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巴黎陽光明媚,塞納河兩岸的樸樹和矮牽牛花旺盛得像是戀愛了一樣。

河中的西岱島如同被精心雕琢過的鵝卵石,遊人如織,相機快門聲不斷。韓夕文騎著自行車在拉丁區裏轉了一圈,回到索邦大學附近的住處。

房東是一對來自摩納哥的移民夫婦,在不遠處經營著一家頗有名聲的手工麵包房。經曆過戴高樂對祖國的覬覦後,他們時刻被一種可能失去故土的擔憂籠罩,但隻要問及他們的信仰,都毫不猶豫地回答是“ 格蕾絲•凱利”,並認定妮可•基德曼的表演是自《大開眼界》以來最棒的一次。

“對了,那位叫祝曉楠的女士已經到了。”房東在樓梯口的拱門外撞見韓夕文,告訴他有新的住客。

“祝曉楠是誰?”韓夕文問。

“就是住你對門的中國姑娘。還記得你第一天來這裏的時候嗎?我以為你就是祝曉楠。”

“祝曉楠明明就是一個女人的名字,怎麽會聯想到我?”

“我怎麽知道你們中國人有怎樣的命名習慣,同一時間住進來兩個中國人,混淆是很正常的。”

“注意你的言辭,雷米爾先生,小心我告你種族歧視。”韓夕文打趣道。

“嘿,我是摩納哥人,不是法國人。”

韓夕文架好車正要上樓,又被房東叫住:“她是一個很漂亮的姑娘,別讓機會白白溜走。”

“我已經訂婚了。”韓夕文跨著大步跑上三樓,聲音旋轉在公寓裏。

剛進房間,蘇沫的微信就到了,問他什麽時候去紐約。韓夕文回答說將盡快預訂機票。

半小時後,蘇沫傳來一張圖片,是航班的預訂存根,她已經幹脆地幫韓夕文買好了本周末從巴黎飛往紐約的機票。

外麵傳來鑰匙和鎖的碰撞聲,韓夕文打開門,看見一個中國姑娘拎著外賣,正費力地試圖打開房門。

“嗨,你好。”韓夕文主動打招呼,“你是祝曉楠?”

“你怎麽知道?”

“房東告訴我的。”

“哦。”祝曉楠繼續轉動不怎麽靈光的鑰匙。

“需要我幫忙嗎?”韓夕文說,“開這裏的鎖是需要小竅門的。我第一天來的時候也這樣,後來就慢慢習慣了。”

祝曉楠又堅持了一會兒,發現的確無法開啟,隻好讓位。

韓夕文接過鑰匙,帶著挑逗的語氣,一邊開鎖一邊說:“要溫柔一些,慢慢地插入,插進去之後也不要急,左右撥動一下,就行了。”

祝曉楠麵無表情地看著韓夕文表演,但門依然紋絲不動。

“看來前戲做得不夠。”祝曉楠諷刺道。

韓夕文“哈哈”笑了兩聲:“說不定它喜歡粗暴一些。”說完用力一扭,鑰匙斷在了孔裏。

“哇——下半輩子沒指望了。”祝曉楠湊近觀察了一番,“不關我的事,由你負責向房東解釋。”

韓夕文回到自己的屋裏,把桌子收拾幹淨:“你可以先來我這裏把飯吃了。”

祝曉楠尋思也沒有更好的選擇,隻好走進韓夕文的房間。

“出門旅行還吃外賣?”韓夕文問,“接地氣。”

“不是旅行,我是來出差的。”

“公費外派?那就更應該吃得好一些了。”

“太忙了,沒時間坐在餐廳裏,就隻好打包回來,但想不到碰上你這倒黴孩子,早知道還不如在餐廳裏吃呢。”

“你會在這裏待多久?”

“待到周末吧,事情處理完就回去。”

“你今天剛到,周末就要離開?”韓夕文難以置信,“你是第一次來巴黎嗎?”

“是的。”

“第一次來巴黎,都應該在這裏住至少一個月。”

“為什麽?”

“因為這裏是巴黎。”韓夕文說得理所當然。

“巴黎怎麽了?”

“巴黎是一場流動的盛宴。”韓夕文指著自己說,“這裏有海明威,”接著又指著祝曉楠說,“也許還有澤爾達•菲茨傑拉德。”

“我分得清現實和藝術的差別。”祝曉楠說。

“這和藝術沒有關係。”韓夕文嚴肅地說,“在巴黎,你需要做好一切準備,比如……準備好懷念一個人。”

祝曉楠看了看韓夕文,目光轉至窗外教堂的尖頂,想起兩天前自己登機時的猶豫,要不要告訴“他”自己來到巴黎了呢?

“或者遇見一個什麽人。”韓夕文補充道。

“你是說你?”

“不一定,說不準。”

“我結婚了,”祝曉楠說,“孩子都三歲了。”

韓夕文不太理解祝曉楠說這話的企圖:“所以……”

“別勾引我。”

“什麽?你覺得我在勾引你?”

“好吧,也許這樣的行為在你這樣的人看來根本不算勾引,但在我看來——算。”

韓夕文無奈地搖搖頭:“我真的好想知道你的丈夫是用怎樣文明的方法追到你的。”

“無可奉告。”

“那麽,你接下來的幾天就隻是在巴黎處理公務?”

“不是,我明天要去裏昂。”

“還要去裏昂?也就是說,你飛了將近一萬公裏來到巴黎,卻隻拿巴黎當一個前往裏昂的中轉站?”這樣的安排挑戰了韓夕文的底線。

“差不多。”

“瘋子。”

“我沒空和你爭論這樣的話題。”祝曉楠收拾好外賣盒跟塑料袋,丟進門口的垃圾桶,“去找房東吧,我需要回我的屋子。”

“沒問題,我會負責到底。”韓夕文跟著祝曉楠走出屋子,“現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