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在心裏做過多少次準備,真正趕路時遇到的艱苦是無法想象的。
風裏像是有刀子在刮,梁銜月已經夠全副武裝了,她穿著最厚、最防風的衣服,可還是沒走幾步就覺得整個人都凍透了。
現在是下午一點,太陽雖然高掛,但冷清的就像是一個不會發熱的光球。除了讓麵前的雪地變得無比刺眼以外沒有任何幫助。
整片大地都白的耀眼,梁銜月一家人都戴著墨鏡,要是一直在雪地裏走,很容易患上雪盲症。梁銜月的褲管都紮緊了,還是會覺得腳腕冰涼,感覺有雪透進來似的。
勉強深一腳淺一腳的走了一個多小時,路邊的風景也從高樓大廈變成了低矮的磚瓦房。
他們走的這條路是梁家村進城的路,從這裏開始,後麵一段路就隻能看見工廠和村鎮了。
梁銜月的雙腿像是灌了鉛一樣,隻是反複重複著抬腳——邁步——另一隻腳跟上的機械性動作。突然,她腳下踩到了一塊格外鬆軟的新雪,瞬間下陷了半米,整個人因失去平衡向前栽倒。
她連驚叫都懶得叫,這種事實在發生了太多次。梁銜月就著這個向前撲倒的姿勢摸索起周圍的雪,發現左前方的雪比較硬實,就順這個方向爬了兩步,把那條腿從深陷的雪坑裏□□。
梁康時走在最前麵開路,梁銜月則在後麵斷後,如果梁康時和甄敏不慎跌入更深的雪坑,她能立刻看到並且施救。至於她自己,她有空間傍身,自救的辦法多的是。
甄敏時不時的回頭,看見梁銜月落後了一大截,就喊住梁康時叫他等一等女兒。
她以為梁銜月是走不動了,商量道:“歇一會兒吧?”
梁銜月知道甄敏的意思是叫他去海島空間休息,可是父母的登錄時長不夠用,還準備全都留到晚上過夜的時候用,她自己倒是可以進去休息,可是父母就要在外麵等她了,雪地裏越是不動越是冷,她怎麽忍心自己想享受溫暖,放任父母在冰天雪地裏挨凍。
“沒事,我還不累,還可以走。”隨著生存時長的增加,梁銜月在海島空間裏的賬號是可以提升等級的,現在雖然隻有2級,但是也有了屬性點的加成,不僅力氣變大了,能感受到身體素質都有整體的提高。
要是放在之前,她在風雪裏走這麽久的路,早就累的邁不開步子了。
梁康時又問了甄敏:“還走得動嗎?”
甄敏點點頭。三個人短暫的休整了一下,喝了幾大口還熱的薑湯,嘴裏又含了一塊巧克力。梁銜月剛摘下口罩,風就卷著雪往臉上撲,她急急忙忙的把巧克力塞進嘴裏,又把口罩帶上了。
又走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梁銜月的腳都快沒有知覺了,兩條腿像兩個木棍戳在地上,這次是必須要休息了,否則真的把哪裏凍壞了才得不償失。三個人一致同意這次進入海島空間休息半小時。
找了個隱蔽的地方,三個人的身影消失掉。但他們沒有立刻出現在溫暖的海島別墅裏,而是進入了一個充滿著寒氣的小屋子。
屋子的地麵覆蓋著積雪,明顯這裏的溫度在0度以下。
這是梁銜月特意搭建的過渡小屋。
外界的溫度有零下四十幾度,海島上則是近三十度,溫差如此巨大,梁銜月擔心他們的心腦血管會快速收縮或者舒張,對身體產生不好的影響。所以冥思苦想,碰巧看到古人夏天的時候想要用冰,就會在冬天把冰凍的河水切成塊放入冰窖的資料。
梁銜月受了啟發,也在原本儲藏室的地下一層下麵又挖了一層,作為冰窖。冰是來不及製了,可是雪有很多。她想把外麵的積雪收進空間,有時候能收進來一大坨,有的時候隻有一小捧,經過多次試驗,梁銜月發現這和她當時的精神集中度有關。
如果她專心致誌的想著收雪,又會有更多的雪被收進空間。剛剛走過來這一路,梁銜月就抓住了機會往這間小屋裏塞雪,這才有了現在腳下的一層積雪。
在這間屋子裏待了不到十分鍾,他們感覺到身上開始逐漸回溫,身體逐漸適應了這裏的溫度,梁銜月就讓父母順著梯子爬到上麵的儲藏室裏。
這裏的溫度就更高了,甄敏讓梁康時和梁銜月檢查一下自己的襪子有沒有濕掉,及時換上幹燥的厚襪子。保溫杯裏的薑湯都冷掉了,梁銜月用鍋子加熱了一下倒回保溫杯裏。
三個人又吃了些東西。在外麵的時候根本就不敢摘下口罩張嘴,能灌進一肚子冷風。
做完這些以後,三個人又下到剛才的冰雪小屋裏,在這裏待上幾分鍾,他們就要出去繼續踏上回家的路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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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午休息了兩次,用掉了海島空間一個小時的登陸時長。梁銜月一家走了四個多小時,天已經快要黑下來了。
進度還是喜人的,梁康時說他們已經走了將近一半路,明天早上出發,最好的情況是中午之前就能到梁家村。
現在最要緊的是找一個過夜的地方。
帳篷睡袋都已經準備好了,可是能不在外麵過夜是最好的。這路邊就是一個村莊,叫做韓王莊,梁康時知道這個村子,但也不認識裏麵的某一個村民。
可是還是要試試有沒有人願意收留他們,他們可以支付報酬,不管是錢還是食物都可以。
梁銜月跟在梁康時的身後,進村有好幾條路,可是他們選了一條沒走多久,就發現這條路被幾個油桶、鐵架子和各種雜物堵住了。
看到這一幕,梁銜月心裏就暗道不妙,他們這借住的請求,恐怕不能實現了。
可也不能這麽輕易放棄,兩個人又換了一條路,也是差不多的情況。
不過這條路邊的一戶人家發現了他倆,臉上明顯十分警惕,隔著窗戶做著手勢讓他們趕緊離開。
梁康時隔著窗戶大聲喊道:“我們是梁家村的,梁家村你知道吧?不是壞人,我們從市裏想回家,隻想能不能借住一宿……”
對方臉上的警惕之色絲毫沒有消失,他也不知道是聽到還是沒聽到,隻是不住地搖著頭,還拿出了一個銅鑼作勢要敲,似乎梁銜月他們不離開就要喊人來。
“走吧。”梁康時對梁銜月說道。看眼前這個情形,這一整個韓王莊都對外來的陌生人有敵意,就算糾纏下去人家放他們進來,梁康時自己也是要提心吊膽的。
梁銜月也有著同樣的想法。這個村莊很可能是遇到了什麽不好的事,否則也不會這麽快在路上設置路障,銅鑼這東西梁銜月更是很久沒見過了,不知道他們從哪裏找的。
“這附近還有什麽地方可去嗎?”
梁銜月對這一片的熟悉畢竟不如梁康時。
梁康時在夜色中辨認著馬路另一邊的建築。“那裏麵有個工廠,環磊工業,你記不記得,以前回村的時候都會路過的,是個規模挺大的工業園。”
梁銜月這下想起來了,環磊工業的規模在安城算是企業中的前列了,不僅招了很多附近村裏的青壯過去打工,還吸引了很多外地務工人員,一度把韓王莊的租房價格炒得很高,這讓其他村子的人非常羨慕,他們村裏的房子就一點也不容易租出去。
後來環磊工業自己建了員工宿舍,房租又回落下去了。韓王莊的村民對此還頗有微詞,兩邊鬧得不太愉快。
梁銜月好像明白了:“爸,你說那些人是不是現在還在員工宿舍裏?”
梁康時不假思索:“那當然,他們現在也沒法回老家。都是大老遠來的,外省的也有不少。”
他站住了,明白了梁銜月問他這句話的意思。
韓王莊為什麽那麽警惕陌生人?一邊是剛打了秋糧十分富裕的村裏人,一邊是好幾個人擠在一間宿舍、沒地又沒糧的外地打工人,中間估計沒少發生衝突。
他訕訕地說:“我還想去工業園那邊看看有沒有地方能住呢。”現在看來還是不要過去比較好,要是那邊現在也在火頭上,可別讓他們幾個遭了無妄之災。
難道今天還真的要在雪地裏紮帳篷嗎?兩個人心事重重的回去找甄敏。
在分開的地方竟然沒見到她的人影!
“媽,媽你去哪兒了?”梁銜月有點慌,立刻喊起人來。她一邊尋找著一邊在心裏想,要是等下還找不到人,她就發起進入海島的邀請。就算甄敏遇到什麽危險,也可以讓她告訴自己,自己和老爸去救她。
“你看,那是不是你媽?”梁康時指著遠處一個屋頂上向他們揮手的人影問道。
天色有些暗了,梁銜月匆匆忙忙的朝著那個方向趕過去。果然是甄敏。梁銜月父女二人去韓王莊探路時,讓她先留在原地休息。
可是甄敏想到晚上可能要在外麵過夜就不安心,在這附近轉了轉,結果滿地白茫茫一片,看不到什麽路標,反而找不到原先那個約定的匯合點了。好在積雪夠厚,她爬上了附近一個屋頂,沒過一會兒就看見梁康時父女兩個走出來。
見到他倆腳步沉重,臉上也不見笑容。甄敏就知道到韓王莊裏借住的事沒成。
“你們猜我找到了什麽?”甄敏語氣裏帶著一絲雀躍,“我找到一個地方,特別適合我們晚上住。”
甄敏把兩個人領到了一個路邊的洗車鋪子。裏麵的裝潢十分簡單,甚至可以說是幾乎沒有,隻是一個能把車開進來衝洗的門洞而已。梁銜月環顧四周,也沒看見什麽洗車工具。
卷簾門沒拉下來,門口的雪倒灌進來,就算是最角落裏也有了一層薄雪。不過這裏麵十分空曠,隻要把不多的積雪掃掉,是個能遮風擋雨的好地方。
梁康時拿著掃把掃起了被風吹進屋裏的雪,甄敏和梁銜月先鋪了一層地席,然後搭起來帳篷。帳篷裏鋪了厚厚的充氣防潮墊還不夠,又加了幾層褥子,特意把家裏那個厚重的裘皮褥子放在最上麵,然後是連著蓄電池的電熱毯,再把睡袋取出來。
“被子也拿出來兩床,要是冷了就扯過來蓋上。”梁銜月恨不得把帳篷裏都塞滿。
“月月,來幫我把這個門拉下來。”梁康時在一邊喊道。
“來了。”
梁銜月和梁康時拿出吃奶的力氣拽那個卷簾門,卷簾門依舊紋絲不動,隻有裏麵不知道什麽結構在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
“原來是壞了。”梁康時鬆手。“我說他們怎麽不把門拉下來呢。”
沒了卷簾門,這大開的門洞不僅透風還灌雪。
梁銜月量了量門洞的寬度,有了主意:“我把海島裏的櫃子拿出來堵在門口,不但能擋風,晚上也安全點。”
梁康時這幾天別的事情沒做,光打家具了。他不僅要為海島空間裏的別墅打一整套的家具,還要給梁家村那套空****的房子添置一些。
梁銜月拿出幾個立櫃堵在門口,和梁康時一起用雨布把櫃子裹上,這樣櫃子的縫隙之間也不會進風。
等這一切做好以後,外麵的天已經徹底黑了。屋裏點了一盞小燈,這就是他們今晚的落腳地。
梁銜月嗅了嗅空氣中的香味:“是白蘿卜燉羊肉,我好餓。”
他們也快一天沒有吃過正經的飯食了。
甄敏給一人盛了一碗帶著湯汁的白蘿卜燉羊肉,梁銜月吹了吹就湊到碗邊喝了一口。湯汁又燙又鮮,讓她因為下午猛灌薑湯而麻痹的舌頭又活了過來。
這麽短的時間當然做不好白蘿卜燉羊肉了,這是昨天晚上燉好了的,蓋上蓋子拿到外麵不到半個鍾頭,就凍成了硬邦邦的冰坨子。現在不過是重新解凍而已,感覺味道也沒有什麽變化。
鍋子的蒸籠裏熱了薺菜豬肉餃子和南瓜花卷。
三個人喝光了一大鍋帶著湯的白蘿卜燉羊肉,又各自吃了餃子和花卷,吃過飯以後渾身都暖起來了。梁銜月教父母按摩腿上的肌肉,這樣明天早上起來趕路的時候能減少酸痛。
梁銜月一邊揉著腿一邊想,今天晚上,應該才是最難熬的時候。
吃過飯以後沒多久,梁銜月就能感覺到氣溫降低了。
太陽落山以後,沒了唯一的熱源,溫度會逐漸降低,在早晨黎明時達到最低。
三個人現在坐在帳篷裏,身上的衣服一件也沒敢脫,生怕身上的那點熱量散掉。兩個蓄電池一個連著電熱毯,一個連著小暖風機,帳篷裏的溫度還是有近零下20度。
屁股下麵挨著電熱毯能感覺到溫暖,伸出手放在暖風機前也有暖風吹拂,但這些熱度就像是不能傳遞到身體裏一樣,立刻就散掉了。梁銜月感覺自己現在就像是一個水還沒開就下鍋的餃子,外麵的皮煮爛了,裏麵的餡還凍著。
“那我們再生一堆火吧,就在帳篷外麵。”梁康時提議道。
焚火台又拿了出來。
梁銜月在旁邊放了足夠的木材以後,甄敏催促她:“月月,你回空間裏去。”
這不是商量,而是在轉述一個決定。
梁銜月每天有17個小時的登陸時長,完全可以在海島裏度過今天這個晚上。三個人也討論過,梁康時和甄敏都要求梁銜月不要留在外麵,不隻是出於他們做父母心疼孩子的想法,而是無論從哪裏講,待在海島裏才是最明智的決定。
留在外麵可能會生病,會休息不好,無疑要影響第二天趕路的效率。既然梁康時和甄敏已經無法避免的要留在外麵過夜,那麽更應該保留梁銜月這個有生力量,不要三個人都受凍,三個人都病倒了。
這個時候不要提什麽同甘共苦,能平平安安的回到梁家村就是最好的結果。
所以梁銜月說:“我隔一會兒就出來看看你們的情況,缺什麽可以告訴我,實在覺得冷就進海島裏休息一會。”
準備進海島前,梁銜月又再三囑咐道:“你們別坐著了,躺進睡袋裏更暖和,不過別睡著了,這個溫度睡著了還是危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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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半夜,甄敏和梁康時每過一個多小時就進空間休息半小時,梁銜月拿著紙筆在一邊仔細的記錄下他們進入和離開的時間,免得後來他們凍僵了卻發現沒有登錄時長可用。
父母進海島休息時,梁銜月就在院子中間升起了火堆,兩邊搭起架子,放著兩床被子。
篝火把被子烤得熱烘烘的,就像被太陽曬過一樣既暖和又鬆軟。她把父母接到海島裏的時候就把被子也一同帶過來,出去的時候再帶上。
因為離開了帳篷,火堆沒人看管必須熄滅,電器也要關掉。所以他們從海島離開,回到帳篷裏的時候是最冷的,有一床被火焰烘的熱乎乎的被子裹在身上,就不會凍得發抖。
午夜過了一點鍾,兩個人就肉眼可見的疲憊起來,他們沒有熬夜的習慣,每天晚上十點就上床睡覺,白天又走了那麽多的路,實在是困倦的不行。
梁銜月雖然也覺得兩腿酸痛,但是精神還好。以前作為社畜的時候總是加班,讓她的生物鍾亂的一塌糊塗,到現在也沒恢複過來,熬夜對她來說不是什麽難事。
看到父母的狀態,梁銜月十分擔心他們會忘記看火堆或者是不小心在帳篷裏睡著。她趕緊把兩個人按到別墅的臥室裏:“睡一會兒吧,兩個小時以後我叫你們。”
甄敏不放心:“可是六個小時……”
梁銜月幫忙把她的厚外套脫掉:“放心吧,我算過,現在才用了兩個多小時的時長,等你們醒了都已經是早上三點多,剩下的時間還是夠用的。”
甄敏這才放心的躺下,沒一會兒就沉沉睡去。
梁銜月打了個哈欠,拍拍臉頰讓自己精神一點。她悄悄走到廚房裏,海島別墅各個房間的電線已經鋪設好,而且連上了太陽能發電板,梁銜月前幾個小時從冰櫃裏拿出一條冰凍的鯽魚化凍,現在魚已經完全解凍了。
梁銜月擼起了袖子,她要燉一鍋魚湯。
用來做魚湯的魚最好先油煎一下,煎過的魚不會散掉,也會吸收一些油脂,煮出來的湯更加雪白鮮美。
這邊煎著鯽魚,另一邊梁銜月燒了一壺熱水。等魚煎好以後,就可以直接把這一壺開水倒進鍋裏,水要留好熬製的時候蒸發的提前量,中途最好不要加水。
看到開水沒過魚身兩指,梁銜月提起了水壺,這些水應該差不多夠了。接著就是小火慢熬,之前用綠豆泡的豆芽長大了,梁銜月往魚湯裏放了一把豆芽。
要是有豆腐就好了,梁銜月這樣想著,鯽魚湯就該配豆腐才對。她之前倒是買了不少黃豆,可是這年頭也沒幾個人會自己做豆腐。梁家村有一個老婆婆做豆腐最好吃,她還賣豆漿和豆花,豆漿香味濃鬱,豆花細嫩,梁銜月以前最愛吃。
後來老婆婆身體不太好就再也不做豆腐了,她的子女也不願意學她的手藝,梁家村的人後來吃的都是別村人用推車推來叫賣的豆腐。
梁銜月轉身又取了幾片幹香菇,在水裏泡過以後放進了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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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小時轉瞬即逝,梁銜月叫起了父母,梁康時先去洗了把臉,然後和甄敏一起在院子裏走了兩圈。
這下才清醒過來。
兩個人套上衣服先去了地麵鋪滿白雪的地下小屋,梁銜月白天的時候幾乎沒有停歇的往裏麵裝雪,現在雖然融化不少,還是將小屋的溫度維持在0度以下。
梁銜月追上來塞給他們一個保溫桶。“我做了魚湯,你們嚐嚐。”
甄敏拉著她的手:“月月,等我們走了你也睡一會兒。”
梁銜月乖巧點頭:“放心吧,我抽空就能睡一會。”
又回到了如同冰窖的帳篷裏,甄敏趕緊把電熱毯和暖風機打開,梁康時哆哆嗦嗦地到帳篷外生火。生好了以後他剛掀開帳篷的簾子,一碗魚湯就遞到嘴邊。“趕緊喝了,嚐嚐你女兒的手藝。”
碗裏隻有魚湯和細碎的魚肉,刺都全被梁銜月仔細的挑過一遍。梁康時大口飲下半碗,暢快的吐了一口氣。“舒服了。”
魚湯裏加過薑片和蔥段,去腥提鮮。梁銜月還在裏麵加了白胡椒粉,辛辣芳香,喝了以後從喉嚨到胃都暖暖的,最能除寒氣。
“真不錯。”梁康時豎起大拇指誇讚,“月月的廚藝不錯,隨我。”
“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甄敏嗔笑一句,把他喝得幹幹淨淨的碗拿過來,“要不要再來一碗?”
梁康時點頭:“喝了身上暖和,再來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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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一家人都深感無比漫長的一晚終於過去,早上太陽還沒升起來,天光就已經大亮。
三個人把收留他們一晚的洗車小鋪收拾幹淨,煮了一鍋事先包好凍在冰櫃裏的小餛飩,吃飽以後再次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一整條路上都沒有遇到任何人,千篇一律的白雪景色,讓梁銜月總以為這條路無邊無際,永遠也走不到頭,世界上好像就剩下他們三個孤獨的旅行者,去往一個無法到達的目的地。
沒想到在中午之前,梁銜月看到了一塊熟悉的廣告牌。她愣了一秒鍾,心頭一下子湧上驚喜,這是進梁家村之前路邊的那塊廣告牌啊!
廣告牌憑空矮了兩米,讓梁銜月一時沒有認出來。
“到了,爸,媽,我們馬上就到了!”她腳步一下輕快了許多,疲憊的身體深處又湧出了一股力量。
一條馬路橫穿梁家村,把梁家村分成了東西兩部分。梁銜月家就在這條馬路邊上,不過不是緊挨著馬路。馬路兩邊都是一些小店鋪,這附近就有一家農藥種子店、兩家小超市、一個修車鋪子、一個殯葬用品店和一個糕點店。
梁銜月家就在其中一家小超市的隔壁。這些店鋪現在都已經關門,門窗緊閉,也看不到曾經經營店鋪的人的蹤影。
所以梁銜月一家順著馬路走回家,路上沒有見到一個村裏人。
院子附近的雪沒有受過一點踩踏,白的像是細鹽粒一樣。梁銜月走在上麵,雪一直陷到大腿中部。
本來以為到了家就是這場艱苦旅程的結束,結果都到了院門口才發現遠不是這樣。
大門被雪堵住了。想要把門打開,三個人得把門前兩米多深的雪掏出一個可以開門的洞才行。家裏的大門很氣派,又高又大,就算隻打開一扇門,也得挖出好大一塊地方。
梁銜月剛剛還渾身是勁,最後一段路走的飛快。這會兒透支了全部力氣,感覺連邁開步子都費勁。
她想了個辦法不去挖雪:“我們從圍牆上翻過去。”
雪堆的有兩米深,圍牆才隻有三米高,站在邊上都能看見院裏的風景,翻過圍牆倒是不難,隻是上麵有鐵蒺藜,一不留神就會被刺傷。
鐵蒺藜是固定在圍牆上的,梁銜月沒有辦法單獨把鐵蒺藜收進空間。
“那邊!”甄敏指著一個拐角,“那裏有個小缺口。”
梁康時一邊感謝著這個拐角當時沒鋪上鐵蒺藜,一邊在心裏記下改天把這裏給堵上。
院子裏也都是雪,梁銜月家隻有一層,不過房子下麵墊高了,平時從院子進屋裏要上幾層台階。
本來因為這墊高的緣故,房子埋得應該沒有那麽深才對,可是房頂的雪順著傾斜的屋簷落了下來,全都堆在了門前和窗外。
看來還是逃不過除雪,梁銜月看著被埋的隻能看見個頂的門。
甄敏和梁康時也是一樣的想法,他們隻想找個暖和的地方躺下休息,這都到了家門口卻進不去真是讓人著急。
“從那個小窗裏爬進去,門上的小窗我一向是不鎖的。”甄敏指著門上麵的一扇小窗戶說道。
這是個小小的換氣窗,大小恰好可以讓人爬進去。
梁銜月想到了辦法。“我先爬進去,我把那幾個立櫃放在裏麵,翻進去的時候就有落腳的地方了。”
幾番艱難,梁銜月一家人終於進了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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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整整休息了兩天,這兩天裏除了給爐子添煤和做些簡單的飯,三個人幾乎沒有下地,睡的那叫一個昏天暗地。
終於從那股又累又困的勁兒裏緩過來。
甄敏推推躺在一邊的梁銜月:“今天和我去你四爺爺家一趟,咱們回來了,總要知會他們一聲。”
梁銜月直挺挺地躺著:“過兩天再去吧,家裏什麽都沒收拾,院子裏還都是雪。”
“就去說一聲,也不費什麽功夫。再拖下去就不禮貌了。”
“好,”梁銜月翻了個身,“一會就起。”
四爺爺家住的離梁銜月家不遠,也就隔了兩個房子。梁銜月和甄敏再次翻過圍牆,朝四爺爺家出發。
為什麽沒帶梁康時呢?因為他病了。
沒想到體質更差的梁銜月和甄敏都沒什麽事,休息好了以後又活蹦亂跳。結果最強壯的梁康時卻病倒了,發了好幾天的低燒,全身無力。
他平日裏是一年到頭都不會生病一次的。
甄敏卻說這樣也好,從暴雪開始以後梁康時就沒閑著,又是去做掃雪誌願者又是打聽消息,研究怎麽回家。梁銜月和甄敏這段時間都有過不舒服的時候,吃了藥才好。梁康時卻一直都生龍活虎的,這不是什麽好事,是繃得太緊了。現在一放鬆下來,病氣這才發出來。
現在病了養好就行,好過在身體裏積成大毛病。
到了四爺爺家院子外麵,明顯可以看到收拾出來的一條小路。用的是和外麵馬路上差不多的方法,把中間的雪壓實,再撒上煤渣防滑。
現在的雪太深了,想全部掃幹淨當然是不可能,像從前那樣貼著地麵挖出一條小路也不合適,旁邊的雪很快就會傾倒,把挖出來的這條小路埋起來。最好的辦法還是壓實,梁銜月走過另外一戶人家,看見他們家在路上撒的是鋸末。
四爺爺是個幹瘦的小老頭,梁銜月很久沒見他,隻覺得他又瘦了一點,腰背也沒有原來挺直,但是精神還好,看到梁銜月在窗戶外招手,腿腳利索地爬下了炕,給他們開門。
“月月,康子媳婦,你們怎麽回來了?”四爺爺的臉上滿是驚訝。
看見梁銜月和甄敏進門,四奶奶抓了滿滿一盤瓜子招待。“家裏沒水果,吃點瓜子,自己家種的,你四爺爺在爐子上炒了,香的很呢!”
梁銜月坐在炕沿邊,手裏抓著一小把瓜子,四爺爺家裏燒著家用煤鍋爐,和梁銜月家一樣是裝了地熱,煤鍋爐燒得旺旺的,溫度雖然比平時冬天裏低,多穿個薄棉襖就不冷。
家用鍋爐有通電的,有燒煤的,因為受不了凍,梁家村的老人大多出錢把自己家改成了更暖和的地熱,但在鍋爐的選擇上都不約而同的選了更省錢的煤鍋爐,要是用電,一個冬天比燒煤要多上一千塊,就為了省這1000塊錢,老人們寧願自己去煤場買煤運到家裏,天天動手加煤取暖。
用他們的話說,反正冬天待在家裏沒事做,煤鍋爐還能做飯燒水,又省了一筆電費,好處可太多了。
反正最後梁康時也隨大流給家裏安了一個煤鍋爐,現在看真是誤打誤著,雖然海島別墅上有太陽能蓄電板,但是怎麽能跨越次元連得上農村家裏的電鍋爐,要是把太陽能蓄電板拿到外麵的房頂上,現在是冬天,發的那點電還不夠電鍋爐開上半天,電鍋爐確實既方便又清潔,就是用電量大了點。
甄敏講著一家人回來的經曆,省去了很多艱辛的過程,隻說聯係了車送到半路,還剩點路程走回來了。
四奶奶有些急切的打聽城裏的情況,她有一兒一女,都不住在安城,而是在安城附近最大的城市斌市,前幾天通了最後一個電話,說是一切都還好。在之後就沒有消息,不知道是手機沒電了,還是通訊出了問題。
甄敏就算說的再簡略,四奶奶也能從中窺得在城裏居住沒電沒水沒供暖的日子有多難過。她歎了口氣沒說什麽。
四爺爺想得開:“兒孫自有兒孫福!至少咱們還聯係上了,那些兒女音訊全無的不知道有多少。”
他看向梁銜月,笑眯眯地說:“月月真是小福星,是老天想讓你在這個時候辭職回家,怕你一個人在外麵受苦。”
四奶奶終於想起來他們是走回來的,關切的問道:“這回回來沒帶多少糧食吧?不夠吃來我們家拿,今年種的糧不多,都是玉米,一會你拿點蘿卜土豆和嫩玉米回去,花生也帶點?”
梁家村不是富裕的村莊,所以青壯的村民才都出門打工,留下的都是老人。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梁家村的地不好,平地少,山地多,沒辦法大規模機械化種植,效益也提不上來。
不過守在梁家村裏的這些老人還是放不下自己種了一輩子的地,不願意看著地荒掉。像是梁銜月的四爺爺,他的兒女都過的不錯,也孝順他。本來是不缺錢的,還是要堅持種那幾塊地,春耕的時候大型機械上不了山,就雇人用半自動的小型機械播種,秋天收獲的時候也得雇人,算下來更是掙不到多少錢。
現在不同了,原本不值錢的糧食現在無比珍貴,梁銜月問了問,得到了一個令人咋舌的答案。四爺爺家裏打了四千斤玉米,兩百斤高粱和三百斤大豆。這還沒有算上地窖裏存的土豆、蘿卜和白菜。
不過大規模種的玉米都不是外麵買到的那種嫩玉米黏玉米,都是用來做飼料的高產玉米,味道實在不怎麽樣。可是沒有糧食吃的時候,管他味道如何,能填飽肚子就是好糧食。
這麽多糧食四爺爺兩個人當然是吃不完的,本來他們種這些玉米也是準備賣出去,結果今年剛收回來就遇到了大雪,道路不通,自然也就賣不出去了。
臨走的時候四爺爺和四奶奶撿了一大包東西讓梁銜月帶著,知道梁康時生病以後叫他好好養病,外麵天寒地凍的,讓他病好了也不要跑過來,免得路上凍著。
四奶奶還欲言又止的讓梁銜月有機會的話幫忙打聽一下斌市的消息,他們老人消息更閉塞,坐在家裏兩眼一摸黑,什麽也不知道。
回到家以後梁銜月從四奶奶塞到她懷裏的沉重大口袋裏掏出了六根甜玉米、一包紅薯、兩顆去了枯敗葉子的大白菜,一包五斤多重的高粱米,還有一把大蔥。甄敏手裏還提著兩根蘿卜。
“他們過得也不容易,還給我們這麽多的東西。”梁銜月有些不好意思。
四爺爺和四奶奶一貫是照顧他們家的。梁康時爹媽早逝,梁康時那時候也是個毛頭小子,多虧了四爺爺的看護才順順當當的長大。
“過幾天咱們再去看四爺爺的時候給他帶點東西回禮就行,挑一些老人家需要的。”
甄敏把東西收好,甜玉米是凍起來的,不然新鮮的玉米也留不到現在。她問坐在一邊用毯子把自己包的像個粽子的梁康時:“晚上就吃煮玉米行嗎?”
她想和梁銜月一起把家裏收拾一下,今天沒時間做晚飯。這個家幾年沒有住人,平時隻有梁康時回村看看的時候偶爾隨手打掃一下,邊邊角角積了很多灰。
梁康時吸了下鼻子,甕聲甕氣地說:“好,吃什麽都好,反正我這嘴裏也沒有味兒,吃什麽都一樣。”
他病了兩天,現在倒是見好,已經不發燒了,就是還有點畏寒,鼻子不通氣,再加上嘴裏沒有味道,人就不怎麽精神。甄敏早已經過了心疼他的時段,現在更心疼糧食:“嘴裏沒味你就吃饅頭,吃玉米都浪費。”
說著就叫梁銜月一起找拖把和抹布給家裏做清潔,梁銜月走到老爸身邊的時候,給他塞了一罐梅子。
梁康時如獲至寶,美滋滋地打開吃了:“還是月月心疼我。”
甄敏洗洗涮涮,回頭一看梁康時已經吃了大半罐,立刻上前把梅子沒收了,教訓道:“老梁你到底是感冒了還是懷孕了?吃這麽多梅子,當心酸倒你的牙,到時候連饅頭都沒得吃!”
梁康時咂巴咂巴嘴:“五十歲老漢老蚌生珠,是科學的奇跡還是道德的淪喪?”
板著臉的甄敏立刻破功,噗嗤一聲笑了,把抹布扔過去:“有這個力氣貧嘴,我看你是全好了,去把抹布給我洗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