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期末全市聯考,出成績的速度超出了大家的意料。

當晚,方硯唯正對著鏡子,側著頭看自己脖子上的一小塊曬傷,放在洗手台邊的手機屏幕亮了。

[班主任-陳老師]:本群加群福利,期末成績優先看。[成績單照片]

[莫莉]:退群了。

[何歲歲]:求一雙沒看過成績的眼睛。

[何歲歲]:路神你這成績是人能考出來的嗎?

[何歲歲]:我靠,方哥@方硯唯,你考進年級前400了。

方硯唯拿冰塊敷脖子的動作一頓。

他這次是覺得試卷比平時的簡單,很多題路執都逼他寫過類似的。

隻是沒想到,這就進了前400。

考試好像也沒有那麽難?

[班主任-陳老師]:@方硯唯,進步獎穩了,1000塊呢,你可以開始想怎麽花了。

[方硯唯]:幼稚。

[班主任-陳老師]:臨時通知,三天後開始補課,不要遲到哦。

班群的消息就斷在了這裏。

冰涼的冷霧滋在他頸間,他瑟縮了一下,聞到了點很淡的藥香。

他抬眼看向麵前的鏡子,路執正站在他身後,拿了個小噴瓶,對著他的脖子按。

“這什麽?”他問。

“消炎氣霧劑。”路執說,“今天陽光不算強,我沒想到你會曬傷。”

方硯唯:“……”

這是說他廢物的意思了?

不過,這些帶著涼意的小水珠貼在他頸部,的確緩解了曬傷帶來的灼熱感。

“謝了,執哥。”他從路執手裏接過噴霧,邊按邊往自己房間的方向走。

所以這從天而降的一千塊要怎麽花呢?

他給在A國的方嘉彌打了個電話。

“你想起來你還有個媽?”方嘉彌一接通電話就問。

“是啊。”方硯唯踢開鞋子,往**一倒,“剛想起來。”

“你感冒了?”他聽出來方嘉彌聲音中的不對勁。

“沒事,就一點。”方嘉彌提高了聲音,“這破天,降溫太快了。”

“缺錢嗎方方?”方嘉彌問,“最近過得還好嗎?”

“不缺。”

我甚至能給你五百。

現在跟你打電話的,可是考進年級前四百的方硯唯。

“媽,我……”他剛開口,電話那端忽然傳來了一陣小孩哭鬧聲。

方嘉彌那邊低聲用英語安慰了幾句。

“Lirika怎麽了?”方硯唯問,“餓了?”

“不是。”方嘉彌說,“昨天她玩滑梯摔斷了腿,正要去換藥。”

“那我不跟你扯了。”方硯唯說,“趕緊帶她去。”

他掛了電話,沒多久手機又響了聲,方嘉彌給他轉了五千塊。

他看著手機餘額裏多出來的錢,愣了半天,咧了下嘴角。

方嘉彌對他很好,可方嘉彌在A國已經有了新的家庭。

他慢慢地滑坐到床邊,仰頭坐在地上。

路執拿了一疊試卷進來時,剛好看見他這副模樣。

“不是吧。”方硯唯說,“剛考完試,又寫試卷?”

“你可以開學了再寫。”路執說。

“後天就開學了!又要去學校了。”方硯唯抱怨,“學校太熱了。”

鷺嶼的夏季濕熱,稍稍活動一下,汗水就能把衣服浸濕,他很不適應。

“今年會裝空調。”路執說。

路執看起來是已經洗漱完了的,穿著白色的夏季家居服。

隻是他推門進來的時候,方硯唯還聞到了點海風的味道。

怎麽?

這個人洗完澡後,又出了趟門嗎?

“哎,執哥。”方硯唯抬腿擋了下路執,“我請你吃飯吧。”

五百請路執吃飯,五百留給他自己。

路執:“為什麽?”

“就……”方硯唯轉開目光,“成績提升,謝一下你。”

“不用。”路執說,“我喜歡你,所以免費教你。”

方硯唯:“……”

每次,在他以為路執已經放棄的時候,對方就會這麽給他當頭來一下。

告訴他這不是玩笑,是來真的。

“你不能拿金錢來衡量我的努力。”路執看似認真又執拗地說,“這很傷人。”

給方硯唯看得一愣一愣的。

是了,好像是他自己的思想不夠高尚了。

“那我錯了。”方硯唯隻好把這個話題,暫時壓回了心裏。

帶飛滑翔傘時的運籌帷幄,放任他亂開卡丁車時的縱容,以及,路執今天教他學遊泳時的耐心。

他逐漸看見了一個同先前印象都不相同的路執,不是書呆子,也不是叱吒風雲的校園大佬。

如果是作為男朋友的話,路執並非是無趣的。

但他不喜歡男生!

一小盒提拉米蘇蛋糕被推到了他的麵前。

“給我?”方硯唯驚訝,“可我生日還沒到。”

“考試,前四百。”路執簡短地說。

方硯唯怔了怔。

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人會為他慶祝成績的進步。

蛋糕是路執不久前出門買的,是蛋糕店裏剩下的最後一塊。

形狀不算好看,邊角也有點融化了。

“恭喜進步,好學生。”路執說。

-

鷺嶼中學為今年的補課下了血本,方硯唯再回學校的時候,發現教室裏真的已經裝上了空調。

幹燥舒適的涼風襲來,他愜意地眯著眼睛,背靠著窗戶邊的牆壁上。

路執端正坐在旁邊,拿著他的語文作業,照著他的筆跡練字。

藍牙耳機被路執摘下來,放在課本堆上。

方硯唯打了個哈欠,拿了桌上的耳機,戴到耳邊。

他被一句帶“fuck you”的rap嚇了一跳。

路執掃了他一眼,他把耳機又放了回去。

什麽人啊。

腕上盤著佛珠還聽rap。

“期末考試的試卷出來了。”陳老師抱著厚厚的一摞試卷出現在門邊,“你們自己往後傳一傳。”

路執在練字,他的試卷,就暫時堆到了方硯唯的桌上,同方硯唯的試卷交疊在一起。

路執,方硯唯。

兩個名字也緊緊地貼在一起。

都挺好聽。

方硯唯想。

一起寫出來,好像都挺好看的。

“路神的試卷!”何歲歲從後排撲過來,“借我參考一下。”

課桌上隻剩下寫著“方硯唯”名字的試卷。

方硯唯頓時有些說不出的遺憾。

“路執。”有人敲了敲玻璃窗。

方硯唯抬起頭,是一個他不認識的短發女生,手裏拿了三朵不同色的玫瑰。

告白的?

死心吧。

路執沒有心。

路執放下筆,站起來,走了出去。

方硯唯:“???”

路執站在走廊上,同短發女生簡單交談了兩句,兩人一起走了。

走了!

“方哥,方哥!”何歲歲在後排拿筆帽戳他。

“嗯?”他冷漠回頭。

“看看這張生物,路神寫的是什麽字?”何歲歲問到一半,瞧見他的臉色,“哥你怎麽了,為什麽看起來有點生氣?”

“我不生氣!”方硯唯說。

“寫的好像是‘脫氧……核糖……酸’。”他瞥了眼試卷,“有這個嗎?”

“你這麽一說,我好像也看懂了。執哥這個字,真是扣分項。”何歲歲接著訂正自己的卷子。

上課鈴打響的時候,路執才慢吞吞地回來了,手裏還拿了一朵香檳色的玫瑰。

他把玫瑰隨手壓在書本上,換了化學書準備上課。

方硯唯掃了他一眼。

那清冷的細木佛珠,臨著朵妖豔嬌俏的香檳色玫瑰,怎麽看怎麽違和,讓人感覺相當不爽。

路執課聽到一半,發覺不對了。

方硯唯擠在窗邊,貼著牆,和他隔了好長的一段距離。

路執:“?”

“方哥。”何歲歲出聲了,“你別往旁邊躲,我在打遊戲,你幫我擋著點。”

方硯唯不情願地往左挪動了一些。

“花拿走。”他說,“難聞。”

路執:“?”

就一朵。

沒有味道啊。

他盯著花看了片刻,忽然像是明白了什麽。

路執:“。”

“方硯唯。”

“?”

“學生會要去探望老教師,要選合適的花色。”路執說,“剛剛那個,是高一新進學生會的學生,名字是……我不太記得了。”

方硯唯:“……”

“你跟我說這個幹什麽?”方硯唯抬高了聲音,“跟我有什麽關係。”

“什麽跟你有沒有關係?”一班化學老師有事,講台上的這位是高三年級下來代課的,最不喜歡方硯唯這種類型的校霸,聽見後排的動靜,“方硯唯,你去教室外罰站。”

方硯唯拎著書,繞開路執,推開教室的後門,猶豫了一下,走進了空調房外的熱空氣裏。

“老師。”路執舉起手,“剛才我也說話了。”

老師:“額……”

這可是年級第一啊。

“隻罰一個,這樣不好。”路執站起來,書都不拿,走了出去。

何歲歲:“?”

“不愧是行走的校規。”何歲歲對徐正義說,“對自己也這麽狠。”

徐正義感覺好像哪裏不對,但他說不出來。

臨近正午,戶外的空氣濕熱,方硯唯走出來沒多久,額發就汗水打濕了一層。

坐在樓梯台階上,上升的溫度倒是讓他的腦子加速了運轉。

他在發什麽瘋?

路執跟誰說話,從誰手裏拿了小玫瑰,跟他有關係?

天氣炎熱,他坐在台階上,莫名有點令人煩躁的委屈。

檀香的味道驅散了一縷暑氣。

路執站在他麵前。

“你出來幹什麽?”他問。

總不能也是被老師罰出來的。

“看看你有沒有消氣。”路執說。

“我沒生氣。”方硯唯強調。

“我以為你要不理我了。”路執垂著眸,表情微冷。

他撥動了下左手腕上的佛珠,看似悲憫,又好像有點傷心。

那種悲天憫人的孤冷感又來了。

方硯唯怔了怔,在“我可能不是人”跟“他真的是大白蓮”之間搖擺了兩下,僵著脖子:“不至於。”

怎麽回事,他倒成了不占理的那個了。

“那就好。”路執把佛珠撥了回去。

頭發被人輕輕地揉了一把,小幅度地傳來拉扯感,帶來頭皮的酥麻感。

方硯唯微微顫了下,把頭埋得有些低。

“我沒有生氣。”他說。

“沒就沒吧。”路執說,“放學等我一下,我交個方案,然後你陪我去挑挑要送老師的花。”

心裏那種像是咬開了酸葡萄的感覺奇跡般地消失了。

他悄悄碰了碰自己的頭發。

那裏似乎還留著被路執觸碰的感覺,很舒服,很……安心。

他好像……並不討厭路執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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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執:那我再多碰碰,到處碰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