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涼柔軟的觸感突然抵上唇舌, 再是得寸進尺地啃咬,他雙目驀地瞪大,腦裏頓時金鐸轟響, 忙用力扯開懷裏的人:“你有……”
最後一個字最終被哽在喉嚨裏, 算了, 這家夥確實有病——瘋病。
大約是被他猛地拽開,徐清翊眼裏有些茫然,隻是轉瞬即逝,很快又恢複成陰陰暗暗的眸色, 他眯著眼詭笑,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赭玄,你不喜歡嗎?”
蘇紈臉色烏沉沉一片,當即抓著他,直截了當地給他丟進冰涼的溪水裏。
潺潺流淌的月光被人影砸碎, 衣衫淩亂的男子即便癱坐在水裏, 這水也隻剛沒過其腰際,素色的衣衫被浸濕後,曖昧地貼緊雪白的肌膚, 清晰勾勒出這具軀體清臒且優美的輪廓。
飛濺的水花落在他臉頰, 在月輝的映照下, 如同一粒粒潤澤晶亮的玉珠,可月光卻照不進他那雙灰暗的眼裏,所以才顯出一種無端的陰霾與慘淡來。
蘇紈就筆直地站在岸邊,目光頗為鋒利地瞧著他:“你最好清醒了再滾上來。”
說罷他又坐回青石上,也懶得去管水裏的人了。
本來還想著盡快脫身, 好去看薛獒究竟傷得如何, 結果這家夥非要纏著他, 甩也甩不掉,他除了跟他這樣僵持,好像也沒什麽別的辦法,畢竟他不可能真的動手殺他。
蘇紈自己也似乎走進死胡同裏,暫時尋不著出路,索性閉上眼,讓神思清淨會兒。
突然察覺到有人朝自己靠近,他有些不耐煩道:“別過來。”
一陣窸窸窣窣聲過後,身邊就沒了動靜。
晚風吹動浮雲,遮擋住天上的彎月,地麵漆黑,曠野變得更死寂了。
黃群夜蛾在林間飛過,停在發著幽藍光芒的長角上。
蘇紈睜開眼,驚覺身旁散發著銀光,垂眸時見徐清翊趴在青石邊,他衣衫依舊濕漉漉的,額前生出兩根彎曲且分支的龍角,龍角發出的幽光映在這張疏淡精致的臉上,讓人想起朱紅殿堂內受世人供奉的神明。
而周圍雪亮的銀光,則是因為這家夥身後不知什麽時候長出一條銀灰的尾巴,龍尾繞著青石一圈一圈纏上來,緊緊裹挾住了他的衣擺。
他靜靜看了會兒他的臉,視線從泛著水光的細長脖頸下移,落到他衣襟尚未遮住的,被水泡得略微發白的傷口上。
龍尾巴都收不住了還不趕緊治傷,這人腦子也壞了不成?
他在他懷裏摸了摸,手指擦過他身體的疤痕時不由皺眉,在尋到之前給他的雕漆蓮瓣式玉盒後,他又將他衣衫扯開了些,才發現原來不隻是這道劍傷,他身上還有許許多多的舊傷。
想到先前薛獒說他曾被捕獸人抓去過,他心裏已經明白他這身傷是如何來的了——這人分明是接受不了自己變成了龍,幹脆自暴自棄,斷絕了求生的念頭,才會被捕獸人抓去,放任他們折磨自己。
蘇紈算了算徐清翊從南華道失蹤的時日,輕輕歎了口氣:這家夥消失的這些年大抵是活得糟透了。
施法將他身上的水跡清理幹淨,然後細致地為其身上的傷痕塗好傷藥,他忍不住再看一眼他的臉,這人就算昏睡也時刻蹙著眉,似乎沉陷在一個很不安穩的夢裏。
他把手覆蓋在他額間,竹青光流溢出,勝似螢火飛舞。
趴在青石邊的人長角與尾巴消隱,枯萎衰竭的神思再度回到望春綻放的過往中,模模糊糊,他仿佛又聽到那人說:“師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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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青陽城裏出了個會講精怪奇聞的說書先生後,城中的人流也比以往多了幾倍不止,且大都是趕來聽書的。
茶壺裏泡好的日鑄雪芽香氣四溢,待醒木拍板告結後,樓下掌聲滿堂,不一會兒,茶樓裏的人也逐漸三三兩兩地散去了。
“狐妖之女被鬼母養大,與跟人結親不說,竟還誕下子嗣,真是荒唐。”
靠在窗邊的人將茶樓裏的故事一字不落地聽進耳裏,陰鬱的眼帶著諷刺,掃過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落到喝茶的青年身上時,眸裏的鋒利陡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深淵般的欲念。
見那人隻喝茶不答話,他眸裏的顏色更深暗了,俯身湊到他麵前,貪婪地嗅了嗅他身上的竹香氣,直勾勾道:“赭玄,你是人,要不試試人與龍交 媾會誕下什麽?”
“咳,咳咳!”
蘇紈被他這話嗆到,猛烈咳嗽起來,他瞟他一眼,意味不明道,“你還見過別的龍?”
誰知這人瞳孔驟縮,眼裏燃起火星來,周身獸氣洶湧,屋內瞬間彷如刮起了大風,窗子被震得晃來晃去,桌椅也「哐」地倒地不起。
他忙放下茶杯去壓製房內的獸氣,這罪魁禍首卻徑直撲到他懷裏,雙手緊緊纏在他身上,用臉頰親昵地蹭了蹭他的脖頸,又親了親他的下巴:“赭玄,我不好嗎?我也是龍。”
本以為徐清翊與他說龍的事,是因為他還見過別的龍,沒想到這家夥瘋到連陰陽之理都搞不清楚。
屋內的狼藉已恢複如常,蘇紈頗為頭疼地把他從懷裏拽出來,幹脆給他丟進手上的羊脂玉如意紋扳指裏,隨即正色道:“師兄,你要是再這樣亂來,就呆在裏麵永遠都別出來。”
說罷他欲要往獸界去,又聽鎖在玉戒裏的人幽幽說道:“你最好別為那條狗枉費心思,沒有用的。”
他自然知道徐清翊不會無緣無故說這話,但眼下還是得先看看薛獒的傷勢再說。
此刻右手的靈契忽然發起熱來,他望向窗外,果然見少年現身,卻沒注意到被關在玉戒裏的人死死盯著他掌心裏發光的靈契,眼神越來越陰沉駭人。
陸杳匆促地奔到他麵前後,先把手裏的命魂遞了過來,麵帶愧色道:“師尊,我與獸界的靈獸們把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但就是找不到薛獒大哥的本體,可他的命魂已經開始變弱……”
話還沒說完,白影霍地衝破玉扳指上的結印,渾身都是毀天滅地的煞氣,原本灰色的雙眸變得幽綠,如地獄裏焚燒惡孽的冥火,恨不得把眼前的人也燒得屍骨無存。
蘇紈沒想到他能直接衝破自己的結印,再出手攔他時已經遲了一步。
而陸杳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就被他一把掐住喉嚨,尖利的爪子直接沒進脖子裏,他臉色一片死灰,拚命地想要掙開。
感應到結契者將死,手中的靈契發出灼目的光,心髒被灼傷的感覺猛烈襲來,蘇紈移步上前,揪緊徐清翊的手狠心往下一折,斷裂聲響起,掐住陸杳喉嚨的手也跟著無力鬆開。
那隻斷裂的手晃晃****地懸在衣管裏,徐清翊盯著他二人手裏的靈契,麵上先是止不住的恨意,再是幾近癲狂的嫉妒,他漂亮的五官扭曲起來:“赭玄,你看,我比他厲害,他死便死了,你再跟我結契就是了!”
正查看少年傷勢的人冷冷瞥他一眼,那一眼像生鏽的刀子,一次又一次剮在他心上,偏生因為刀鋒太鈍,還不能給個痛快。
他踉蹌地後退一步,好像害怕失去什麽似的,顫聲威脅他道:“你別忘了,那條狗的本體還在我手裏,你要是想救他,就得求我!赭玄,你得求我!”
靈契上生出的血線全然覆在少年頸邊的傷處,自發地治愈由利爪戳出的血洞。
蘇紈平靜地掀起眼簾,看他時目裏無波:“我不求你照樣可以救活他。”
他的身體顫了顫,看了他半晌,隨後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你會來求我的。”
收起臉上癲狂的神情,他身形消散在吹進窗裏的風中,定定留下一句:“你會來求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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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大的獸氣纏繞在枝葉間,銀灰色的霧覆住了整片林子。
一群黃流色雨花錦直綴的道人手拿青銅羅盤,循著指針追到林子中來。
“這獸氣來得凶猛,看來這回怕是個厲害家夥。”
為首的道人看了身後的弟子一眼,幾人心領神會,從儲靈袋裏掏出了一堆捕獸的法器。
青銅羅盤上的指針乍得亂轉起來,道人扔出符咒,口中念念有詞,舉劍劈開符咒,刹那間火光燃起,霧氣散去,有道身形顯現其中。
眾人定睛一看,是個身著霜白雲紋縐紗的年輕男子,他身姿清雅,麵容似玉,那肌膚上仿佛籠罩著層冷冷的水光,沒有血色的白讓他看著有幾分病態,那雙幽暗的眼卻又為其添了抹綺麗,如處在凡塵之外,不被世俗侵擾的謫仙。
有人「咕嚕」一聲咽了口唾液,癡迷地盯著他看了會兒,緩慢道:“這人……我好像在哪兒見過……”
“你小子是在夢裏見過罷!快把口水擦擦!”
身邊的人笑嗬嗬地推了他一把。
“不是,我真見過,之前我跟著元啟宗去白稷神域的時候,好像見過他,啊對了,這人是鶴懸真君!”
那小個子一拍腦袋。
“放你 娘 的狗 屁!”
為首的道人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上,“你是個瞎子不成!這家夥身上獸氣這般重,怎麽可能是鶴懸真君!他分明是隻能化成人形的獸!”
“可是我……”
小個子道士剛想在說些什麽,又被旁邊的人打斷:“我還是頭一回見到這麽漂亮的人呢,跟個神仙似的,這隻獸還挺會修人形的!”
“這等絕色美人,隻將他捉回去結靈契多可惜,不好好疼愛一番才是暴殄天物呢!”
為首的道人** 邪地笑了笑。
身後的幾人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忙四散分開,布起捕獸陣法。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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