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桃酥往那牛棚跑去，門是開著的，借著早上太陽斑駁的光影，林桃酥看見靠在柱子打盹的林慧蘭。
她明明也就大自己六歲，但看起來卻老了很多，昨晚應該哭了整宿，整個眼袋都是腫著的。
林桃酥心疼地走進牛棚，擔心嚇到她，蹲下來輕輕拍著林慧蘭的肩膀：“姐，姐。”
林慧蘭猛地驚醒過來，看到林桃酥就在眼前，以為自己還在做夢，迷瞪了一會才清醒過來：“老四，你怎麽來了？”
“我家二丫以後到永東小學念書，我送他們過來的。”林桃酥已經在強忍著怒氣：“ 你怎麽在這，走，回家。”
林慧蘭磨磨蹭蹭地起身，拍去身上的麥稈屑，囁嚅著嘴角，也不敢看林桃酥：“你回吧，我還得下地去呢，就不請你上我家了。”
林桃酥可不聽她的，拽著她的手臂往外拖：“我都知道了，我就要上你家去找個說法，大寒冷的把人趕出家門，要是凍出個好歹來怎麽辦。”
林慧蘭不想回，她又不是沒被趕出家門過，早已經習慣了。
“老四，姐真的沒事，你快回吧。”
林桃酥看她忸怩著不情願，也不跟她拉扯，她不去自個去，逮著人就問去林慧蘭婆家的路。
看著自個妹妹往家裏走，林慧蘭也隻得跟上，她婆婆的厲害村裏誰不知道啊，就是他男人都不敢在她婆婆跟前多說什麽，怕林桃酥過去也是吃虧。
林桃酥走過兩道巷子，就看見村裏說的那個門上吊著把鐵叉的人家，這個玩意林桃酥太清楚了，以前林正虎沒出生的時候林家也掛這玩意，寓意是能早些生出兒子來。
簡直是愚昧得可笑。
走到門口就聽著裏頭的罵聲傳來：“跟你那沒用的二嬸一樣，活也幹不利索，兒子生不出，我們曾家光養你們這些廢物了。”
罵過之後就是揮打著鞭子的聲音，可想而知林慧蘭平時過的都是什麽日子。
林桃酥往院子裏去看，就見這個五十出頭的女人拿著根小竹條，不停地抽打著縮在角落的女娃，娃娃看著也就家裏二丫這麽大。
想到早上二丫拉著自己的手高高興興地上學，而這個娃娃卻縮在角落裏挨揍林桃酥就覺得於心不忍。
她衝進院子，一把將竹條搶過來：“一把年紀，火氣還這麽大也不怕自己給自己氣死。”
“你打哪來的野東西，管上我家事了！”
林慧蘭趕忙上前說好話：“媽，這我家老四，她不是故意的。”
“我說怎麽瞅著不是個東西呢，原來也是窩囊窩裏出來的窩囊貨。”
林桃酥看她齜牙咧嘴的，顴骨飛出天際，看著就是個尖酸刻薄的主，這種人就愛窩裏橫。
“你不窩囊，你不窩囊你一把年紀逮著個小女娃抽？老不要臉！”
在這個家，可從沒有人膽敢這麽跟她這老婆子這麽說話，一口老牙狠狠咬著，都要咬碎吞肚子裏去。
“好你個林慧蘭啊，生不出兒子不說，還領你娘家人來跟我示威，我今兒就打死你這沒用的東西。”
林桃酥看她撿起了掃帚，自己也反手拿起根鋤頭柄在手上。
“老太婆，平日你欺負我姐的，我就不跟你算賬了，我今天來是帶我姐回去的，後天早上通知你兒子到民政局離婚去！”
一聽要離婚，林慧蘭當然不能答應。
她就怕被離婚，自個妹妹竟然還來主動要求離婚：“老四，我不離婚，我求你別參和我的事了，你快回吧，姐求你了。”
“你都被欺負到頭發梢了，還不離婚，你聽我的，我不會不管你的。”
老太婆聽林桃酥說離婚，那更是求之不得：“看在你還算明事理的份上，我也不與你計較，你把你這沒用的大姐，跟家裏那倆掃把星帶走去。”
倆掃把星指的是林慧蘭生的兩個姑娘，大的六歲，小的跟四丫這麽大。
林慧蘭不想離，但老太婆可不由她，進屋拉扯著她那幾件破衣服就往外扔，倆孫女躲在床底也被她拖出來。
小娃娃被嚇得不敢哭，也不敢喊看到林慧蘭就躲到她身後去。
“滾，除非我死了，否則你別想再進這家門。”
“你放心，就是你死了，我姐也不會再進這家門的。”
林桃酥過去把衣服撿起來，卷成一團抱在懷裏，騰出的手去拽林慧蘭：“走！”
林慧蘭半推半就，還是跟林桃酥走出了婆家。
她不知道接下來迎接她的是什麽，娘家她肯定回不去的，那能去哪？
沒地方去，沒吃沒喝的，到山上當野人嘛，那不如是一根麻繩吊死的算。
走出永東村，林桃酥才放慢腳步下來：“你放心，我跟許言生商量過了，你離婚後就住我隔壁的屋子，這幾天已經收拾出來了，置辦些鍋碗的就能住，我有口飯吃，不會餓著你們娘仨的。”
“可是老四，這也不是長久之計。”
林桃酥停下來看著她：“那你留在曾家不人不鬼的就長久，你看這倆娃娃，都已經被壓迫的不像正常人了。”
林慧蘭看著自己倆個姑娘唯唯諾諾地躲著不敢說話，也不敢抬頭，常日受到奶奶的棍棒毒打，她們平時隻敢躲在床底下。
“你啥也別想，以後聽我的就是。”林桃酥轉身要繼續往前走，眼角的餘光瞥見灌木林躲著個身影。
這個身影似乎一直鬼鬼祟祟跟在她們後麵，她起初以為是路人，這下看她躲起來明顯不對勁。
“出來吧，我看見你了。”
林慧蘭聽著聲音也回頭去看，就見自個侄女曾有玉從灌木林走出來：“二嬸。”
“有玉，你怎麽…”
曾有玉三步化作兩步到林慧蘭跟前來：“二嬸，你也帶我走吧，我在那個家真的活不下去了，我早晚會被打死的二嬸。”
林慧蘭摸著她的小腦袋，鼻子酸的不行，她也想帶曾有玉走，可自己都寄人籬下的。
“有玉，二嬸也是沒地方收留你啊。”
林桃酥站在一側，看著這小女娃哭花的臉，整個人都哭抽抽了，年紀跟許翠陵相仿，卻瘦許多，手上都是傷，腳上還穿著雙縫縫補補的破膠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