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八點的時候,韓夕文在祝曉楠的房門上敲了兩下。
祝曉楠走出屋子,發現韓夕文已經開好了門,香氣撲鼻,堪比中午的那頓神作。
“牛排、鱈魚各一份,我們可以共享。”韓夕文將餐盤一一端到桌上,從冰箱裏取出一瓶喝了一半的紅酒說,“之前留著的,今晚喝完它吧。”
“你還會在這裏待多久?”祝曉楠問。
“不知道,也許一直待下去吧。”韓夕文說著幫祝曉楠倒滿一杯,“我們這麽熟了,就不走那些表麵客套的路數了。”
“但這裏不是你的家。”
“一個死人,哪裏還有家。”韓夕文坐下,和祝曉楠碰杯,一口喝下半杯紅酒。
“死人是什麽意思?”祝曉楠切下一塊牛排放進韓夕文的盤子裏。
“沒什麽,隨便說說。”
祝曉楠想起中午韓夕文那個關於付出生命的話題,不免有些擔心:“你該不會是得了什麽不治之症吧?”
“啊?”
“你自己說的呀,一會兒死人,一會兒生命的,你是不是有什麽苦衷?”
“你想象力也很豐富嘛,看來沒少受韓劇毒害。”韓夕文被逗笑了,“我沒有生病。”
“那你就別話說一半。”祝曉楠嚴肅地說,“我幾乎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訴你了,你應該信任我。”
韓夕文放下刀叉:“因為那部電影,我欠了很多錢。”
“你說過。”
“欠錢就得還嘛。”
“然後呢?”
“可我的作品不值那麽高的價。”
“再然後呢?”
“再然後就需要一點兒社會效應為拍賣會推波助瀾。”
“什麽社會效應?”
“讓我死了。”韓夕文說得很平穩,倒是不遠處教堂裏的鍾聲如同伴奏一樣點燃了背景。
“為了賣高價就要弄死你?”祝曉楠為這麽荒唐的事而異常驚訝,“把你裝扮成凡•高?”
“很聰明吧。”韓夕文把祝曉楠切給自己的牛排放進嘴裏,聲音因為咀嚼而有一些變化,“沒想到我的命還挺值錢,而且還不用真死。”
“可……那你以後怎麽生活?”
“他們有辦法幫我搞到新的身份,隻是……我應該不會再回去了。”
“新的身份……怎麽說得像是特工一樣,這簡直……”祝曉楠進行了一番思想鬥爭後說,“這簡直就是詐騙嘛!”
“這個世界本身就是你騙我、我騙你的,難道不是嗎?”韓夕文說,“一部作品,會因為創作者的生與死而產生那麽巨大的價值偏差,難道不是很可笑嗎?既然那些附庸者喜歡,為什麽不投其所好狠賺一筆呢?”
“那樣的話,你就成了一個商人,而不是藝術家。”祝曉楠說,“我知道這不是你的初衷,我也不知道有沒有資格去勸說你,我隻能說,不要變成自己討厭的那種人。”
韓夕文搖了搖酒杯:“這個話題太沉重,明天是你在巴黎的最後一天,不要留下任何遺憾。”
“我沒有遺憾了。”祝曉楠說,“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想告訴你,再沒有什麽比你的出現更讓我沒有遺憾。”
“你還會再來巴黎嗎?”韓夕文問。
“我不知道,我保證不了。”
“也許我這麽說會顯得很古怪,但我真的覺得你應該去見見他。”
“什麽?”
“別明知故問了,你到底在擔心什麽?”韓夕文問,“這難道不就是你來巴黎的目的嗎?”
“也許你太想當然了。”祝曉楠說,“你不能僅僅憑借我和你說的那些隻言片語去判斷我和他的關係,也許我和他早就已經變得和當初不一樣了。”
“所以才需要去見啊,而不是在這裏猜測。”
“見了又能怎樣?”
“不用去想‘見了又能怎樣’這種功利的問題,如果你真的一點兒都不想見到他,那好,就不要去;但如果你是想見他的,隻是被各種各樣的問題束縛著,那麽我想說,完全沒有這個必要。”韓夕文說,“你要做的,隻是給他打一個電話,或者發一條簡訊,告訴他,你在巴黎,接著他肯定會要求見麵,然後你就赴約,不用假想那些煩惱,也許你會發現,一切都沒有變化。”
祝曉楠心領神會:“也就是說,你明天不會陪我了?”
韓夕文起身將吃完晚餐的盤子丟進水池裏:“對不起,明天我真的沒法陪你了,因為……我有事情要做。”
祝曉楠拿起一塊奶油麵包掰成兩片:“這可是我在巴黎的最後一天了。”說完咬了一口,奶油留在嘴唇上。
“我知道,但我真不能陪你。”韓夕文給祝曉楠泡了杯咖啡,“你應該給自己留些時間。”
“我吃飽了,那你就在公寓裏好好待著吧。”祝曉楠擦了擦嘴邊的奶油,把咖啡推給韓夕文後走向門口,“既然你那麽希望我去見他,那我是不是應該帶上幾個**以防萬一呢?”
韓夕文想不到祝曉楠這兩天長進不小。
“後天,”他說,“後天我送你去機場。”
“哢嚓”一聲房門關上,韓夕文從床下取出畫板,釘上一張亞麻布,將兩天前在聖心大教堂附近的咖啡館外畫的半成品黏在窗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