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媽媽,沁如真的很想回家,可是沁如真的回不去……

我垂下眼眸,暗自神傷。懊悔和自責,全然湧了上來,隻覺得自己不孝至極。

就在這時,門被推開。

我抬頭看去,隻見燕承瑞一身墨色金雲大氅,身上滿是落雪,走了進來。

一個多月不見,他的下巴長出一些青茬,溫潤的麵龐,也便憔悴不堪。

隻是他那雙黯淡無光的桃花眼,在看向我的瞬間,又重新泛起了光彩。

他唇角上揚,坐到我的身邊,握著我的手,還帶著白雪的寒涼。

“盈盈,我不在家的這段時間裏,委屈你了。”

我微笑拍了拍他的手背,眸底雖然淡然,心裏突然有些難過。

說實話,我並沒有覺得受到了冷落。

反而在這難得的獨處裏,學著封閉自己的內心,樂得清閑。

畢竟終有一天,我一定會回到我的世界,從此和他再無交集。

隻是他這一句話,我忽而想起了我和他的過往。

想起了他在宋府為我擋下的刀劍,想到他與我一同跳崖,想到那一天,我發了瘋似的刺傷了他……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複而緩緩吐出,努力平複心中,突然洶湧而起的波濤。

“沒關係的,我會習慣的。”

“今天怎麽有空回來,聖上安排的事,都處理好了嗎?”

他笑了笑,替我倒了杯酒,又給自己斟了一杯。

“太子黨餘孽,已經清繳的差不多了。隻是宋衍根基極深,又掌控刑部,一時間難以斬草除根,隻能徐徐圖之。”

“至於我為什麽會回來……”

他抬頭看向我,眸光的溫柔和寵溺。

“因為我想和我的妻子一起過年。”

我的心猛然一動,卻下意識地不敢看他,隻能轉頭拿起酒杯,把酒水一口吞下。

辛辣的酒水,在我的口腔裏蔓延,刺激得我幾乎要流下眼淚。

我恨他這麽溫柔,因為他越溫柔越無辜,我就會越想離開他。

而離開他的想法越強烈,就會讓我每當麵對他時,心底裏滿是愧疚和自責。

他但凡對我說一句重話,我都可以勸說自己討厭他。

可由始至終,都是我在傷害他。

是我的突然出現,打亂了他原本平靜安詳的生活。

說到底,我才是那個心狠無情的人。

我默默捏著衣裙,逼迫自己擠出個笑容,看著他調侃道。

“國事大於家事,你都如此辛勞,聖上竟也不留你吃頓飯,再送你回來嗎?”

他淡淡一笑,為我夾了一筷子白菜:“父皇不止我一個兒子,而遠勝於我的兄弟,更是數不勝數。”

“我做這些,若是得了好,左不過也是分內之事。若是不好,便是借此機會,意圖歸攏太子黨羽,其罪當誅。”

“不過父皇在我臨走前,倒也說過這句話。”

“隻是,我看著父皇身旁的母妃,冷冷地看著我,又看見帶了菜肴,喜笑顏開的十四弟……”

燕承瑞不再說下去,隻是苦笑不已。

他向來不善飲酒,此刻也飲盡麵前酒水。

我看他的眼眶發紅,心也酸澀難忍。

他笑歎道:“哎……說到底,父皇母妃和十四弟,才是一家人。”

“我呢?我算什麽,不過是礙眼又除不掉的包袱罷了。”

“燕承瑞……”

“不過沒關係,我還有你,還有我的盈盈,我的沁如……”

“你會永遠陪著我的,對嗎?”

他溫柔地撫摸我的眉眼,桃花眼中的眷戀,讓人心裏看著難過。

我無法回答,隻能輕輕地抱著他,安慰他。

他低笑著靠在我的肩膀,似是喃喃自語:“不重要,都不重要。”

“隻要在這寒冬中,唯一給我溫暖的人,是你就好。”

我垂眸苦笑,慢慢閉上了含淚的眼睛。

就在這時,景明推門進來,慌亂道:“王爺不好了!舉王造反了!”

“什麽!”

他身體一僵,猛地鬆開了我,站了起來:“九弟怎麽會造反!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聽說舉王一直有篡權奪位之心,是陷害太子的真正凶手!”

“定是您清繳餘黨時,觸碰到了舉王的人,所以才狗急跳牆,趁您離開皇宮後,對聖上逼宮!”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即便聽到景明的解釋,可我依舊茫然。

我皺緊了眉頭,看向燕承瑞。

隻見他眉頭緊鎖,眸光裏是我從未見過的冷凝。甚至還有許多,我看不清也說不透的情緒。

正在我神怔時,燕承瑞把我抱在懷裏,囑咐我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後,便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

景明留下來,負責保護我的安全。

我想,他或許是怕燕承舉狗急跳牆,挾持我,讓我受到危險。

但腦海裏,一閃而過的另外一個想法,卻讓我不寒而栗。

如果,如果他是怕,我會成為燕承舉威脅他的籌碼,所以他才逼不得已選擇保護我,那麽……

“王妃?”

景明的話語,打斷了我的思緒,我抬頭看向他,情緒盡可能保持穩定。

“王妃且隨奴才,去個僻靜少人的地方吧。”

我知道他的言外之意,便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後。

王府裏,無數的煙火,在漆黑的夜幕中,綻放出絢爛的光彩。

我聽到下人們此起彼伏的歡呼,看到他們的笑臉。

這是我為他們準備的新年禮物,也是為燕承瑞準備的驚喜。

我記得他說過,他很喜歡看煙花,也曾像燕承鈺一樣,自由灑脫。

可是有一次,他在看到綻放的煙花後,拍手歡笑,便換來了淑妃娘娘的一記耳光。

她說,他不懂規矩,辱沒了皇子的顏麵。

可說到底,他也隻不過是個八歲的孩子,一個養母剛亡,回到親生母親身邊,渴望母愛和關懷的孩子……

思慮至此,我不忍再細想下去,便對景明開口,試圖轉移話題。

“景明,你覺得王爺會平安回來嗎?”

“奴才自是相信王爺的。”

“可舉王竟然敢選擇此日造反,絕對是有了萬全的準備,說不定皇宮裏麵,也有他照應的人。”

“燕承瑞生性善良,萬一被叛黨暗算,那麽……”

“王妃。”

景明的聲音不大,卻讓我聽得脊背一冷。

“王爺沒有您看起來那樣的軟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