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正十六年,正月。

新年剛過。

章誠這裏就親自來到新建好的忠烈祠前,領著張天佑、李善長一幹人拜祭了移入忠烈祠的曆次戰役中的陣亡者。

同時,章誠還親**問了一幹陣亡者的家眷。

包括不久前傳報說在湖州之戰中陣亡的趙繼祖等人的家眷。

這些家眷們因而都很感動,尤其是在看見章誠親自將豐厚撫恤金發給他們,且明確表示會給予他們子弟入學優待的政策後,許多家眷們恨不得當場給章誠跪下。

章誠在拜祭完忠烈祠後,就開始組織營田軍收土豆。

因為眼下已到了土豆收獲的時節。

而當士民看見大量土豆被挖出來後,皆更加驚歎起章誠的先見之明來。

負責帶領軍士們挖土豆的繆大亨此時就感動不已,對不禁對繆貞說:

“這章先生果然是活天下百姓之聖人,他要求播種的這土豆竟真的如此高產!眼下我們該擔憂的不再是夠不夠吃的問題,而是怎麽吃得完的問題了。”

“是啊,可以預見的是,未來幾十年內,天下漢人數量將會猛增。”

“恐將來常態之丁口數額將不隻是六千萬之數。”

繆貞也跟著笑說道。

繆大亨點了點頭。

此時,土豆也正一車一車地運進內閣糧政司的庫房。

章誠也正看著這些被運進庫房的一車一車的土豆對李善長說:

“得盡快出台鼓勵生育的政策,你找人議一下,起草一份條例,凡是生育子女在一定數額之上,就給予免役或者財政補貼的獎勵,等到時候上位回來,讓他批準。”

李善長拱手稱是。

接著。

李善長則主動問道:“但現在即便鼓勵生育,隻怕等那一批孩子出來,吃上土豆,也得好些年後,可眼下這些土豆估計將收獲不下七百萬石,我們治下軍民等恐是吃不完的,還是出售為好。”

“我也打算出售。”

“以援助他們救濟百姓為名,給張士誠、劉福通、陳友諒他們賣些廉價土豆,讓他們在糧食供應上也依靠我們。”

“我們從此不但要控製他們的火器供應,還要控製他們的糧食供應,讓他們不僅僅懶於造械,也懶於恢複農耕,隻醉心於眼前的爭權奪地之事。”

章誠笑著說了起來,且對三輔汪廣洋吩咐說:“公現在負責外貿,去告訴程仁墨,讓他去發賣一批土豆試試。”

汪廣洋拱手稱是。

隨後,章誠又對李善長說:“眼下有了足夠的土豆這類糧食,建鐵路的事得抓緊,我準備設個鐵政司,你覺得誰任鐵政司郎中合適?”

李善長早就猜到章誠要讓他舉薦個負責鐵路建設的人。

因為這項工程是一項浩大的工程,需要做的事很多,也涉及到很多資源的調動、錢糧的調動以及人員的調動,甚至還需要和軍方接觸,承擔軍運,光是讓營繕司負責絕對忙不過來。

所以,李善長早就在開始物色人選,也就在章誠這樣問他時,立即回答說:

“下僚倒是有一人可以舉薦,此人名喚胡惟庸,現任江北右參政,在和州時,經上位介紹加入了大同社,也是我大同社的老人了,精明幹練,一直負責從和州到曆陽的糧道。”

章誠聽後笑了笑。

章誠這一笑,讓李善長心裏不由得一緊。

因為他推薦胡惟庸,固然有看上了胡惟庸能力的原因,但也跟胡惟庸會來事,給他送了二百兩黃金有關。

他本來是沒打算收的,但當時胡惟庸控製著和州到曆陽的糧道,他擔心自己驟然興大案,會造成軍需出現問題,而影響當時攻打太平和集慶的關鍵任務,也就收了。

隻是李善長一直怕章誠和朱元璋知道了此事。

但其實章誠是不知道的這事的,他的拱衛司主要是用來對外調查,倒是沒怎麽在內部官員上麵用心思。

反而是朱元璋自己的檢校在調查內部。

章誠此時意味深長地笑,不過是因為胡惟庸這人讓他很熟悉而已。

“那就他吧。”

“閣老所薦,想來不會差。”

“不過還是要囑咐他,這鐵路建設,是幹係國家千年的大計,不能馬虎,質量上必須過關,技術上不可擅自做主,必須聽造橋造路之技術官的。”

章誠說道。

李善長鬆了一口氣,而訕笑說:“章先生請放心,我會囑咐他的。”胡惟庸接到升他進內閣任鐵道司郎中的鈞令後,很是開心,他知道他那二百兩黃金起作用了。

他當時其實也是壯著給李善長行賄的。

因為他也不知道當時統管江北軍政諸事的李善長愛不愛錢,但他又的確不願意慢慢這樣熬下去。

畢竟,他很清楚,汪廣洋、舒安國、陶成這些人都比他早加入大同社,所以,他就隻能兵行險招,故意在拜訪李善長時,在其屋內留下了二百兩黃金。

在胡惟庸看來,如果李善長收下,這事就說明他試探成功,以後可以靠錢財結交李善長,如果李善長不收還揭穿他,他就否認這黃金是給李善長,是自己掉了的買債券的錢。

而李善長沒有揭穿他,現在還讓他成為了內閣各司的郎中之一。

所以,胡惟庸就知道,這說明李善長是願意拿錢辦事的。

因為現在還沒徹底滅掉胡元,內政事務還沒繁瑣到需要設立部級衙門的時候,所以章誠就隻先在內閣下麵設立了司一級衙門。

但在權力構成方麵來說,現在成為一司郎中就相當於成為了將來的一部尚書。

故而胡惟庸非常高興自己能成為鐵政司郎中。

當然,胡惟庸並不滿足於隻做一個司級郎中,他的野心其實很大,至少比章誠還大。

隻是胡惟庸現在不知道章誠和朱元璋、郭天敘、張天佑、馮國用、邵榮這些人愛不愛收錢。

如果也愛,他就可以直接通過對下斂財對上送錢的方式,實現從郎中到內閣輔臣的跨越,乃至成為新設的廷議局執政之一。

但胡惟庸也不敢貿然去試探,畢竟他給李善長行賄,都是壯著膽子做的,而且也是在先收買了李善長身邊的人,對李善長有個詳細的了解,知道李善長用度奢靡、開銷大,才決定試一次的。

現在讓他貿然去,他自然不會。

不過,胡惟庸還是想去試試。

成功行賄李善長給了他膽量。

而且他很清楚,如果通過行賄送錢等利益輸送的方式就獲得升遷,他就可以不用那麽辛苦的熬資曆、拚能力,就會有機會超擢進入頂層權力圈。

何況,要是通過利益輸送捆綁了章誠這些人,他就可以借此控製這些人,進而成為權力最大的人,沒準還能借雞生蛋,在大同社成為大同社權力最大的人,然後利用權力腐化更多的人,進而腐化整個大同社,使大同社變成天怒人怨的地方,接著,他就可以用解散大同社的名義,獲取天下人心,重建家天下的社會模式。

這是胡惟庸的野望。

但他現在也隻是想想而已,畢竟這條路還有很多他不確定的事。

胡惟庸現在隻能做的是確定一下章誠、朱元璋等掌權者身邊的人能不能被收買。

為此。

胡惟庸在來到集慶後,沒有先去拜見李善長,詢問關於鐵路目前規劃先建哪一段的事,而是先去拜會了拱衛司郎中兼集慶城防營都指揮使戚祥。

“天下人都說,章先生護衛了百姓免遭塗炭,而您戚都帥則護衛了章先生,故天下人凡是敬仰章先生的,都很敬仰你的。”

“為此胡某也特地獻上家裏新製的茶葉,以表對您的敬仰之情。”

胡惟庸沒有一開始就給戚祥送很重的禮,怕的是嚇著了戚祥,要知道他行賄李善長身邊的人,也是一開始也不是直接送錢的,而隻是送些稍微有些值錢的特產土物之類的。

戚祥作為曆史上在整個洪武朝曆經數次吏治嚴打都能活下來且保住了世襲官位的人,操守上還是很可靠的,也就當場就站起身來,瞪著胡惟庸:“你送禮物做什麽?我們很熟悉嗎?”

胡惟庸訕笑說:“沒別的意思,就是表達一下對您的感激之前,也是表達我們對章先生的仰慕之心。”

“不妥!”

“如果公真仰慕章先生,就該知道自己現在該幹的事是立即去問鐵路規劃的事,而不是在這裏與我一個握有城防兵權的人接觸,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要聯合我造章先生的反呢。”

戚祥回道。

胡惟庸被戚祥這話嚇得臉色煞白,當即否認說:“絕無此意,絕無此意!”

接著,胡惟庸就拿回了茶葉,訕笑說:“我這就離開,打擾了!”

胡惟庸對此頗為失望,他沒想到戚祥油鹽不進,還說話綿裏藏針,反向威脅他,且似乎看穿了他將來的真正心思。

但胡惟庸沒有放棄,他繼續連夜跑關係,而沒有把心思先放在政務上。

“使不得!”

“使不得呀!”

胡惟庸來找了郭天爵,郭天爵倒是收了他的禮,隻嘴上倒是連連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