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吳懷

就像人一樣,得到教訓之後老實多了。

幾個東西都沒有破損,我把它們重新放回了台架上,再走回桌前仔細觀察這件迷幻鏤空。

拿起放大鏡,這才發現,一條條看起來就令人覺得賞心悅目的紋路中,卻填充滿了蛋黃色的星星點點。這些東西很細微,不仔細觀察根本就無法發現。

如同鳥瞰時候十分流暢華美,而等到降低了高度才發現已經滿是堵塞的交通網,將原本完美的感覺頃刻之間破壞殆盡。

這是怨氣匯聚最直接的外在表現?我想起那個那深不見底,廣闊不見邊際的血海,又想起這可是在某種意義上,能溝通時間另一頭的東西。沒有輕易的用手觸摸,我開始嚐試一種從來都沒有用過的法子。

得先想辦法把,蘊藏在它最外麵的那片血海剝離掉,然後才能真正接觸這個東西,壓製住從始自終,都沒有表現出來的‘紅’。

一點點剝開保護層,才能看到最真實的它,我這一刻忽然堅信,現在所看到的一切,不過是被披上了朦朧外衣的景象,所以我感受不到迷幻鏤空真正的神奇。

石獅子能吞掉負麵的氣息,也是我們這一行最常用的東西,可以理解為最基本的符號構成。隻是很多時候,一個細微的角度構成,就能讓它們原本起到的效果大變,或強或弱,或吐或吞,一切都在最輕微的變化上。

十二隻兩個人手大小的石獅子,我圍著這件迷幻鏤空擺好,在這個過程中它一直安安靜靜好像不屑一顧,等我將最後一個獅子放到位置的刹那,它才反應國哀開始劇烈反抗,隻是為時已晚,它已經被固定在桌子上動彈不得。

“好好享受吧,我這可是在幫你。”隨口說了句,我把想要撲上去抽這件迷幻鏤空的小黑布折疊好,又帶了四個老物件走出去。

有小東西在,這些東西褪紅的效率高的可怕,我甚至能夠相信,這種事情在古玩行當中從來沒有發生過。不然鄭氏流傳下來,絕對不會積壓如此之多的粘紅老物件。

可能隻需要一年時間,這些台架上壓了成百上千年的東西,大部分都要變成最純粹的古董了吧。這是一種什麽價值?光是想想,都會讓人覺得心頭一顫。這就是底蘊,是一個古玩行經久不衰的保證,有那麽點前人栽樹,後人乘涼的意思。

七天之後,也許就該是一陣風暴掀起的日子了。迷幻鏤空重新問世,將由鄭氏主導,在華夏的天空下綻放流光溢彩。

小東西可能還是不放心我,它的感觸十分靈敏,在外頭都能感受到裏麵的一切。所以在等我出來的時候,看到它正蹲在房間裏的書桌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我。

“哼……”看到我安全,哧溜一聲不見了它的蹤影,迅捷如貓,可能就算是貓看到它幹脆行動,都得自行慚愧吧,這頭豬是個奇葩,世間僅此一頭別無分號。

“鄭哥,外麵有個五十多歲的男人找你。”

我剛到院裏,就看到黃四一路小跑著從前廳過來。

“五十多歲的男人找我?誰啊?”

“不知道,我跟我哥問他什麽他都不說,點了名的要見你。您看見不見?”

“連名字都不說,還點名要見我?誰啊這麽拽的,不見不見,告訴他我出去旅遊了。”我還是第一次碰到這樣的事情,第一反應就是不見。黃四領命扭頭,正要回前廳,我心裏忽然一頓。

“四兒,慢著。”

“啊,鄭哥還有什麽吩咐?”

“那個五十多歲的男人長什麽樣子?”我問黃四。

黃四回道:“頭發不長不短,臉瘦瘦的,尖尖的……對了,他穿衣服很怪,這大熱天的還是一身長袍,就跟古代那種衣服一樣……”

“什麽顏色?”我心中有了概念,直接朝前廳走去。

“黑色,一身黑,沒有半點雜色。”黃四跟在我身後回答,我一拍掌,是他了,差點都把這茬給忘了。

前廳,吳懷坐在店裏為客人專門準備的藤椅上,他的麵前放著一杯沒動過的香茗,黃三坐在他的對麵,兩人談笑風生,看不見絲毫別扭之處。

黃三本就是個活絡的人,而吳懷雖然之前是開古玩店的,但卻更像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商人,他給我談過他的理想,想要締造出一個古玩行業的輝煌。

商人善於交際,於是這兩人坐在一起便開始沒完沒了的說了起來。吳懷倒是不嫌棄黃三這都能做他兒子的年齡,二人表麵看著相談甚歡。

“咳咳!”我咳嗽了兩聲,吳懷聽到聲音率先站了起來,黃三緊隨其後。

“東家!”吳懷對我恭敬說道,黃三黃四聽到這個稱呼眼珠都差點掉下來,他們可能怎麽也沒有想到,我跟麵前這人之間竟然有莫大關係。

“坐坐坐,都自己人這麽客氣幹啥。老吳都說你多少次了,我真受不了這些客套。”

“話不能這麽說,尊卑之禮不可廢,下人的叛逆之心,往往都是因為主家的大度寬容而起的。古往今來,這樣的例子舉不勝數,東家不可不防。”

吳懷這話說的意有所指,他是在隱晦告誡我不能對黃三黃四太過優待。

黃三聞言眼神一凜,而後若有所悟的微微點頭。黃四則還是那一副二愣子的模樣,他看著我跟吳懷有些不知道該如何的撓頭。

“行了行了,有事情坐下說。三兒跟四兒我還信得過,四兒,去泡幾杯好茶過來。”

“好。”聽我說的肯定,吳懷也就不再有什麽異樣的聲音。我們坐下,沒多等黃四就分別端了兩杯好茶過來,先遞給我,再遞給吳懷。

“不急喝茶,東家先把這三個月的賬目給你。”吳懷從他的懷中掏出了一本小冊子,封皮是一片空白,這是三個月來,在長安的那個店鋪所有的營業額。

“我信不過誰,還能信不過你麽,別再讓我查了,你那邊做好就行。我這次托人捎信讓你回來,另有其事。”

說起來我跟吳懷,可能真的是緣分所致吧。

他本是長安城裏吳記古玩的老板,卻因為在四年前收了一批土夫子剛從地下帶出來的東西,而陷入了無盡的麻煩之中。

短短三個月時間,他所有的生意都陷入了頹勢,仿佛是運氣逆流,老天誠心跟他過不去。

恰巧當時,我遊曆長安古玩店,參考各式各樣的古玩店,不斷累積經驗好勾畫鄭氏宏圖,於是到了吳記古玩。

跨入吳記的第一步,我便驚呆了。那哪裏是到了一家古玩店,簡直是進入了一個鬼窟,一個萬年不見陽光的墓穴才對。當時的吳懷麵色枯瘦,看起來如同嚴重營養不良,隨時都可能倒地長眠。

於是因為祖傳的行訓,我多管了閑事,用鄭氏特殊的手段幫吳懷把那些東西封存了起來,並且叮囑他了許多需要注意的東西。

開始他跟所有普通人一樣,對這些玩意都不大相信。經曆過一個特殊年代的洗禮,人們打碎了思想中的‘牛鬼蛇神’,卻因此招來了不少的禍事。

對此我也比較無奈,最後隻能感歎不識好人心,然後丟下一句愛信不信轉身走了。走之前千想萬想,還是留給了吳懷我的聯係地址,讓他一旦有不對的地方立刻來找我。

那時候我還天真的認為,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並且一直不打折扣的履行著鄭氏的行訓。後來我才知道,若是沒有龐大的財力支撐,那樣的行訓,我根本就履行不起。

同樣是順理成章的,一個月之後吳懷找到了我,他真的是什麽都信了,對我感恩戴德,我們聊了很多。

最後……可能是被我的人品折服?當然,我更傾向於他被我描述的鄭氏門閥所吸引,竟然做出了在許多人看來簡直就是二傻子的事情,他要把吳記歸於鄭氏,說隻要給他一個契機,他就能實現我們共同的理想。

理想主義者都是瘋子,我如此,吳懷也是如此,於是我們瘋了一把,就此成了一家。

一切都好像理所影響,順利的連我都沒有想到。我成了東家,他成了我的第一軍師,當然,這些事情在今天之前,除了我跟他之外,再沒有第三個人知道。

吳記還用的是吳記的名字,隻是它隨時都能卸下門口的牌匾,讓上麵變成洋溢著金光的‘鄭氏古行’四個字。

亂世梟雄,這是在後來的接觸中我給吳懷的評價。隻是在太平盛世中,梟雄終究都不會有大展拳腳的機會,我給了他契機,要把華夏古玩行當的水徹底攪渾,然後讓鄭氏變成渾水裏麵的一條蛟龍,破水而出最後變成華夏一條真正的,飛在雲端的金龍。

吳懷點頭,靜靜等我說事。

“耳朵過來,說出來怕你驚呆,所以一定要保持克製,保持安寧,記住,平常心。”

我這麽一說,吳懷更加好奇,就連黃三黃四兩人都不禁瞪大了眼睛。

“迷幻鏤空,出世了。”

我輕輕一句,吳懷雙眼猛睜,謔地一下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