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陸杳一看見這張臉, 就想起當年在白稷神域,這人拿劍刺穿他師尊心髒的景象,無數恨意瞬間衝破胸腔, 連帶著炸開血管似的, 點燃眼裏憎恨的怒火, 他用力握緊雙拳,當即變作虎形朝地上的人撕咬去!

見白虎向自己衝來,徐清翊笑意更甚,蒼灰的眼珠子陡然蒙上詭譎的薄青, 裏頭滲著陰森的寒光。

血液裏的噬殺蠢蠢欲動,他將刀鋒般的利爪藏在袖擺下,待白虎一靠近便能輕而易舉地劃破它的喉嚨!

想到它皮肉翻開,鮮血噴薄而出的慘樣,他的心就變得異常興奮。

一旁蘇紈隱約察覺不對, 瞟見那利爪從袖裏橫出, 擦過白虎皮毛時,他手中的蒼葭竹劍由上劈下,利落地震開這致命一擊。

這把竹劍瞧著細脆, 實則剛硬, 雖隻以劍背為攻, 卻依舊令人手骨發麻。

隻是這一劍仿佛戳到了徐清翊痛處似的,其體內獸氣陡然爆發,血紅眼球充斥著忿恨和凶狠,以奔雷逐電之速從地麵躍起,不依不饒往少年命門襲去!

蘇紈心裏清楚即便這人負傷實力也絕不能小覷, 況且他看得出陸杳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遂才出手攔下這一招。

沒想到這家夥跟陷入了癲狂般, 出手時招招狠毒,步步緊逼,勢要置眼前人於死地。

蘇紈現在顧不上去想為什麽徐清翊會是條龍,更不想和他無休止的纏鬥,索性飛身上前,一掌把他打退,再拽著少年乘風遁影,欲脫離這是非之地。

豈料反聽身後的人惡狠狠道:“赭玄,今日你若敢走,我就毀了這條狗的命魂!”

狗?

他頓時想到什麽,錯愕回首,正見徐清翊古怪地笑起來,蒼白臉頰上帶著幾分顯耀神色,渾身卻散發著令人膽寒的幽冷。

他手裏掐住一團雪青魂魄,魂魄上的獸氣他再熟悉不過——是薛獒。

“薛獒大哥!”

陸杳見此焦急萬分,當即要衝過去,又被無形之力強行鎖在原地。

驚詫間身旁的人已如浮光掠影,持劍騰空躍去,竹劍青光流轉,尖銳劍鋒直刺白衣人胸口!

發覺白影仍然立在原地不閃不避,他持劍力道有所收斂,劍鋒便剛好抵在其衣襟前,蘇紈臉色鐵青,眸裏陰雲密布:“你是不是以為我不敢殺你?”

“你恨我都來不及,怎會不敢殺我?”

他直勾勾地盯著他,像是怎麽也看不夠這張臉,灼熱的視線在劍眉星目上細密交纏,輕笑道,“赭玄,你想要命魂是罷?這樣好了,你把那隻虎殺了,我就把命魂給你。”

宛如被蛇絞緊的感覺再度浮上心頭,蘇紈忍不住蹙起眉:眼前這人除了相貌,跟他記憶裏的徐清翊簡直是天淵之別。

見他緊抿著唇不答話,這人神色微變,眼裏扭曲了一瞬:“怎麽?你就這麽舍不得?”

蘇紈在他眼裏看到了情緒波動的影子,趁他問話時略微分神,幹脆迅速閃身移步,想奪過他手裏的雪青魂魄。

突生變故,徐清翊麵不改色,手往後移開,五指略一用力,「哢」一聲,命魂便出現了裂紋。

也是這一瞬,竹劍沒入他胸口,持劍的人眼神冰冷,暴怒的凶光不加掩飾地朝他刺過來:“徐清翊,倘若是我活著礙了你的眼,你就該想方設法再殺我一次,而不是胡作非為,傷及無辜!”

劍鋒從血肉裏拔出,鮮紅的血珠子灑落一地,眼前人身體往後倒地那刻,他一把奪過他手裏的命魂,忙以自身心血與靈脈相融,好縫補裂紋,再轉頭將命魂丟給陸杳的同時,也解開了鎖在他身上的靈力:“去尋薛獒本體!”

“師尊!”

少年不由上前一步,欲要同他一並離開。

“今日我還算心慈手軟,留了他半條狗命,”倒在地上的人用手肘硬撐地麵,顫巍巍支起半個身體,他胸口的劍傷血流不止,染紅襟前一片雪白,先前的獰惡**然無存,反是仰起臉淡然道,“赭玄,要是你殺不了我,明日你身邊的那些人也好,畜牲也罷,我可斷然不會手下留情了。”

蘇紈聞言握緊劍柄,眼裏漆黑如墨,抬頭看一眼陸杳:“先走。”

“師尊……”

少年心裏縱有萬般不甘,還是咬咬牙,帶著命魂消失在山林。

明白他二人之間的恩怨必須有個終了,避退也不是辦法,他歎了口氣,轉身去看癱坐在地上的徐清翊。

這人一身的猛烈獸氣突然褪去,懸珠似的眼彎成上弦月,朝他笑盈盈道:“赭玄,現在終於隻剩下你和我了。”

劍身殘留的血跡落到雜亂的野草裏,蘇紈麵孔沉鬱,冷冷道:“你就非要將我逼到這般地步嗎?”

見他這樣問他,徐清翊眼裏的光稍微黯淡一霎,又盯著他怪異地笑起來,幽暗的眸裏泛起澹澹水色,他指了指自己胸口的傷處:“你刺偏了,隻要往左再挪一寸,我必死無疑。”

強壓下心腔裏的憤懣,他提劍屈膝半蹲在他麵前,順帶看了眼他胸口的傷,黑沉沉的目光再落到這張本該極其冷淡的臉上:“你覺得這樣很有意思是不是?”

這張慘白的臉忽是往他跟前湊近了些,這人細長的眼尾邊混著鏽跡斑斑的薄紅,那青灰的眼珠卻透亮,說話時暗啞嗓音裏帶著一絲得意:“你舍不得殺我。”

他用瘦削的手指揪住他的袖擺,試圖讓自己朝他靠攏了些,並重複道:“你舍不得殺我,赭玄。”

他像是把這話講給他聽,又像是在講給自己聽。

“或許你不信,但你恨的那個人早就已經死了,”蘇紈收起劍,鄭重其事地看著他,“當年你也曾數次救我於水火之中,可經過白稷神域那一戰後,我就不欠你什麽了。”

話落音,麵前這人陡然像想起什麽痛苦過往,單薄的身體瑟瑟發起抖來,原本抓著他袖擺的手也縮了回去。

他正奇怪,這人卻怔怔看他一眼,隨後將瘦長的手伸到他麵前,攤開掌心,裏麵是一枚發著銀光的靈丹,他眼珠一動不動地盯著他:“赭玄,我也讓你刺了一劍,可這具身體沒有心火,隻有靈丹,我把靈丹給你,你別生我氣了。”

這一瞬,他竟不知該說什麽,在獸界呆了這麽久,他當然清楚靈丹乃是靈獸修行本源,與命脈相連,哪能由得他這樣亂來。

“我從來都不恨你,”他心口一陣悶沉,重重推開他的手,“是時候該放下了,師兄。”

_;

月兒掛在枝頭,照的滿地霜白。

雲袍被血浸染的人同樣披著一身霜白,像隻孤魂野鬼似的,不遠不近地跟著前方黛藍長衫的身影。

二人在沉默中行了良久,前方的人影突然停住腳步,猛地轉身走向後方的白衣男子,並丟給他一個雕漆蓮瓣式玉盒,留下一句「拿去治傷,別跟著我」後,隨即就消失在月光照不到的夜色裏,隻剩一道白影獨立於山林間。

這人衣衫上的血跡被冷月映得發黑,仿佛是一塊永遠無法洗去的黴斑。

他接過青年丟來的玉盒,緩緩摩挲著盒麵凹凸不平的紋樣,銀灰色的霧氣從其體內湧出,在周身不斷纏繞,將那張失去血色的臉襯得無比詭異,他似乎在自言自語,陰慘慘道:“不知山下那幾個循亥宗的小道士,活不活得過今夜?”

帶有威脅之意的話剛說出口,早已消失無蹤的身影再度出現在他麵前,來人目裏的怒意顯而易見,似是恨他恨得咬牙切齒:“徐清翊,你究竟發什麽瘋!”

這人一出現,他渾身的殺意與戾氣頓時散去,陰鬱的眼裏多了幾縷暗芒:“你讓我跟著你,我就不發瘋了。”

四方幽靜,夜蟲不鳴。溪水潺潺,水波夾雜銀白月光溫柔流淌。

蘇紈坐在青石上,覺得很是頭疼。

他實在不明白徐清翊到底是哪根筋搭錯了,才會變成現在這樣,難道是……龍?

也對,這家夥一直認為獸類為天生惡種,見必誅之,結果他現在莫名其妙地就成了自己厭惡至極的獸,不瘋才怪!可問題是他怎麽會變成獸?他是南華道掌門,是金洲赫赫有名的鶴懸真君,照這樣下去,他該怎麽回南華道?又該如何麵見世人?

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蘇紈看向身邊的徐清翊,他也恰好看過來,深沉的灰眸直接望進他眼裏。

這人每次看他時,都讓他感到不自在,於是他別開眼,去看他身上的傷——周圍的血跡雖是幹涸了,傷口卻還是在緩慢滲血。

這一劍他刺得並不深,但總歸動用了真元,一時間也難以用靈力助他愈合。

為了避免扯裂傷口,他動作盡量輕緩地解開他的衣衫,將手掌覆在劍傷的位置,渡了道靈力過去緩解疼痛,再是朝他伸出手:“傷藥給我。”

等了半晌,這人也沒個動靜。

蘇紈耐著性子去看他,發現他眼裏好似湧動起暗雲薄霧,晦暗不明,其間隱約閃過一絲的貪婪,沒等他看清,這人就直接撲進他懷裏,並死死抱緊了他。

他一愣神,乍得以為他寒毒又發作了,再是猛然想起這家夥體內應當已經沒有寒毒了才對,於是下意識想將他推開。

“赭玄,”懷裏的人把腦袋埋在他頸邊,極為用力地抱緊他的腰,悶聲道,“我好想你。”

蘇紈耳裏一陣嗡鳴,滿目疑惑地低頭時,徐清翊正從他懷裏仰起臉,一雙深邃的眼眸裏全是風雨欲來的情愫,不待他做出反應,這人就順勢用手勾住他的脖子,湊上去吻住了他的唇。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8-24 06:44:00-2022-08-26 23:24:4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糖醋蘇北 2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夭夭 8瓶;兮之 5瓶;鎮圭、瀧澤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