鷺嶼中學的暑期補課沒能持續多久,鷺嶼市又迎來了一場台風。

這次有了經驗,方硯唯比上次冷靜淡然了許多,窗外風聲呼嘯,他把書依次收進書包裏,仔細檢查抽屜。

他的手碰到了兩張柔軟的東西。

他拿出來,是兩張奶糖的糖紙,是路執先前給他買的糖。

明明說過不愛吃這些甜膩的東西,他卻都不記得自己是哪節課偷吃的了。

路執不在座位上,他把糖紙抓進手心,塞進了書包側麵的口袋裏。

收拾完他一抬頭,路執正站在窗邊看他,不知道打量了多久。

“幹什麽?”他問。

他把書包放到了自己左邊,擋起來。

“你有想吃的嗎?”路執問,“我們去采購。”

台風天前的物資儲備,已經成了鷺嶼居民的生活習慣,超市裏的人很多。

“執哥,你排隊。”方硯唯討厭排隊,他把小推車給了路執,“我去買。”

“好。”路執左手扶在小推車上,站到了隊伍末端。

方硯唯回想著路執上次采購的偏好,拿了幾樣蔬菜,又拿了蘑菇。

速食不需要多買,路執的外公外婆前幾天來過一次,往他們的冰箱裏塞了很多餃子。

路執似乎不愛吃,他倒是悄悄吃了好多個。

肉餡挺鮮,他比較喜歡。

他很小的時候,方嘉彌也給他包過餃子。

“我們路路,一定要多吃一點。”那對走路都顫顫巍巍的老夫妻說,“從小到大都這麽乖,一定能考上好大學。”

路執一如既往的冷淡,接過東西,平靜生疏地道了聲謝。

這是方硯唯很羨慕的。

家人包的餃子,會有家裏的味道。

他邊想著,邊路過超市的冰櫃,空落落的冰櫃裏,還剩一袋春卷。

他有次自己弄早餐時,煎過一份不太成功的,路執吃掉了兩個。

他把手伸向了春卷。

一隻手橫空截過來,截走了他的目標。

“你也要嗎?”旁邊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方硯唯怔怔地抬起頭,總感覺麵前的男人看著有些眼熟。

男人大約四十歲,身材卻保持得很好,穿著一身運動服,身量挺拔,眉眼微冷,刀削般的輪廓藏著淩厲,薄薄的嘴唇勾著點笑。

方硯唯不記得自己認識這樣的人。

“你先拿的。”他說,“歸你了。”

“抱歉啊。”男人說,“我兒子很喜歡這個。”

路執推著購物車,跟著長隊緩慢移動,看方硯唯像螞蟻搬家似的來回運東西。

他遠遠地看見方硯唯又回來了,嘴角剛要彎出點笑的意思,又看見了方硯唯背後不遠處的人。

“累死我了。”方硯唯把東西往購物車裏一放,“每次刮台風都像末日囤貨。”

“再去買兩個豆沙包。”路執說,“我突然想吃。”

“你剛才怎麽不說?”這是大佬,方硯唯敢怒不敢言,又往食品區走去。

男人停在路執麵前。

“你們一起的啊,早知道我就不跟他爭了。”男人把春卷扔進購物車。

速凍食品的袋子砸在方硯唯放進去的餅幹袋子上,傳出了餅幹碎裂的哢嚓聲。

路執的目光冷了許多。

“你現在跟你媽過?”男人問。

路執低垂著目光:“和你有關係?”

“老子坐一年牢回來,兒子都沒了。”男人上前一步,“他們搶了我兒子,我不該問?”

路執:“問完了?”

“路執。”男人盯著他看了片刻,嗤笑了聲,“你是我培養的,回來給老子當兒子。”

“路建昌。”路執搭在校服口袋裏的手指,撥了撥一把折疊刀,“你那腿,在裏麵被人打得不輕吧,你想我再給你打廢一條嗎?”

路建昌的臉色變了變。

“酒是你自己喝的,架也是你自己打的。”路執聲音冷冽,“我不需要一個坐過牢的爸。”

“你以為,溫雅是真心待你嗎?”路建昌說,“她把你接回去,不過是為了安撫那對神神叨叨的老夫妻。你在他們心裏,根本就比不上路琢。”

短短一年,路執長高了許多,早就脫開了少年的單薄,肩頸骨架都有了成年男人的輪廓。

路建昌說到一半,目光停在路執的手腕上,在校服口袋裏看見了藏了一半的刀柄。

畏懼的感覺蔓延至胸口。

方硯唯捧著兩個豆沙包回來時,正看見那個男人離開。

男人似乎對路執畏懼到了極點,邊說邊往後讓,直至離開。

“執哥,豆沙包。”他說。

購物用的小推車裏,多了一袋眼熟的春卷。

方硯唯:“?”

這是認識?

“下一位。”營業員喊道。

路執把小推車裏的東西往收銀台上放。

方硯唯把校服外套係在腰上,打量著旁邊貨架上的盒裝糖果。

黑色包裝,紫色底紋,上麵印的是純英文。

像煙盒,看起來挺裝逼的。

挺酷,符合他對自己的定義。

這什麽糖?

他抬起了手。

收銀員掃好了他們選的商品,見他抬手,問:“還有加的嗎?”

“沒有。”路執說。

方硯唯收回了手。

不是追他嗎?

連盒糖都不讓買?

路執家的司機今天請了假,過來送他們回去的是顧甜。

顧甜剛去完一場音樂節的演出,腰帶上還掛著鼓棒。

“弟弟。”顧甜招呼了聲,“怎麽不高興?”

“沒讓買**,生氣了。”路執說。

方硯唯:“?”

剛剛那個是……?

不是吃的啊。

他的臉頰發熱,按開了車窗,吹台風降溫。

路執原本整齊的校服領口被風吹得淩亂,黑色碎發被風吹得微動。

顧甜笑了聲,踩了腳油門,車衝了出去。

-

第二天早晨。

方硯唯半閉著眼睛被路執按到了電腦前。

“不是放假了嗎?”他睜開眼睛,跟屏幕上陳老師那張臉對視上了。

“活的?”他問。

“不然呢?”屏幕裏的人說話了。

“……現在是在做什麽?”方硯唯搞不明白,“老班生活所迫開直播賣藝了?”

陳老師:“我聽得見!”

“補課改網課了。”路執說,“昨晚21點,班群裏,我發的通知。”

方硯唯:“?”

那個時間,他好像跟何歲歲正在峽穀裏廝殺,壓根沒看到班群裏的消息。

“好。”陳老師說,“既然全員到齊了,我們就開始上課了。”

陳老師:“何歲歲把你鏡頭前的證件照撕下去,自欺欺人很有意思?我要打你家長的電話了。”

方硯唯困著,但智商是在線的。

“你為什麽不回自己房間上?”他問。

“電腦壞了。”

“怎麽可能,我昨晚才用的。”方硯唯不信,“當時還好好的。”

“台風暴雨,半夜窗台進水,泡壞的。”路執開了麥,語氣無助,“要不,我出去找家網吧上課吧。”

“那怎麽行!”陳老師發話了,“現在戶外那麽大的風,就不要出門亂跑了,而且路執,網吧那種地方,是你能去的嗎?”

陳老師:“方硯唯,你跟路執既是同桌,又是室友,你借他一下電腦怎麽了?”

方硯唯:“……”

媽的。

他好想扯著路執的臉皮,告訴所有人,這朵大白蓮花,切開是黑心的。

但他不敢。

網課不比校園課堂,是很容易走神的。

方硯唯頭一回覺得,自己擺在桌上的雜物,都那麽有趣。

在他第三次把手伸向桌上的草稿紙時,陳老師點了他的名字。

“方硯唯。”陳老師開了他們這邊的麥,“單項選擇,第5題,選什麽。”

方硯唯麵前擺著張空白的試卷。

他還沒開始寫。

他用胳膊肘撞了撞路執。

“方硯唯,你要自己獨立思考。”路執說,“不能總依賴我,這樣不好,你永遠都學不會。”

“對,你同桌說得很有道理。”陳老師說。

方硯唯讀了遍題幹:“選……”

路執放在書桌下的手指動了,隔著單薄的衣料,貼在了他的側腰上,修剪得整齊幹淨的指甲抵著他的腰,畫了個半圓。

路神的良心還是在的。

半圓?

“選c,老師。”方硯唯說。

“不錯,理由呢?”陳老師繼續問。

方硯唯:“理由……”

抵著他側腰的手指又動了,隔著衣料刮蹭了兩下,接連的癢意傳來,戳得他想躲。

“我瞎猜的。”他捂著自己的腰。

“我就知道,那我來講吧。”陳老師繼續講課。

“寫的什麽?”方硯唯小聲問。

“過去將來時。”

“那我感受到個鬼啊。”他氣不過。

倒是腰間那塊,被路執戳得發軟,倦懶的感覺,讓他連坐著都提不起力氣。

還是別瞎碰了,他心想。

-

網課的排課不算密,下午就放了他們休息。

第二次直麵台風天氣,方硯唯沒了先前的畏懼,他搬了張椅子坐在露台邊,看外麵街道上被風吹得滾來滾去的椰子。

路執停在他身後觀察了幾秒,沒能理解這種外地人的好奇。

“下周生日?”路執問。

方硯唯自己都快忘了。

自從方嘉彌和他爸離婚以後,生日似乎就失去了意義。

隻是會大那麽一歲,沒有什麽會與往日不同。

“下周三。”他說。

9月1號,一個令人極度不爽的日子。

“你的暑假作業還剩多少?”路執問。

方硯唯回了房間,打開櫃子,抱出了一座作業山。

路執沉默了幾秒,問:“你前麵都沒寫嗎?”

方硯唯很委屈:“我在寫你給我的試卷盲盒。”

“……”路執徹底沉默了。

“執哥,你說人為什麽要學習啊?”方硯唯仰頭。

“為了看看天地。”路執說。

方硯唯沒懂,學渣轉頭:“椰子撞院門了執哥,好球!”

路執:“……”

-

台風天過去,八月底,鷺嶼中學迎來了今年的新生,沉寂了小半個月的校園論壇再度熱鬧了起來。

【聽說高三(1)班帥哥多,是真的嗎?】

1L:高一小學妹報到。

2L:他們班啊,確實挺多的,看你喜歡哪一款了。

3L:校草兼年級第一路執,喜歡嗎?冷冰冰的學神,典型的乖乖書呆子好學生。

4L:狗頭.jpg,校花方硯唯。

5L:上麵的你是真不怕被方哥打啊,不過方哥顏值確實能打哈哈哈。

6L:我這兒有一張他倆一起上網課同框的照片,雙倍的享受,私信我,我給你們發。

7L:學神跟校霸竟然能相處我也是很驚訝。

8L:肯定是方硯唯纏著路神,他肯定欺負過路執,路執一看就是那種老實的好學生。

老城區,“release”酒吧。

玻璃門上掛著“暫停營業”的標牌。

“你別亂抄。”顧甜踢了黃毛一腳,“選擇題哪有‘F‘這個選項。”

“老子自己的暑假作業還沒寫完,我哥到時候又要打我。”黃毛抓抓頭,“執哥這字我真看不懂。”

“我也沒想到今年高考畢業了還得幫人抄暑假作業。”顧甜吹了吹自己新做的指甲,“你哥揍你總比執哥揍你舒服。”

黃毛:“……”

“作文能抄嗎?”網管小弟問。

“作文……我自己寫。”坐在桌邊寫盲盒試卷的方硯唯抬頭。

他原本打算同往年一樣,挑燈夜戰狂補作業。

沒想到路執打了通電話,事情就變成了這樣。

“方哥啊。”黃毛麵露痛苦,“你們鷺嶼中學,作業未免也太多了,執哥平時都怎麽過來的。”

“執哥的成績本來就好。”顧甜說,“但他以前總缺考,他很討厭他爸拿他的成績到處炫耀。”

“說起來。”銀灰色頭發的網管小弟說,“執哥他爸最近是不是出獄了?”

方硯唯手裏的筆停下。

“執哥……他爸?”

出獄?

他記得方嘉彌說過,路執的爸媽也是離了婚的。

路執先前跟的爸爸,後來又換到了溫雅阿姨這邊。

應該就是因為這件事。

“他爸……對他不好嗎?”他問。

“路建昌是人渣。”黃毛憤恨地說。

方硯唯握著筆的手,攥得緊了一些。

“弟弟,你見過執哥脖子上的傷疤嗎?”顧甜說,“執哥很小的時候,大概是8歲吧,坐在麻將桌角看書,他爸輸了麻將,就把煙頭摁在了執哥的肩膀上。”

像是一根軟刺,紮進了心裏,方硯唯的心口狠狠地抽痛了一瞬。

他大概能理解路執為什麽不喜歡說話,大部分時候都冷著臉了。

還好,回了溫雅阿姨這邊後,還有人關心路執。

他又有些不解,給方嘉彌發了一條消息——

[方塊A]:溫雅阿姨為什麽不早點把路執接回來呢?

A國的時間現在是深夜,方嘉彌沒有回消息。

“執哥?”黃毛喚了聲。

路執點頭:“抄完了?”

“還有一小半。”黃毛老實地說,“老大你寫暑假作業的字,真的不是一般的潦草。”

“那繼續。”路執拍了拍方硯唯的肩膀,示意他站起來。

“不帶我嗎?”黃毛問。

顧甜踢了他一腳:“傻逼。”

“你再罵我?”黃毛憤怒。

已經接近晚上八點,第二天就要開學,方硯唯不知道路執這個時間,要帶他去哪裏。

他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看路執開車。

“回家拿個外套。”路執說,“晚上海風涼。”

“可是我的秋裝都洗了。”方硯唯下午剛洗的,還沒幹。

“客廳櫃子上。”路執說,“拿我的校服外套吧。”

方硯唯答應了。

他按亮了客廳裏的燈,果然,路執的外套整齊地疊在櫃子邊。

他一抬頭,又看見了客廳架子上擺著的那張,笑得很甜的孩子的照片。

他壓下心裏那點違和的感覺,衝了出去。

“我們去跳傘嗎?”他躍躍欲試。

路執:“晚上不跳傘。”

旅遊季已經過去,鷺嶼夜晚的街道安靜了很多,銀色發光的馬路延伸像海邊,遠空的簾幕繡著繁星,流淌成長河。

“遊泳?”他問,“可我沒拿泳衣。”

“不是。”路執把車停在海岸附近的停車場,領著他往海邊走。

一艘摩托艇停在海邊。

路執拋了下手裏的鑰匙:“帶你騎個真的。”

記憶忽然回到了那次在商場裏的電玩城,燒得他臉頰通紅。

他披著路執的校服,跨坐在摩托艇的後座上。

明明知道眼前的這個人對他有所企圖,可路執每次拋出的誘餌都太大,他舍不得鬆手,反而會一步步地陷進去。

會勾人的,分明不是他。

“安全帶。”路執咬著煙,一腳踩著摩托艇,給他檢查。

夜晚的海邊太安靜了,摩托艇飛起的水花,飛濺出驚天的動靜。

方硯唯沒想到這東西的速度會這麽快,海水被破開,他們衝著海上的暗色直直地撞了過去。

他抓緊了路執的衣服,不由自主地喊叫出聲。

太快了,雪浪翻湧,又摔在他身上,打濕了他的額發,海風將他整個人吹至淩亂。

一開始的叫喊是情不自禁,後來就變成了一種發泄和釋放。

艇身側著劃過海麵,他從背後抱緊了路執。

月色寧靜,鋪在顫抖的海麵上。

疾馳的摩托艇忽然失了動力,停在月下。

方硯唯連聲喘氣,忙著找回自己的呼吸。

路執按亮了手機屏幕,推到他眼前。

方硯唯:“?”

9月1日,零點。

他撞進了他的十八歲。

沒有傳統的祝福,沒有禮物,隻有無數天星和燈塔,四下閃爍。

至少,還有一個人,為他記住了這個日子。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摩托艇安靜地漂浮在海麵上。

被丟在陌生的鷺嶼,竟然還有人能陪他看山看海。

將近黎明時,路執才把摩托艇開了回去。

“等下上課可能會打瞌睡。”路執提醒他。

“我就沒有哪節課不打瞌睡。”方硯唯說,“回去拿書。”

家門附近,站了一對老夫妻還有個男人,雙方正在激烈爭吵著。

方硯唯詫異地看著那個,那天他在超市裏見過的中年男人。

“把老子的兒子還回來。”路建昌大吼著,“老子養了他十六年,他得回來給老子盡孝。”

“不、不可能。”路執的外婆,那個穿著端莊的老太太,也抬高了聲音,“那是我們的路路,我看著長大的,他那麽乖,你算什麽東西?”

“你看著長大的?”路建昌氣憤不已,“憑什麽搶我的兒子,他十六歲前都是老子的。”

雙方好像都在瘋言瘋語,方硯唯有些迷茫地眨了下眼睛。

路執已經是冷著臉,無悲無喜地看著雙方的爭吵。

即便是旁人眼裏一直疼愛他的外公外婆,他也沒有半分要上去維護的意思。

路執把車聽到了花園後門:“去拿書和校服。”

方硯唯推開車門的同時,手中的手機振動。

餘電2%。

方嘉彌回消息了。

[方嘉彌]:怎麽問起了這個?

[方嘉彌]:我也好多年沒見溫雅了,不過我記得她有兩個孩子,路執,還有路執的哥哥,路琢。

[方嘉彌]:離婚那年,路執跟了爸爸,路琢跟了媽媽。

[方嘉彌]:路琢那孩子從小都很優秀,乖巧懂事,隻是他前年放學路上出了車禍,去世了。

[方嘉彌]:兩位老人家受不了這個打擊,剛好男方出事,溫雅就把路執接回來養了,雙胞胎,性格應該都差不多的,至少老人沒鬧過了。

手機電量走到了盡頭,屏幕暗了下去。

方硯唯愣在了原地。

這算什麽?

他記起來,每次外公外婆送來的東西,路執都不會吃。

每次見完他們,路執都會抽煙。

他記得路執頸間點狀的傷痕,記得初見路執時,這人身上無悲無喜的冷淡。

以及,路執說過,不要叫他“路路”。

他往前邁了幾步,停在了客廳那張照片麵前。

他拆開相框,從裏麵取出那張照片。

甜甜笑著的小男生,眉眼彎彎的,盡是溫柔。

照片的背麵,用鉛筆寫了一行字——

9歲。

路琢(路路)。

照片從他的指縫間飄落在地上。

他沒有家了。

路執也沒有。

他還曾天真地以為,路執在溫室裏長大。

門外的爭吵聲還在繼續。

他衝出院門,把車門狠狠的摔上。

“我要逃課。”他說。

路執側著頭,掃了他一眼,沒說話,踩了油門。

沒有休止符號的爭論雜音被徹底甩在了身後。

“release”酒吧是夜晚營業,清晨的這個時間空無一人,全然安靜。

路執用鑰匙開了門,讓方硯唯進去,他靠在沙發邊,點了根煙。

煙味嗆進肺腑,他舒了口氣。

“不喜歡看人吵架?”他問。

從前居住的環境惡劣,他活在陰溝裏,需要打架來保護自己,拳頭、刀子、酒瓶子什麽都動過。

後來他有了家,站到了陽光下。

有關心他的媽媽,有疼愛他的外公和外婆。

卻又沒人把他當路執。

愛恨都是假的,悲喜也是空的。

除了——

“我是真的。”方硯唯忽然伸手,抓住了路執的領口,扯著人向自己的方向俯身。

他生澀地、試探著想吻上了路執的嘴唇。

煙與檀香的味道席卷向他。

他停頓了一瞬。

他的左手撐在沙發上,頭頸與腰都向後彎折著,微亂的淺棕色頭發垂在額前,眼睛微紅。

路執深吸了口氣,把煙扔在地上踩滅,左手潛入方硯唯的發間,五指微微收緊,把人壓向自己的方向。

細木佛珠碰撞,帶著木香。

路執在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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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哥:對對對,你是真的,真的好親,也真的好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