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挑?
被罵得狗血淋頭的朱子遊腦門上青筋凸顯,叫囂著要和他來場男人之間單挑的不過是個人盡皆知的九歲壞種小子。
他的拳頭捏的嘎吱作響,偏生雙肩上的隱隱的酸意是那樣不適宜的出現,連帶著小腿肚子都有些抽抽。
“大哥!揍他!”孩子變聲器尖銳的聲音穿透了燥熱的風,朱家三公子朱子鳴不知何時來到了院牆上趴著,小臉上寫滿了興奮,一雙拳頭在空氣中不安分地揮舞著。
那些激人的辱罵和自家弟弟不知道腦子犯得什麽抽抽在旁邊煽風點火,他朱子遊一個十五歲的翩翩少年竟是被兩個九歲的毛孩子逼得半步退不得。
將軍靠一雙鐵拳在軍中打出赫赫凶名加官進爵,而他是將軍的長子,不該也不能被眼前的小小流氓所擊垮。
被那些熱烈的氣氛烘托著,一股僥幸心理油然而生。
那個下賤的下人隻有九歲啊!他憑什麽?
也許隻是這幾日府裏的夥食清淡了些,小腿兒肚子轉轉筋不也正常?
朱子遊這般想著,踏出第一步。
然後他踩到了一塊瓷片,驟然縮了一腳。
那開戰前的第一槍是由這可憐的茶壺所打響的,它四分五裂碎的七零八落,分布在了朱子遊的腳邊。
這都昭示了那個年幼且下賤的孩子到底有怎樣大的脾氣,換言之,是無畏,是自信,甚至是自負。
朱子遊有些惱怒於自己此時的杯弓蛇影,耳垂好像已經被熱風吹得燒了起來,他立刻舉起手指向了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來掩蓋自己下盤的羞澀:“你看看,這就是你府上的下人!”
“一個小小下人滿口汙言穢語!”
“阿隆阿彬,去廢了他!”
兩坨大漢應聲前行,他們也感覺太過於荒謬,自家溫雅的大公子怎麽此時偏生像個潑婦一樣……
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過,兩個體型彪悍的漢子手腳一點也不馬虎,一左一右便向著中間的石桌而去,除了拿下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之外,也不能驚著小姐。
一個九歲的孩子,就算再如何跋扈,罵的再怎麽凶狠,那也隻是個九歲的孩子。
樓賀自今日從那無盡黑夢之中醒轉,身體的強度便有了質的提升,身上仿佛有使不完的勁兒,可他也沒自大到可以跟將軍府上的任何一個護院一較高下。
那兩名漢子步伐沉重但絲毫不顯笨重,帶著呼呼的風聲狂奔而來,巴掌似有樓賀的腦袋那般大小,就要將他直接摁死在地。
他腳尖點在鵝卵石小道上,不退反進。
護院不可能不顧將軍千金的安全,那麽兩麵包夾之下,除了身後,便隻有身前的朱紫盈身邊最為安全。
他不是個躲在女人身後的人,他隻是要利用那麽一刹的空隙,鑽過兩名護院的進攻盲區,然後大步向前!
向前是為了進攻,是為了將那個娘們唧唧地少年打翻在地!
朱紫盈正咬著嘴唇想要叫停這一幕鬧劇,便看見那個矮小但不再瘦弱的身軀踏著石桌一躍而過,帶著令人咂舌的速度飛向今日一反常態的兄長。
兩個衝來的護院就算再如何強壯,反應速度再快,也沒法急轉回頭,抓住那名如同竄天猴一般的小子,隻能眼睜睜地盯著他飛向身前無人的大公子!
可那隻是個九歲的孩子。
已是成人身軀的大公子就算被飛踹一腳,不痛不癢,順勢便能拿下那個狂妄的小子。
至少在這一刻,大家都是這麽想的。
除了兩個人。
朱子遊和樓賀。
再小的孩子扔出去的石塊都是有可能會砸死人的,更何況樓賀此時無異於是把自己當做那個石塊。
朱子遊不敢接,他甚至沒有提手來擋的勇氣,隻是無比努力地抬動著自己那雙抽抽的雙腿。
感謝將軍的強大基因,他從未吃過學武的苦卻能在這時候借助運動神經向後方退開一步。
樓賀像是個炮彈一樣墜落在了他的跟前,他有些神經質地笑笑,向比他矮上兩三個頭的孩子遞出一拳。
樓賀也同樣笑笑,因為這種未經鍛煉的拳此時在他的眼中無異於慢動作的電影,微微躬身便能躲開。
而後在朱大公子不可思議地眼神下,伸出自己的那筋骨分明的手掌,豎在他的臉龐。
“你去向你妹妹道個歉,我便不打你。”
笑容乖張,言語有力。
他憑什麽認錯?他是朱家的長子,向嫡女認錯?
那等同於是要了朱子遊的命。
少年的眼裏多出了幾抹血紅的瘋狂,他不信有人會抽自己巴掌。
就算是他的父親,將軍,都沒有打過他耳光!
所以他不信邪般衝著眼前那張討厭的笑臉用力地錘出一拳!
那張臉上的笑容沒有變形,沒有變成什麽憤怒或是害怕,依舊討厭。
少年的拳就像打在了棉花上,被那隻更小的手給包裹住,捏住。
然後巴掌接踵而至。
啪。
這不是兩個九歲孩子之間的玩鬧,這是對一個明年即將成年的公子的羞辱。
這一掌樓賀收了至少七成力,卻也打的朱子遊鼻血橫飛。
他已做好離去的打算,真要給朱子遊一掌打出個什麽大毛病,朱紫盈那邊肯定也多少會受些的委屈。
他不打算再糾纏下去了,趁著眾人還有些愣神之際,開始朝著歪脖子青柳奔跑。
“給我殺了他!”少年捂著臉紅著眼咆哮著。
這一巴掌在眾目睽睽之下,在一眾護院和下人的眼中,還有自己的弟弟妹妹麵前,遠比殺了他還要難受。什麽氣度修養,什麽翩翩和善都不管不顧了,他隻想讓那個該死的灰發奴仆,那個賤種死在自己麵前!
護衛和下人們有些慌亂地去追,可那個孩子雖然身材矮小,腿腳卻格外的靈活,任他們腿長腳快也無法追上。
“廢物!都是廢物!”朱子遊氣的渾身顫抖,也不管地麵的瓷片是否紮腳,拖了鞋便朝那道被追著的身影砸去。
一擊不中便再來一擊,一雙鞋,地上的瓷片,放在花圃裏的農具,被憤怒衝昏頭腦的少年通通當做發泄的工具,砸向樓賀,就連一隻掉在地上的蟬蛻都被他扔了出去。
他的眼中隻剩下那個逃竄的身影,絲毫沒有注意到那些停下腳步的下人們,更沒有注意到身後有人在嘶聲喊著什麽。他隻知道他要將眼前所有能扔出去的東西全部砸向那個可惡的可恨的可憎的壞種。
身邊出現了一個人,他的手中捧著一個黑色的匣子,不大不小,剛好稱手。
他順手搶過,一把將它甩向已經逃到歪脖子青柳之下的樓賀。
就像那個茶壺,在樓賀的腳下四分五裂。
他感到有一絲解氣。
但似乎那個壞種已經不再逃竄了,任由他將東西甩在腳下。
周圍的人也沒再追了,紛紛以驚恐的神態看著他。
他有些費解。
身旁的那道身影原來是府裏的胡大管家。
他有些後知後覺地駭然轉頭。
大夫人正站在他的身後,麵色如霜。
於是他逐漸冷靜,被迫冷靜。
剛剛胡大管家在旁吆喝什麽?
似乎是……前線軍報……
前線……軍報?
誰在前線?
是將軍府的將軍。
是他的父親。
唰的一下他的汗水就批頭淌下,後脊的冰寒遠勝刺骨的寒刀。
他死死地盯著那個被甩出去砸在地上的匣子,雙眼逐漸模糊,無力感由心而生。
那是帝國軍情署的加密文件匣。
他犯下了殺頭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