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陷入極度安靜,但隻有短短幾秒。

最先喊出聲的是楚岑:“蒜頭掉出來了!”

莫朗伸長胳膊,把蒜頭全部掃到碗裏,不敢稍微抬眼看對麵——要死了,這麽會莫名其妙說這種話呢?

楚吟卻像沒聽清楚,示意楚岑坐端正:“菜都好了,吃飯吧。”

偷偷瞄過去,楚吟神色不變,可能沒聽見,莫朗悄悄舒了口氣:“吃飯吃飯,年夜飯。”

同時舉筷向自己心儀的菜品伸過去,客廳的大電視裏,電視台主持人正在居民家中采訪,聽著就很熱鬧。

“郎朗,晚上守歲嗎?”楚岑夾了一個餃子塞進嘴裏,嗯,這個餃子的皮有點厚,煮的不是非常熟,應該是莫朗擀的皮。

莫朗點頭:“守,起碼過了零點才能睡覺,要不然除夕就白過了。”

“那好,我們晚上玩遊戲吧?”楚岑興致盎然,誓要把除夕這個全年最重要的日子過的精彩,不能浪費。

莫朗頗感興趣:“玩什麽遊戲?”

“打牌。”

這兩個字一出口,莫朗的臉立馬垮下去一半:“還是打牌啊?有沒有新的遊戲?”

“我知道一種新的玩法,吃完飯我們三個人一起玩嘛,很有意思的,前幾天我還在同學家裏贏了東西……完了。”楚岑後知後覺的閉了嘴,趕緊低頭吃菜,半句也不敢多說。

楚吟盯著兒子的頭頂問道:“你跟同學們玩牌,還有輸贏?”

楚岑不敢回答,低著頭夾菜,夾了幾次都沒成功,那顆青菜好像跟他作對,一直從筷子尖往下滑。

“楚岑。”楚吟的語氣加重了,“看我。”

莫朗坐在一邊安靜的吃餃子,感興趣的眼神在母子中間遊來**去——住一起這麽久,第一次見楚吟這麽嚴厲。

楚吟的長相偏柔和,讓人不自主會以為這是個很溫柔的女人,可她板著臉灼灼盯著人看的時候,眼神十分淩厲,有丁點嚇人。

很矛盾的氣質。

“我從小告訴你,不管什麽事,你可以跟我商量,跟我提要求,但如果我問了,絕對不可以撒謊。”楚吟將筷子放下,打算將這事追究到底,“打牌的事,是什麽情況?”

楚岑知道他媽的脾氣,從他有記憶開始,楚吟對他一直秉持著寬鬆的教育方法,不要求他考試多厲害,參加多少競賽,有多少特長,有段時間他甚至掛過科,因為那段時間迷戀於某遊戲,楚吟也沒因為這個訓過他。

但楚岑知道,有些原則性的問題,他媽不會放鬆,比如眼下。

“我,我那天到同學家玩,大家一起打牌,有人說,沒有輸贏的話沒意思,所以我們……”楚岑老老實實把事情說了,懊惱於自己的嘴快。

莫朗看著低頭垂目縮成一團的小孩,覺得他很可憐,老實說,養成這種習慣對小孩來說確實不太好,莫朗很好奇楚吟會怎麽“處罰”她兒子,動手是不會的,莫朗相信這一點,而且不一定會讓小孩服氣。

楚吟點點頭:“說實話就好,過完年開始,每個月的零花錢減少100,持續時間12個月。”

楚岑立刻抬頭,滿臉淒涼:“媽……”

“這是我們老早說好的,雖然你年紀還小,但不能以此作為籌碼,破壞規則,你覺得呢?”楚吟說這話的時候盯著兒子的眼睛,十分認真。

楚岑頹然:“我知道了媽媽,以後不會了。”

小學一年級開始,楚吟每個月會給他300元當零花錢,這筆錢是完全屬於楚岑的,他想買什麽都行,吃的、小說、玩具,也可以攢起來,生活和學習上的花費都是楚吟來,總之,這是楚岑的小金庫,錢雖不多,卻是楚岑的指望。

如今,一個月少了100,一年就沒了1200,想想都肉痛兼心痛。

莫朗覺得楚吟有些過於嚴格了,隻是小孩子家的遊戲,何必“克扣”掉1/3的零花錢,剛想幫楚岑說幾句求情的話,轉念一想,還是算了,人家教育兒子,他一外人湊什麽熱鬧?

再說,楚吟十有八九不會聽他的。

眼珠子轉上兩圈,莫朗想到另一個法子,為了緩和氣氛,他用筷子在碗沿輕輕敲了兩下:“吃飯,吃完飯打牌,先說好,今天最多玩到零點,必須休息好,明天中午出發去南京。”

“好。”楚岑有氣無力的看過來,趁楚吟低頭吃東西,莫朗輕輕拍自己的口袋,又朝他使了個眼色,隨後咧嘴一笑,楚岑會意,委頓之氣一掃而空,繼續大口吃起菜來。

莫朗暗自得意,不需要楚吟知道,他可以暗中支持楚岑,明著不行就暗著行動,對小孩子,何必這麽嚴格呢?

楚岑本就是不記事的性格,特別是不開心的事,左腦進右腦出,玩起來更是沒心思想其他的,三人熱熱鬧鬧吃完年夜飯,一起收拾廚房,接著玩牌,一直玩到二十三點五十五分。

“還有五分鍾跨年。”莫朗把手裏的牌扔到茶幾上,“根據事先約好的,今天的牌局結束。”

楚岑笑眯眯的收拾茶幾,今天他贏的次數最多,他媽和莫朗被貼了滿頭滿臉的彩色紙條不說,還喝了好多果汁,莫朗說半夜得不停跑洗手間才行。

楚岑忙著回複微信裏一堆同學發來的拜年信息,還要搶紅包,沒空理會兩個大人。

莫朗和楚吟手機也收到不少同事朋友的拜年短信,兩人回複了幾條,莫朗忽然說道:“我把你們兩人的微信都加上,以後方便聯係。”

楚吟看了看他,沒說什麽。

還有兩分鍾就是零點,忙完一輪的楚岑在手機上操作一番,說道:“我建了一個微信群,就我們三個人,以後過節可以發紅包玩。”

莫朗時常聽說發紅包這個詞,但他朋友本來就不多,不喜歡加什麽群,目前為止隻有一個爸媽和梁穆烽都在的家人群,梁穆烽倒是發過紅包讓他們搶——五毛錢紅包,一家四口搶。

梁穆烽說,搶紅包隻是好玩,誰也不指望搶到多大紅包。

莫朗拿起手機,趁距零點還有一分鍾的時間,匆忙發出一個紅包,楚岑連忙點開,眼睛都直了:“郎朗,你……”

楚吟跟著點開,紅包一共十個,總金額2000,楚岑搶到1081元,莫朗是909.1,楚吟是最後點開的,紅包額9.9元。

莫朗、楚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楚吟:“……”

莫朗笑的忍不住,原本,他打算在日常的生活裏暗暗接濟點楚岑,發紅包這個給了他暗示,當然,楚岑的運氣也很給力,隻是,楚吟這個9.9,太有意思了。

“10,9,8,7……”晚會主持人們開始倒計時,三人同時安靜下來,凝神看著屏幕。

“3,2,1!”

“新年好!”屏幕裏一派歡歌笑語,這是屬於中國的熱鬧和祥和。

楚吟淡淡一笑,對莫朗低聲說道:“新年好。”

“新年好,晚安。”

一夜好眠,大年初一,三人睡到十點多才陸續醒來,起床洗漱後煮餃子做早飯,吃飽後收拾東西準備出發,莫朗昨天說,他們十二點左右出發朝南京開,路況好的話能在下午五點之前趕到南京。

“所有東西都收好了?”莫朗拖著個小行李箱從書房出來,他一個男人,除了換洗衣物,什麽都沒帶。

楚吟點頭,和莫朗相比,她的行李箱就大多了,他們母子倆的衣服鞋子、她自己的護膚品什麽的,塞了滿滿一箱子。

楚岑則負責提零食,考慮到車程將近五個小時,昨天他和楚吟買了滿滿兩袋子零食,在路上作消遣之用。

環視思考再三,確認沒有漏掉任何東西,三人提起自己的行李:“出發!”

大年初一的路況出乎意外好,一年三百六五天有三百六十天擁擠不堪的大街上,此刻隻有零星幾輛車,行人更是稀少,一種肅清的暢快湧向莫朗心頭,邊開車邊忍不住感慨:“真清淨。”

“大年初一外出的人不多,高速公路應該也是一樣,明天開始就有很多人外出了。”楚吟沒有跟岑岑坐在車後座,而是坐在副駕駛,三人上車的時候,自然而然的選擇了各自的座位,仿佛天生就是如此。

楚岑坐在後座玩消消樂,腿上放著一袋薯片,玩一會抽空拿兩片塞嘴裏,車廂裏彌漫著類似於番茄的香味。

“你去過南京嗎?”開車無趣,莫朗主動提起話題。

楚吟:“去過一次,跟上司一起出差,待了三天,每天七點起床開會到晚上六點,然後會餐到九點左右,累的每天回酒店倒頭就睡。”

莫朗忍不住笑;“這麽說你沒在那邊遊玩?”

“除了酒店的名字,我對南京沒有什麽印象。”回答完莫朗,楚吟提出自己的疑問,“你呢?也是第一次去嗎?”

“倒不是,去年公司跟南京一家企業有合作,我和我爸在南京住了一個月左右,有一些熟悉。”莫朗穩穩的轉個彎,車子滑上高速,一路向南京飛馳。

路況非常理想,在不超速違規的前提下,莫朗的車子在下午四點二十,拐進了一家大酒店的停車場,酒店門口的噴泉朝八方噴灑著水流,伴隨著動聽悅耳的音樂,很是熱鬧。

楚吟從駕駛位下來,四個多小時車開下來很辛苦,兩人在半路的服務區換了個位置,由楚吟開車。

莫朗事先預定過,三人在前台辦理了入住手續,拖著行李箱到電梯旁,打算先把行李放下來休息會,再出去玩。

電梯慢慢降到一樓,門朝兩邊打開,裏頭的人先下電梯,就在人差不多走光了,三人要進去的時候,一道疑惑中夾著驚喜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莫總?楚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