發熱的麵皮在夜色中看不太清楚——他明明記得那家餐廳就在這個位置,就因為那間餐廳,特意定了附近的酒店,想讓楚吟母子倆嚐嚐,結果越走越糊塗,現在直接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更要命的是,他去那家餐廳吃飯的時候是半夜,他和梁道從外麵見完合作人回來,肚子餓的不行,隨意一瞄,恰好看到那家餐廳,父子倆也不管什麽名字什麽菜係,衝進去就吃,臨走的時候問老板要了電話號碼,卻不知道餐廳名字,連地圖都不能用。

起初,找了三圈還沒找到時,楚吟建議莫朗打電話給餐廳老板,問清楚具體地址,他們根據手機的導航走過去,但莫朗堅決不肯,認為自己一定能找到,於是,十來個圈下來,莫朗不得不承認,早聽楚吟的話就好了,白走了七八個圈的距離。

老板很熱情,把餐廳地址詳細告訴莫朗,楚吟在手機導航裏輸入,地圖顯示,步行十分鍾左右就能到達。

這次,莫朗不敢吱聲也不敢拗了,老老實實跟著手機導航走,終於,三人在一處民房後露出的一截屋子頂前站定,朝前走幾步,經過民宅,那截屋頂就是餐廳,一見收銀台後麵忙碌的老板,莫朗鬆了口氣。

莫朗發現,他們起碼經過這地方前麵五六次,愣是沒發現,餐廳距離酒店確實很近,但因為位置比較特別,有一大半被前頭的民宅擋住,對這塊不熟的人很難發現。

“來來來,裏麵坐裏麵坐,正好有桌客人結賬走了,剛收拾出來。”老板熱情的把三人往裏麵領,大概是過年,老板穿了件大紅色的棉襖,鞋子也是紅色,十分應節。

點了菜,楚吟去了趟洗手間,回來的時候,不小心踩到某客人掉到地上的菜葉子,腳下滑了一下,楚吟本能抓住離她最近的物品,好險穩住身體,才沒摔倒在地。

楚吟長舒一口氣,站穩身體後發現剛剛情急之下抓住的是一個人的胳膊,趕忙放開手:“不好意思,對不起。”

“啪”一下,那人狠狠拍了下桌子,筷子跳起來幾毫米高再落到桌上,正跟楚岑說話的莫朗看了過來,餐廳其他人也看過來。

“你他媽亂抓什麽?看看,把老子的湯都打翻了!”拍桌子的是個男人,看年紀,三十上下,瘦瘦高高,戴著副眼鏡,看起來很斯文,說話的語氣卻是十足凶惡,吼出來的同時狠狠推了一把楚吟,“滾開。”

楚吟完全沒有防備,被這麽大力氣一推,整個人朝後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