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賀當然身無分文。
可那張可惡的笑臉下仿佛藏了黃金萬兩。
在一個世襲家族之中,將唯二的兩位公子都得罪了個幹淨,他並不覺得自己之後的生活會過的很滋潤。
既然不滋潤,那不如乘早潤。
在那之前,當然得出一口惡氣,狠狠地惡心一把朱子遊。
朱子遊往日裏一副和藹做派,卻不見得有多高的心氣兒和修養,果不其然地破了大防就要起身狠狠地將這個孩童修理一頓。
二人身材懸殊,動起手來完完全全的就是大人打孩子。
站在他身後的樓賀嘴角掛笑,一臉的雲淡風輕,保持先前耳語的動作,一雙手搭在了朱子遊的肩膀上。
那雙黝黑的手筋骨分明,還有許多新生的老繭和細小的創口。
它隻是一雙小手,一雙小孩子的手。
但朱子遊連著數次想站起身來都沒能成功!
那雙小手似一對沉重的枷鎖,壓得已是成人體型的朱子遊難以起身!
“你……”朱子遊有些慌亂地撇過頭,完全沒能想通自己這雙腿怎麽就是使不上勁。
兩個月來日日夜夜地訓練隻是將樓賀的身體素質提升到了一個優秀的水平,但當那道氣流精準地刺入小腹之後,從丹田處源源不斷向外湧出的熱流不斷輸送至他的五髒六腑,四肢百骸,直接將他的感官與力量提升到了一個對於孩童而言誇張的地步。
“大公子稍安勿躁,”樓賀淡淡道,“我有些餓了,吃幾顆水果就走,你看怎麽樣?”
你看怎麽樣?
好像是在商量。
即使是在此刻朱子遊仍然想將身後的男孩揍上一頓,用最華麗的語言上前羞辱一番。
但他的小腿卻不知為何有些發顫。
身後的人似乎不是一個男孩,而是一個他過往十五年的生活裏從未遇見過的流氓惡霸。
就像是他撅起又放下的屁股,他點了點頭。
“還真是不好意思,打擾了。”灰發的孩童抱歉一笑,卻沒有絲毫抱歉的意思,拖了一條凳子放在了桌邊,紮起一顆淡青色果實塞進了嘴裏,不禁讚美道:“好吃。”
…………
…………
月上西樓,勾住青瓦,欲說還休。
盛夏的小院落裏一方石桌四角石凳,三杯兩盞清茶,一點瑩瑩燈火。
書頁輕合,扇動一絲燥熱的風,惹燭光搖曳。
“我以為你是來說遺言的。”少女聲音無喜無憂,一如往日,眸子落在書封的淡淡紋理之上。
“就這麽盼著你未婚夫死?”石桌的對麵,樓賀喂了一口清茶,嚼了嚼口中的茶葉,苦得齜牙咧嘴。
區區兩個月的時間,眼前的毛頭孩子外形上像是變了一個人,隻是言語上依舊毛毛躁躁。
朱紫盈低著頭,在搖晃的燭火下也不知是不是紅著一張臉,她說:“讓你來將軍府上做家仆,是委屈你了。”
“我有跟媽媽說,待你如貴客。”
“可是我……”
可是朱紫盈是個女孩。
她有一位兄長一位弟弟。
而她是將軍的嫡女。
她似乎意識到了自己不該在這個將死的男孩身上訴苦太多,苦笑著搖搖頭,抱著那本大大的厚書,很認真地看向樓賀,說道:“你有什麽需要我幫你做的,我一定盡力做到。”
樓賀有些苦惱地撓了撓頭,眼前這位心善的姑娘似乎怎麽也不會去相信,他是真的不會死,至少兩年之內不會死。
他攤了攤手,有些無賴的說道:“如果我真的死了,請你在我的墓碑上刻下‘朱紫盈的愛人葬在此處’。”
少女皺了皺好看的眉毛,微惱地審視著眼前的男孩,完全想不通那個九歲的孩子腦子裏到底都裝了些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
但她隻看到了那張充斥著無所謂的臉,還有那雙在燭火之下分外自信的雙眼。
就好像那日他舉著營養棒來到自己的跟前,妄稱當她的未婚夫那般,破破爛爛又閃閃發光。
一時之間她竟有些懷疑,是不是真的是誤診了?
不容得她多想,小院之外的大門被用力地踹開,白衣少年緩緩地走入大門,一臉的冷寒。
“妹妹,你就是這般縱容家裏的下人的?”
在少年的身後是幾位壯碩的護院,緊隨其後踏入了小院。
能擔任將軍府的護院,手腳上的功夫自然無需多說,樓賀僅看了一眼便知道這些人不是自己這個小屁孩的三腳貓功夫能對付得了的。
他自青樓回來便找到了朱紫盈,想著告個別便離開將軍府,好個天高任鳥飛留下朱子遊一個人生悶氣。
可他沒想到朱子遊能回來的如此之快,集結府中護院也悄無聲息,直接堵死了小院的大門。
他的目光落在院牆的一處青柳之下,若是一會兒真要起了衝突,以他現在的腳力三下五除二便能接著樹幹跳出院牆,在這夏夜裏來一場月下逃亡。
“哥哥,你這是做什麽,這是我的院子。”朱紫盈有些聲寒,眼前的兄長一反往日的和善,直接踢開了她院子的大門,這在府中甚至可以說是僭越!
“還有阿彬,阿隆,你們幾個要幹什麽!我母親知道嗎!”
被點到名的幾個護院低著頭,也有些猶豫。
朱子遊雙手負於身後,站在護院們的身前,“妹妹這是什麽話,大夫人天天忙於府上各事,你也不知代她分擔些許。”
他故意提高了音量,引得已回屋休息的許多下人都在一旁豎著耳朵聽著。
“你帶回來的這個小子,飛揚跋扈,目無尊卑,從不幫忙打理府上事務!你問問家裏的下人們,可有一個像他這樣遊手好閑?”
朱紫盈想要開口說些什麽,可那少年負著雙手踱著步子一步步向前。
“那日他打你弟弟你要護著他,今日我與齊王世子小聚密談被他攪亂,你也要護著他?”
“這個壞種到底是你什麽人!?你倒是說呀!?”
朱子遊咄咄逼人,朱紫盈小臉煞白,咬著牙齒不知這和善的兄長為何變成這副模樣。
樓賀的雙眼微眯,目光從那顆歪柳之上收回。
他站起身來,指著朱子遊的鼻子罵道:“你是傻逼吧你媽沒教過你對女孩子應該溫柔一點?”
“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你把你妹妹牽扯進來你不是畜生你是什麽?”
“我是她什麽人關你狗屁籃子事,裝得跟個二五八萬似的真把自己當將軍了?”
在一眾下人麵前,樓賀一字一句生怕他們聽不清般地謾罵著。
朱子遊臉色鐵青,也完全沒想到自己帶著一幫護院這小子也絲毫不帶怕的,反而更加蹬鼻子上臉就要騎在他臉上罵娘了!
樓賀連著罵了幾句罵到口渴,抓起石桌上的茶壺猛灌一口,也不管那是什麽年代的古物,又有什麽樣的漂亮紋理藝術價值,啪的一下扔向了朱子遊,砸在他的腳邊,四分五裂。
“草你媽的你要還是個男人,就在這,就我倆,單挑!”
在烏黑的夜下,溫暖的風力。
九歲的孩子叫囂著,要來一場男人之間的決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