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晴雨,午後的巴黎左岸都像一首詩。有人稱讚她如詹姆斯•喬伊斯的長句般優美,也有人說她像博爾赫斯的作品那樣飄然。如卡爾維諾所言,當你覺得巴黎是一篇散文的時候,她其實更像小說,而當你好不容易承認她是小說後,卻發現到頭來還是一首詩。

穿梭在拉丁區和聖日耳曼的街巷中,隨處可見能夠消磨時光的小資餐吧和咖啡廳,精美的藝術廊和獨立影院分立在狹窄的街巷兩端。

落魄的,或者說看上去落魄的藝術家們聚集在小型廣場上,拉著手風琴,一邊喝啤酒一邊演奏,旁邊希臘和阿拉伯風味的烤肉店裏香氣四溢,淡淡的青煙隨風升空。

“是不是有些後悔午飯吃了那麽不堪的食物?”韓夕文問。

祝曉楠聳聳肩:“那隻是在地鐵口附近買的便當而已。”

“這裏被當地人稱為巴黎最迷人的廣場。”

“比埃菲爾鐵塔和凱旋門還迷人嗎?”

韓夕文露出對牛彈琴一樣的嘲笑:“凱旋門和埃菲爾鐵塔是屬於世界的,或者說,是屬於遊人的,但這裏,是屬於巴黎的。”

聖敘爾皮斯教堂外的市政咖啡館,露天位子上坐滿了發呆的市民,一杯咖啡泡一個小時,卻喝不上一口,而眼前走來走去的灰白色鴿子顯然比人更加悠閑。

“你看過《達•芬奇密碼》嗎?”路過一家英文書店的時候,韓夕文看著櫥窗裏的展示品問道。

“當然,我很喜歡看電影。”

“我是指書。”

祝曉楠咽了咽口水:“沒有。”

“這裏就是《達•芬奇密碼》裏講的那個教堂。”

祝曉楠抬頭瞻仰了一會兒:“也不是很好看嘛。”

“嗯——”韓夕文像是麵對小學生的博導,“不能用好看或不好看來形容這座教堂。”

“那應該用什麽來形容?”

“不需要形容,需要去感受。”韓夕文閉上眼睛感受了一會兒,說得神乎其神,“這個教堂前後修建了一百多年,過程中有過數次中斷,所以你看,整體的風格都有出入,特別是兩邊的塔樓,居然都不對稱。”

“很正常啊,修了一百多年,都跨越好幾代人了,後人不知道前人想什麽。”

“沒錯,但有一點是不容改變的——代表巴黎子午線的玫瑰線,貫穿教堂的高台。”

“我記得,《達•芬奇密碼》裏有講郇山隱修會。”祝曉楠逮著機會表現。

“是的,在歐洲,從中世紀以來,玫瑰除了表達愛意以外,一直和地圖或靈魂的指引有關,比如地圖上一般都會印有羅盤玫瑰,指明東、南、西、北的方向,而羅盤上的圓圈裏則有三十二個點,類似玫瑰的三十二片花瓣。不過,現在的玫瑰線已經不在巴黎了,在英國的格林威治。”

祝曉楠聽得入神:“你懂的很多嘛。”

“是你懂的太少。”韓夕文傷人不淺。

“你是研究這方麵知識的曆史學家?”祝曉楠問。

韓夕文搖搖頭:“不是,我……寫小說。”

“是嗎?”祝曉楠有了興趣,“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呢。”

“韓夕文。”

“你是韓夕文?”祝曉楠十分意外。

“你知道我?”韓夕文更為意外,“你讀過我寫的小說?”

“沒有。”祝曉楠說,“但我看過你拍的電影——《美景當前》,對嗎?”

韓夕文點點頭:“你覺得怎麽樣?”

“很無聊。”

“真的嗎?真的很無聊?”

“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假話。”

“無聊。”

“那真話呢?”

“無聊至極。”

“謝謝。”

“不客氣。”

“那你又是做什麽的呢?”

“在旅遊網站當差,”祝曉楠說,“紙上談兵式的周遊世界。”

祝曉楠被韓夕文帶著走,越走越遠,不禁懷疑:“你不是說房東的麵包房距離公寓很近嗎,這都走一個鍾頭了,還有多遠?”

“早就過了,房東的麵包房和公寓隻隔一條街。”

祝曉楠止住腳步:“那你不早說。”

“急什麽。”韓夕文雙手插在口袋裏,繼續往前走,“前麵就是盧森堡公園了。”

“我不是來旅遊的,”祝曉楠衝到韓夕文麵前,“帶我回去。”

“回去有什麽意思?”

“我要為明天的會議做準備,你知道我肩負著多大的合作項目嗎?”

韓夕文笑道:“大到能買下整個巴黎?”

祝曉楠看出這男人沒個正經,不想繼續打嘴炮:“帶我回去。”

“好,不過我不想原路返回。”韓夕文在街角轉了個彎。

和煦的陽光拉長地上時而重合的身影,兩個人沿著聖日耳曼大道奔向索邦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