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月說完,便趾高氣揚地轉身離開。

回王府的路上,我有些失神,甚至幾次摔倒,磕破了手心。

芝蘭心疼不已,把我扶到桌邊坐下,替我上藥。

“姑娘這是怎麽了?從皇宮裏回來就魂不守舍的。”

“是不是奴婢如廁不在的時候,有人欺負姑娘了?”

我指尖輕顫,看著她,微笑道:“芝蘭,你覺得我是不是個傻子?”

芝蘭蹙眉不解,卻語氣堅定道:“姑娘一直都過得很清醒,隻是從前隱忍不發,現在迎難而上罷了。”

我苦笑著垂下眼眸,不再開口。

而燕承瑞也直到上元節,才從皇宮回來。

他身上滿是灰塵,臉上也有劃傷。

我驚慌失措,扔下手中的針線,跑到他的身邊:“你的臉怎麽了?是又有人造反了嗎?”

他笑著握住我的手,把我的貼在他的胸口:“沒什麽,宮裏走水了。”

“幸好發現的及時,隻是燒毀了一些財物,並沒有人傷亡。”

我舒了口氣,緊懸著的那顆心,也放鬆了下來。

我看著他臉上的血痕,嗔怪道:“我說過隻有自己最重要,任何人都不值得你這樣奮不顧身。”

他笑了笑,抱著我,把下巴放在我的肩膀上,疲憊道:“我救的是我的父皇。”

我眉頭一蹙:“有人竟然敢趁著上元節守衛鬆散,對聖上不利?”

他的聲音悶悶的,用臉頰蹭了蹭我的脖頸:“最近發生了太多的事,也許這次真的隻是個意外。”

“盈盈,我聽宮裏的太監說,在你進宮那日,宋小姐曾與你發生齟齬。”

“是她對你說了什麽,才讓你如此不悅嗎?”

他的聲音很輕柔,懷抱很暖,他還是那麽關心我,是我一直都喜歡的模樣。

但這一次,我卻莫名有些警惕,甚至是厭惡。

“宋明月說,她懷了你的孩子。”

“我需要你給我一個解釋。”

此話一出,燕承瑞鬆開懷抱,蹙眉看著我,忽而笑出了聲。

“盈盈,這樣的荒唐話你也信嗎?”

我沒有回答,隻是嘴角噙著笑意,眸光無波地盯著他。

他見我並沒有笑,臉上的笑容也逐漸消散,有些慌張地握住了我的手。

“盈盈,你不相信我嗎?我們經曆了那麽多的風雨,我的心中隻有你,我以為我們是心意相通的……”

他在解釋,他在怕我誤會,可我總覺得,他在欲蓋彌彰。

也許懷疑的種子一旦埋下,無論如何摧殘,它都會生根發芽。

看著他急得紅了眼睛,我深深地歎了口氣。

“燕承瑞,宋明月懷的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

他舉起三根手指,眼眸中的水光,刺得我心疼:“且不說宋明月有身孕一事,是真是假。”

“但我可以肯定,我燕承瑞此生,絕對不會做出對不起你的事。”

即便他已經發誓,可我的心裏仍舊有些堵得慌。可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太過追究。

畢竟正如燕承瑞所言,宋明月是否懷孕一事,還是兩說。就更不要說這個孩子是誰的問題了。

我點了點頭,鬆開他的手。吩咐景明和春和伺候好他,自己便回到了驚棠閣休息。

此後的時間裏,燕承瑞依舊在皇宮裏忙碌奔波,聖上的身體,也從那次走水之後大不如前。

但與從前不同的是,他每次隔一段時間,都會回來看我,陪我一起吃飯,看花,賞月。

會給我帶一些新奇的玩意,講一些他在皇宮裏遇見的有趣的故事。

我沒有排斥他的親近,也沒有對他的示好表示開心。

麵對他的笑容和溫柔,我總是淡淡的,甚至更懷念自己獨處的時光。

直到端午節那天,聖上的病情突然惡化,黃昏時分便駕崩了。

聽到宮裏傳來的消息,我的心裏有些莫名的荒涼。

但當我聽到繼位之人是燕承瑞時,心裏狠狠揪痛,猛地站了起來。

“什麽!你確定是燕承瑞繼位?”

景明微微一笑,低頭道:“先皇遺旨,又有兵部刑部尚書作證,做不得假。”

這一刻,我隻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抽了去,便扶著桌子,又坐在了凳子上。

“那麽燕承瑞呢?他現在在哪裏?”

“新皇如今正在宮裏,操勞國喪大事,一時間還不能回來。”

“而且淑妃娘娘和鈺王爺,有謀害先皇之嫌,新皇也要勞神勞力……”

聽著嶄新而陌生的稱呼,聽到那些“駭人聽聞”的謀殺,我隻覺得遍體生寒。

我知道我那便宜爹,一定會幫助燕承瑞登上皇位。

可我竟不知,曾經謀殺我們,又被我們算計到錢財盡失的宋衍,也會扶燕承瑞上位。

而淑妃向來不爭不搶,燕承鈺也甚少與聖上接觸,他們又怎麽會謀害聖上?

除非……

我忽而想到清朝雍正皇帝繼位之事,猛地打了個寒顫。

如果這是真的,那麽燕承瑞平日裏的溫和善良,都是欺騙世人的謊言。

而我,就像個被戲耍於股掌之中的傻子的一樣,處在這樣的謊言裏,甚至還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我呼吸急促,默默覆上疼痛的心口,微微蹙眉。

“燕承瑞呢?我要去見他!”

景明一個箭步,攔下我的去路。

“請主子不要打擾新皇處理政務,也不要為難奴才。”

“而且,王爺即將繼任新皇,尊卑有別,即便從前不甚不在意。可如今也該改口稱‘皇上’了。”

“皇上?”

我重複了一遍,突然心中生出些嘲諷,更多的是說不出口的悲涼。

是了。

燕承瑞從前是王爺,今後便是皇上。

是我一直秉承著現代人的習慣,對他直呼其名。

他不在意,對我寵溺有加,可朝廷是不會準許我這麽僭越。

但如果讓我改口叫皇上,我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我抬頭看著景明,聲音微冷:“這是你的意思,還是那位九五至尊的口諭?”

景明低頭道:“奴才從來就隻是奴才,做不得主子的主。”

言盡於此,我心中大白。

我深深地歎了口氣,隻覺得疲憊至極,緩緩地坐回了凳子上。

我以為再次與燕承瑞見麵,會是很久很久。

可半個月後,我便來到皇宮。

而那一天,一向康健的淑妃娘娘,竟然薨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