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至正十七年,二月。
舟山。
當已歸附元廷的方國珍給元廷輸送糧草的船隊經過這裏時,早埋伏於此的廖永安,便統率本部與桑氏船隊左右夾擊而來。
方國珍見此大驚失色。
他是真沒想到在舟山會遇到這麽龐大的艦隊,關鍵是,這些戰船也特別獨特,沒有船樓,船艙列有數排窗口,窗口裏全是炮,而且船速很快。
當方國珍在對方戰船逼近而看見其所掛的戰旗是“中華軍”字樣時,才明白了過來,知道這是最近在江南名聲大噪的朱元璋部水師。
砰砰!
接著,方國珍還沒來得及反應,對方就已經先開了炮,巨大的彈丸當場轟得他前麵的幾艘戰船船斷帆倒。
方國珍頓時就張大了嘴。
在這個海戰還是接舷戰為主的時代,這種擺開戰船,組成戰列線,用加農巨炮對轟的水戰方式,對於方國珍而言,是既陌生又恐怖至極。
所以,方國珍在回過神來後,果斷下令舉白幡投降。
然後,方國珍就把石抹宜孫和陳友定給他且讓他運送給元廷的三十萬石糧食和二十萬石草料,全部交給了廖永安等中華軍水師。
方國珍本人也讓人綁縛了自己,且讓人抬棺,來跪見廖永安。
沒辦法。
雖然他也算是海上梟雄,一度讓元廷非常頭疼,使得元廷不得不招安了他。
但現在,中華軍水師表現出的戰爭模式,實在是太高級太恐怖。
他實在想不到有什麽克敵製勝的辦法。
畢竟,中華軍水師現在不接舷就能開始海戰。
這也就使得他麾下那些技藝高超的水手完全無法展現才能,隻能在還沒靠近對方戰船時就被動挨炮轟。
他自然也就知道自己沒法贏。
廖永安在方國珍投降且截獲到三十萬石糧和二十萬石草料後,就立即向集慶報了捷。
“三十萬石糧、二十萬石草料,現在全成了我大同社的糧草,這一下子,胡元的皇帝和王公大臣們要餓肚子了!”
樞密使郭天敘在收到捷報後,就立即將這個喜訊告知給了正在一起栽玉米苗的朱元璋和章誠。
朱元璋因而也笑著起身接過了捷報,看了看說:“這個方國珍,素來頗有能耐,讓胡元頗為頭疼,結果章先生設計的新戰船新海戰戰術一出來,他就直接投降了,真正是所謂的海上梟雄,在章先生麵前也不過是土雞瓦狗。”
“所以注重技術革新非常重要,隻要技術革新的好,無論是騎射還是駕船技能再強,都會因為技術的革新迭代,而不能以此來要挾天下百姓為他們所奴役。”
章誠說起了自己的看法。
他希望朱元璋和郭天敘明白不停地革新技術很重要,會讓很多人才的優勢不那麽重要。
比如火器發展後,盡管蒙古騎兵還是能在機動上頗有優勢,但優勢已經銳減。
而現在戰船發展後,方國珍這些熟練的水手也不得不因為己方戰船落後而選擇投降。
朱元璋和郭天敘皆點了點頭。
他們非愚笨之人,在看見眼前的情況後,自然明白技術革新的重要性。
朱元璋甚至還繼續講玉米苗栽在了地裏而附和說:“技術革新是很重要,不僅如此,糧種都要時刻革新,不然誰會知道還有玉米這種新糧呢。”
“是啊,一切都要求新,不求新,現在的很多好事,以前想都不敢想。”
郭天敘也跟著說了起來,且又道:“有了這三十萬石糧食、二十萬石草料,接下來可以加大對石抹宜孫的攻勢,盡快促成兩浙徹底為我大同社據有。”
“那可以讓方國珍配合我們,對石抹宜孫和陳友定撒謊,說他擊退了我們的水師,而表示可以繼續為元廷運糧,這樣就讓石抹宜孫、陳友定為接濟元廷而繼續把糧食通過方國珍運送給我們,我們再拿他們的糧賣出去賺錢也好,還是直接輸送到前線,作為攻打石抹宜孫的軍糧也好,皆是更好的方式。”
章誠這時提起自己的看法來。
朱元璋立即點首說:“章先生此計不錯!”
於是,朱元璋就下令暫時不要將方國珍押來集慶,而是派沐英代表他去見了方國珍,向方國珍表達了大同社的意思。
方國珍對此自然欣喜。
他巴不得還能繼續在海上做一方霸主。所以,方國珍立即答應了下來。
而《中華報》這邊也很配合地沒有對外宣布說劫糧成功和方國珍投降的事,隻對外頒布了朱元璋招降方國珍的告示,以顯得好像大同社不能拿方國珍怎麽樣,隻能用民族大義和各種優厚條件來招降方國珍。
石抹宜孫和陳友定因此對方國珍派人來告訴他們海上糧道依舊通暢的說法也就依舊深信不疑,也就繼續把在自己轄區內籌集到的糧草繼續給方國珍,讓方國珍運到北方去。
但石抹宜孫和陳友定不知道的是,他們費盡心血籌集到的糧草,很快就被方國珍交到了廖永安的手裏,落入到了中華軍裏。
章誠和朱元璋建立的大同社現在對外可以說是無往而不利,他們的對手和競爭者都別想從大同社占到便宜。
但大同社真正的敵人其實還是來自內部。
當廖永安奉命把從石抹宜孫、陳友定那裏騙來的糧食,遞送到明州守將湯昌手裏,而由湯昌組織兵船把糧食運到平江,且準備乘馬拉列車走鐵路回集慶時,胡惟庸就指使自己的人把這批糧食調運到了謝再興手裏。
謝再興則派人將這批糧食偷運到了張士誠部將呂珍手裏,通過販賣這批糧食,賺了一筆白銀。
“眾人都說上位頗有韜略,結親謝再興,為的是在大同社新附兵馬中先一步籠絡住更多勢力忠於自己,從而將來可以在勢力上徹底壓製章先生和郭天敘這些人。”
“但以我看,還是胡公更有韜略,暗中買通謝再興的人,與之一起賣糧牟利,如此就讓這謝再興名義上是上位的人,其實是胡公的人。”
“無論如何,胡公現在雖然還隻是鐵政司的郎中,但內閣次輔李善長、鎮江總兵謝再興已經是胡公之人,無疑已是諸司之中最有權勢之官,將來成為閣老已是毋庸置疑的事。”
鐵政司員外郎趙仲中現已被胡惟庸收買,而與之竄通一起,也就在一日於胡惟庸私宅和胡惟庸一幹親信分髒時,奉承起胡惟庸來。
胡惟庸頗為得意,但倒也沒有表現出得太明顯,隻佯怒說:“切不可這麽說,能和上位比肩的,素來隻有章先生和李閣老,我哪裏比得上,我不過是礙於弟兄們的情麵,為弟兄們做些弟兄們喜歡的事而已。”
胡惟庸雖然話這麽說,但還是忍不住看著自己賣糧所得的滿箱白銀時而笑了起來。
他倒不是因為發財而欣喜,而是能夠通過這件發財的事,讓謝再興墮落到跟他一個陣營而欣喜。
畢竟謝再興可是昔日在廷議局有旁聽資格的一方軍頭,現在還是朱元璋親侄子朱文正與愛將徐達的嶽父。
所以,胡惟庸覺得自己能將謝再興拉下水,那將來就能有機會將朱文正和徐達拉下水,進而把朱元璋拉下水!
到時候,大同社權力頂層就會出現分裂。
整個大同社就會跟著變質甚至發生嚴重的內訌,進而走向衰亡。
而那時,章誠就不能再像現在這樣從容的進行技術革新,使得他們這些人不能安心地當一個隻收地租的地主了。
“大同社!”
胡惟庸因而不禁瞅了一眼他一直擺在案上的《大同社綱領》,嘴角微微一揚,而喃喃自語念了一句,接著就突然靈機一動,對趙仲中等聚集在自己身邊的親信們問道:“你們實話告訴我,你們是不是真的隻忠於大同社?”
“我們隻忠於胡公!”
“我們生是胡公的人,死是胡公的鬼!”
趙仲中等人知道胡惟庸想聽什麽,也就如此回答起來。
胡惟庸笑了笑,隨後就揮手起身說:“這樣不好!天下已經變了,我們也不能再用以前那套做事!效忠於我一個人,就是在把我架在火上烤,是害我也害了你們自己,到時候,我們都會陷於不義之地,我們要向上位和章先生學習,也立個社,也隻效忠我們所立的社,而不是效忠某一個人!”
“立社?”
趙仲中聽後頗為驚愕。
胡惟庸則道:“沒錯!這大同社是上位和章先生立的,我不喜歡,你們也不喜歡,既然如此,不如,我們自己重新立個社,也學這大同社創立的方式,擬綱領,設社政官衙,也要選出負責社政的領袖出來!”
“胡公英明!”
“那我們到時候就請立胡公為本社領袖!”
趙仲中笑著說道。
胡惟庸再次揮手:“不妥,我現在還不宜做這領袖。”
趙仲中聽後不禁問道:“那誰合適?”
“最好是上位!”
“再不濟也應該是李閣老!”
“總之,廷議局的那些人,誰願意跟我們另建社政,我們就立誰為新社領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