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靈宮外，響起了宮女太監們的哭泣聲。
燕承瑞一身素白長袍，麵無悲喜，向我走來。
“燕承瑞！”
我呼心急如焚，喊著他的名字，急忙向他奔去，可在五步遠的時候，卻被太監攔了下來。
“大膽！皇上的名諱，爾等豈能直呼！”
我僵在原地，望著他微紅的眼眸，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
他徑直走到了我的麵前，握住我的手，對著阻擋我的太監，聲音冷凝。
“盈盈是朕的發妻，是黎國未來的皇後！你們豈敢當著朕的麵放肆！”
太監宮女們驚慌失措，趕忙跪了一地。
我卻低下頭，看著他寬鬆了許多的衣衫。
再抬起頭，看著他麵容憔悴，卻依舊含笑地看著我，心情複雜，卻又疼到滴血。
他現在，已經是皇上了啊……
我的確是應該給他行禮的。
想到這裏，我學著芝蘭教給我的規矩，正要行禮，可他卻扶住了我，聲音急切。
“你我之間，不需要此等虛禮。”
說完，他便帶我回到了禦書房，令宮女太監，準備了我喜歡的吃食。
告訴我這段時間，他遇見的事情。
他說了很多很多，甚至包括舉王造反的細節。可他卻獨獨沒有提及淑妃，還有被誣陷入獄的燕承鈺……
“燕承瑞，不，皇上，是臣妾有話想要對你說。”
短短一句話，不過是幾個稱呼，我卻說得極為別扭。
他笑著摸了摸我的臉，嗔怪道：“我說了你是我的發妻，無論我是什麽身份，在我麵前，你依舊可以做你自己。”
我歎了口氣，繞口的話語，終於捋順了。
“燕承瑞，淑妃娘娘怎麽會突然薨逝？”
此話一出，燕承瑞的笑容，立刻僵在了臉上。
他別開眼眸，笑道：“母妃對父皇駕崩之時事，太過傷心，所以才積鬱成疾，隨先皇離去。”
他的話語很輕，很平淡，仿佛是在說著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可他的瞳孔輕顫，眼眸裏是掩蓋不住的悲傷。
我知道，他們母子之間，一直有一個解不開的結。
隻是斯人已逝，像燕承瑞這樣溫柔的人，隻會對淑妃娘娘心懷愧疚，而不會記得她對他的冷漠。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像從前一樣抱著他，輕輕地拍打著他的後背。
“沒關係的燕承瑞，你沒有對不起誰，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他抱著我，沙啞含笑的聲音，在我的耳畔響起。
“對不起……嗬，我自然是對不起母妃的。”
我眉頭一蹙，有些不解，鬆開了懷抱。
仰頭看著他那嘲諷的笑容，和一瞬間變得通紅的眼眶，不知該說些什麽好。
“在母妃臨終前，她告訴我，說想見十四弟，可我拒絕了。”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縱然淑妃娘娘生前，做過許多對不起燕承瑞的事。
可以他的心性，是絕不會讓他的生身母親，抱憾而終。
我迷茫不解，欲言又止，他繼續笑道。
“因為我覺得，在母妃這一生中，十四弟已經擁有了，她的所有母愛和時光。”
“所以，我想在她人生中最後一刻，動用我最厭惡的權利，讓她隻有我陪著她。”
“我想讓她的眼睛中，隻有我。我想讓她看到，我對她的愛。”
“我想讓她覺得，我也可以像十四弟一樣，做得很好，甚至比他更好……”
“可你猜，我的母妃是怎麽做的？”
他笑出了聲，眸光卻是無盡的慘淡。
“我的母妃，那個在我的麵前，高傲了一輩子的母妃。”
“為了能在臨終前，見到我那一母同胞的弟弟。她撐著最後一口氣，從**滾下來。”
“她跪在我的麵前，扯著我的衣袖，淚流滿麵，哭喊著承認自己的錯誤，求我不要殺他……”
我的眼眸裏漸漸地蓄滿了淚水，此刻，我隻感受到無盡的悲哀和淒涼。
我想要抱著他，給予他安慰。
可我發現，我身體正在發抖的，連伸出手，去握著他的手都做不到。
我張了張口，想給他安慰，可是話到嘴邊，看到他眼眸中的淒涼，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身形不穩，連連後退，最終靠在了冰冷的牆壁上。
“可是盈盈，我也是她的孩子，但她從來都沒有愛過我。”
“這二十六年的歲月裏，在這偌大而冰冷的皇宮裏，從來都隻有我一個人。”
“我以為我的母妃，會是我的救贖，我知道他她不喜歡我，我想，一定是我做得不夠好，所以我竭盡全力討好她。
“我卑微的渴求，她給予我一個微笑，那麽即便我下一刻死去，我都會死而無憾。可是沒有，到死她都不曾對我笑一笑……”
我的眼淚簌簌地落了下來，我走到他的麵前，握住他冰冷的手。
“燕承瑞，燕承瑞沒關係的，你已經無愧於心了……”
他似是陷入自己的思緒，沒有回答我的話，隻是淒涼地笑道。
“所以，在她為了她另外一個兒子，跪到我的麵前的時候，我也跪在她的麵前，哭著拉著她的衣角，求她對我笑一笑。”
“隻要她肯對我笑一下，哪怕隻有一瞬。我都會毫不猶豫地放棄一切，把皇位拱手讓給她最愛的兒子。”
“哪怕十四弟登基後，他會殺了我泄憤，我都不會有一絲一毫的後悔。”
“可是你猜怎麽樣？她沒有對我笑，反而狠狠地扇了我一個巴掌，罵我個狼心狗肺的畜生。”
“從她歇斯底裏的哭喊中，我才知道，是我兒時無意間，撞見了她和男人私會的場景，才對我心生戒備。”
“把我所有的討好，都看成了有意為之的挑釁和嘲諷。所以，她怕了我一輩子，也恨了我一輩子……”
他用力地攥著我的手，直到指尖發白顫抖，似乎在極力忍耐。
他仍舊笑著，可他的眼睛卻紅了。眼眶中滿是搖搖欲墜的淚水，卻是一滴都沒有流下來。
“我把她抱在懷裏，任由她打罵。可直到她咽了氣，都沒有為我笑一下。”
“她的眼睛就這麽睜著，怨毒而恨怒地看著我，死不瞑目。”
“我給她合了好幾次眼睛，可她怎麽也不肯閉上。後來啊，我就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