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可能動一點兒?
在天空裏,被傍晚的風托起,他的所有心情,似乎都懸於路執手裏牽著的傘繩上,那時胸口亂撞的心跳,雖然容易被混淆,但不曾作假。
可是他不喜歡男的啊。
也不想談戀愛。
就動一點,一會兒再動回去,沒事吧?
“執哥。”他坐在地上,看路執緩慢仔細地收起降落點上的白傘。
“嗯?”路執手中動作暫停。
“挺爽,還想飛。”方硯唯說。
俯瞰海岸線的感覺,也太上頭了。
路執抬頭看了眼天色:“下次吧。”
“哦。”方硯唯沮喪地低頭。
“天黑了。”路執說,“我夜間飛,沒有百分百的把握平安落地。”
原來是這樣。
“那就下次。”方硯唯撐著地站起來,幫路執把傘折疊,塞進裝備包裏,“我也餓了。”
路執點頭,兩人一起離開了畫著降落點標記的區域。
“執哥,這邊!”降落點附近,顧甜衝他們兩人招手。
“這是越野卡丁車?”方硯唯一眼就看見了顧甜身邊的東西。
顧甜:“對!”
“我先走了,我去山上等你們。”顧甜一腳油門,把車開出去好遠。
車道邊還停了一輛橙色的越野卡丁車,一身黑色作訓服的路執,單腳跨上車,在副駕駛位上坐下,把傘包扔在腳邊。
“我坐哪輛?”方硯唯四處張望。
“你來開。”路執說。
“我開?”方硯唯指了指自己。
“嗯。”路執安然坐在副駕駛位上,右手撥了撥左手腕上的佛珠,不再說話。
方硯唯幾乎要樂瘋了。
看見越野卡丁車的瞬間他就睜大了眼睛,沒想到路執還讓他來開。
“我沒開過。”他提醒。
“沒事。”路執神色冷淡,“這裏不會有別的車。”
方硯唯那一腳油門就下去了,引擎聲爆響,車歪歪扭扭地撞出了草場,斜斜地從一塊石頭上壓了過去,車身猛烈地晃悠了一下,揚起一陣枯槁的塵土。
路執神色如常,側坐在副駕駛上,左手隨意地搭在鐵質的扶手上,膝蓋分開,穿著黑色作訓服褲子的長腿散漫伸著,右腳皮質短靴踏在車邊。
他伸手從口袋裏裝著的煙盒裏抽出了一根煙,掃了眼方硯唯,沒點,隻是慵懶地叼著。
台風剛過,原本就荒蕪的車道上更是一片狼藉,樹倒了一半,水窪裏還積著泥濘。
方硯唯一開始還會看看路執的臉色,後來見路執確實是一點都不在意,索性放開了膽子開。
沒人指點,他的卡丁車就越開越野,越開越放肆。
橙色越野卡丁車把倒下的灰色路標碾得粉碎,前方出現了顧甜那輛軍綠色車的影子。
顧甜:“?”
剛什麽玩意兒超過去了?
黃毛跟其他幾人等在車道的盡頭,方硯唯飆過了頭,沒想到前方路段橫出來一棵被台風掛斷的樹幹。
側邊伸過來一隻手,推了下方向盤,車斜斜地避過去,金屬與地麵上的石子剮蹭出金色的火花,車身在與地麵大約六十度時驟然回正。
“踩刹車。”路執說。
方硯唯聞聲,下意識地一腳刹車,車險險地停在黃毛的跟前。
黃毛衝他吹了聲口哨:“開得不錯。”
方硯唯微微喘著氣,臉頰發熱,汗水打濕了頰邊的頭發。
那是……不錯,剛才要不是路執開口及時,黃毛可能已經沒了。
雖說是卡丁車,但也是大型越野版,就他這破車技跟那破路,路執是怎麽放心讓他亂開的?
路執從車邊一躍而下:“走,吃飯。”
晚飯是在黃毛哥哥的滑翔傘基地裏解決的,幾人架了個烤爐,搬了好幾盤的海鮮來弄燒烤。
“執哥。”黃毛把蝦串好,放到烤架上,“過幾天期末,全市聯考,能利用上wc的空檔給我發個答案嗎?”
方硯唯:“?”
怎麽?
這幫人還在乎成績的嗎?
“很奇怪嗎?”黃毛看見他的表情,“我想考個三位數。”
那比較難。
方硯唯心說。
“總分三位數。”黃毛說,“不然我哥真的要掄我了。”
方硯唯:“……”
直接掄吧。
“作弊是不對的。”路執冷漠地抬手,手裏的鐵簽紮穿了一塊麵包。
黃毛:“……”
這麽一來,方硯唯發現,這些人也沒他想象得那麽可怕,該擔心的成績還是擔心,飯桌上的話題也圍繞著學校和老師。
隻是比較能打罷了。
方硯唯想。
倒是路執,即便是跟這幫人待在一起,似乎也不怎麽喜歡說話,還沒有和他待在一起的時候說的多。
燒烤吃到一半,黃毛他哥過來找路執,路執把一瓶剛擰開蓋子的葡萄汁推到方硯唯麵前,起身走出去。
“你們剛才就飛了一次?”黃毛問。
方硯唯:“對。”
“我以為你們還要飛一次呢。”顧甜說。
“執哥說,夜飛他沒有百分百的把握。”方硯唯記得,剛才路執是這麽說的。
“是嗎?”黃毛困惑,“執哥挺喜歡夜飛的,我們剛來玩的時候,咱都不敢跳,就他,迎著風幾步就躍下去了。”
“他自己一個人無所謂的吧,他經常晚上來。”顧甜說,“帶著你,他得保證百分百的安全。”
方硯唯怔了下。
麵包烤得有些燙,灼得他連心口都覺得微熱。
“你們跟執哥認識很久了嗎?”他問。
“幼兒園一個褲衩子的交情吧。”黃毛驕傲地說。
顧甜站起來,對著黃毛的後背就是一腳:“你有個屁的褲衩子。”
“老城區混的,誰不知道執哥啊。”黃毛說。
“他以前是不是還……挺文靜的?”方硯唯問。
顧甜:“?”
“不是的弟弟。”顧甜把染成粉色的長發撥到耳後,笑眯眯地說,“老大一年級的時候,就已經能冷著臉把六年級的按在地上揍了。”
方硯唯:“?”
是嗎?
那他那天在客廳裏看見的那張小孩照片。
小天使般的笑臉,都他媽是假的?
“我有印象。”黃毛說,“我當時在二樓喊‘打得漂亮’,下樓一看,他打的是我哥。”
方硯唯:“……”
不過他還真是,很少看見路執笑。
一串冰涼圓潤的東西在他的頰邊貼了貼,他側過頭,接過路執拎在手裏的一串青葡萄。
“執哥。”他開口,“雖然我的確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但你也給我塞了太多葡萄了吧。”
“嗯。”路執在他旁邊坐下來,“慢慢吃。”
“誰給你打了電話啊。”他隨口問。
問完他感覺自己好像管得有點多。
希望路執不要理他。
“外公外婆。”路執說。
“他們啊。”黃毛冷笑了聲。
“執哥。”一個小弟喘著粗氣跑過來,“黃毛讓我搬了煙花來。”
方硯唯看著小弟相當眼熟,仔細回想,好像是之前黑網吧裏見過的網管。
“老大,上次清明假期在海灘,我看你點煙花玩兒來著。”黃毛說,“我這次給你搬了幾個大的。”
清明假期?
海灘?
方硯唯記得那天的煙花。
那日的火樹銀花落於大海,沒過多久,他就見到了路執。
他心底裏,還留著的那天煙花的火種,悄悄地,又綻開了一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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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風過後,鷺嶼市迎來了第一個晴天,昨天夜裏,郊區的天空綻放了大約三十分鍾的煙花,鷺嶼市人民對待生活的熱情,不會被台風吹散……”
辦公室裏,陳老師關掉了隔壁老教師的廣播,把紅筆的筆蓋合上,伸了個懶腰。
“借你們班方硯唯用一下。”四班班主任敲了敲門,“黑板報想讓他寫幾個字。”
“這個時間他應該在操場上。”陳老師說,“你自己下去抓。”
四班班主任:“行。”
“好吃好喝供著。”陳老師提醒,“畢竟是我的學生。”
周一的大課間有晨會,校園廣播頻道一陣信號雜音後,傳出了高二(1)班路執平靜無波的聲音——
“……尊敬師長、團結同學、不去網吧、酒吧等未成年人不允許進入的場所,不抽煙、不打架、不霸淩、不早戀,以上是第十七次修訂的鷺嶼中學校規。”
“請各位同學同我一起,遵守校規,熱愛鷺嶼中學。”
整齊穿著校服的路執轉身走下主席台,學生堆裏一陣擾動。
鷺嶼中學校長笑眯眯地走上去:“大家都向路執同學學習啊,好,下麵公布本次期末考試的具體安排……”
方硯唯站在高二(1)班的隊伍裏,遙望著主席台那邊挺拔站立的路執,心情頗為複雜。
還是不要像路執同學學習了。
不然鷺中可能也該清明節校慶了。
“方哥。”何歲歲回頭,“死豬不怕開水燙,越到考試咱越浪,周末出去玩?”
“去哪裏?”
何歲歲沒想好,但為了討方哥高興,他列舉了好幾個。
何歲歲:“唱歌?釣蝦?劇本殺?”
方硯唯麵無表情。
何歲歲絞盡腦汁:“自助火鍋?電玩城?電影?”
方硯唯打了個哈欠。
何歲歲:“遊樂園過山車?”
不是吧,不愧是方哥,這都不玩?
“你們自己去。”方硯唯懶散地說,“我不去了。”
聽起來都很無聊。
沒有滑翔傘和卡丁車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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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狐狸:歲歲啊,方哥做過更有趣的事情了(歎氣)
執哥:還有更有意思的
方狐狸:帶我玩帶我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