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至正十五年,六月。

丹陽。

一大批地主官僚正跪在炎炎烈日下,接受義軍神機營的處決。

哢嚓!

哢嚓!

哢嚓!

隨著,一顆顆人頭落地,被集中起來的大量貸款借據、田契、房契和賣身契也被義軍丟入了大火爐裏,燒成了灰,隨著風揚了起來。

“好!”

百姓、佃仆、奴婢皆歡呼起來。

“嗚嗚!”

不過,也有許多百姓因此落下淚來,更有的哭了起來,那是一種從胸腔裏發出來,低沉而幾乎無聲的哭聲,一種大山一般壓在背上的債務突然消失後才能發出來的哭聲。

一向見慣了生死的義軍官兵們在聽到這樣的哭聲,都能感受到他們這哭泣聲中的幸福感,而都因此忍不住地笑了起來。

原來。

自朱文正和耿炳文等神機營官將集體商議後,就決定采納耿炳文的建議,進行更暴力的起義,以解決他們這支起義隊伍與百姓的生存危機。

其中,謝成、華雲龍等分兵去了金壇、武進、江陰、泰興、句容等地發展。

而朱文正和耿炳文繼續帶著兩千神機營主力和大批百姓,繼續朝既定的丹陽縣方向挺進。

隻是在挺進過程中,朱文正和耿炳文等義軍,都對當地的地主官僚進行了更暴力的清算。

這些地主官僚的房產地產被沒收,借據賣身契被燒掉,本人也會因為罪惡深重或者對抗起義政策乃至詆毀起義軍而被暴力處決。

極端的義軍將士甚至用了更殘忍的刑罰。

而這些地主官僚自然也進行了更激烈的反抗。

因此,有的饒是在被抓起來後,也還在痛罵義軍。

“你們這些賊寇!”

“你們這樣淩辱縉紳,你們會不得好死!會遭天譴的!”

曾任元翰林學士的地主官僚吳格就在被處決時大罵起來,直到被斬首後,才停止了痛罵。

雖然義軍這樣子的確讓地主官僚們勢力非常不滿。

但對於義軍和百姓而已,卻是極大改善自身處境。

首先大量糧食被抄了出來,跟著義軍的十萬多流民不再缺糧。

其次,大量地主寨子裏的房屋也讓許多百姓得到了安置,乃至可以實行區域管理,避免瘟疫大規模爆發,也讓義軍主力可以更加從容地跳出去在運動中破壞元兵的圍剿,使得元兵不敢貿然分兵急進。

最後,這些地主官僚們兼並的田地也被分給了百姓,讓這些百姓暫時能夠重新進行春耕。

這個時代的地主官僚也是足夠貪心的,兼並了大量田地不說,關鍵是兼並的大量田地都是被拋荒而無人耕作的田。

為什麽地主官僚們寧肯看著自己名下大量田地被拋荒無人佃租也不願意降低租金?

這自然是因為地主官僚們要保住佃租價格。

而也正因為地主官僚們的許多田地沒有人耕種,所以,足夠分給跟著義軍來的百姓們。

有人租佃的田地則直接分給了租佃這些地主官僚田地們的佃仆。

另外,還有剩餘的地主官僚們的無主田地則分給了地主官僚們的奴婢。這些佃仆和奴婢也都重新編為了戶,變成了自耕農。

這樣一來,百姓和佃仆、奴婢們皆站在了義軍這邊,地主官僚們勢單力薄,隻能坐視義軍沒收了他們的財產。

但這些地主官僚們自然也不甘心,他們開始大量逃走,不少直接逃到了集慶等大城,開始向朵兒隻等元廷官僚們尋求幫助。

朵兒隻這裏,有意盡快收複鎮江,以保證自己的後撤之路。

所以,他在得知朱元璋等已占據裕溪口後,就集兵決定提前收複鎮江,而避免自己到時候兩麵受敵。

但當朵兒隻派兵去收複鎮江後不久,他就得到了鎮江已收複、義軍已經撤離的消息。

這讓朵兒隻頗為鬱悶:“這賊軍怎麽又撤了,是又要藏匿起來?”

“右丞不用擔心,據我們的人回報說,這股賊軍撤走時,有大量百姓在跟著他們一路,所以,他們的行蹤很容易發現。”

福壽這時說道。

朵兒隻聽後這才眉頭舒展開來:“是嗎,他們不驅趕屠殺那些百姓,而避免百姓影響他們撤走。”

“這就是他們自己被自己的理念給絆住腳了!”

福壽笑著說道:“他們不是要為民而反嗎,所以,怎麽能殺百姓趕百姓呢?”

朵兒隻笑了起來:“所以,這為民做主的招牌不能隨便打啊!這樣也好,傳命下去,各路兵馬皆不得再殺流民,隻把流民往他們撤走的方向趕,讓跟著他們的流民越來越多!”

“右丞英明!”

“這樣的話,隻怕他們還沒來得及被我們官軍剿滅,隻怕也得為這些流民害死,到時候無論是瘟疫還是饑荒都夠讓他們難受的!”

福壽笑著奉承起朵兒隻來。

其他元廷官僚也都因此跟著奉承起來,皆覺得自己這邊要贏。

唯獨楊元杲這時不禁微微皺眉,暗自為這支義軍擔憂起來,心想:“為百姓做主的義軍是真難啊!”

但就在這時,江浙行省平章慶圖走了來,對朵兒隻說:“右丞,外麵來了許多鎮江路、常州路、平江路的官紳吵著要見您。”

朵兒隻聽後問道:“他們來集慶見我作甚?”

“說是外麵妖賊在他們家鄉大肆殺官屠紳,分田抄家,他們不得已逃離家鄉,以免也遭妖賊荼毒。”

慶圖回道。

朵兒隻頓時大為驚訝起來:“妖賊居然在做這樣的事?”

慶圖頷首:“隻怕是真的,不然,這些人也不會棄家而逃。”

“這些妖賊是怎麽敢的!”

朵兒隻不禁咬牙切齒起來,說了這麽一句。

楊元杲這時忍不住說道:“當是因為許多流民跟他們一起撤離,而他們不願意拋棄流民,就隻能殺官屠紳!”

朵兒隻頷首,同時非常憤恨地言道:“他們這樣做實在是可惡至極!寧殺官屠紳,也不與那些賤民為敵!”

“所以說是妖賊,如此行徑,本就不隻是亡我大元,是要亡這天下之禮!”

慶圖跟著說了起來。

朵兒隻頷首,且對慶圖吩咐說:“帶我去見他們!”

曾任鬆江達嚕花赤的哈薩托在朵兒隻出來後,就哭了起來:“右丞,您可得給我們做主啊,那些妖賊是真的無惡不作啊,他們殺人如麻,抄家劫財如洗,簡直就是一群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