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錘拿起鐵鉗子將青銅夾了起來,說道:“青銅這玩意兒,燒久了便化,半刻鍾便能落錘。”

感覺到他在有意指點我,我趕忙點了點頭示意。

然而王大錘卻沒有看我,眼睛死死盯著那一塊青銅。猛地一錘子下去,青銅上頓時出現一個錘印。他迅速地反動鐵鉗,開始疾風暴雨一般捶打銅塊。

鐵錘落在青銅上的聲音與鐵塊不同,顯得柔和很多,然而反動鐵鉗之時,鐵鉗與鐵氈碰撞發出的聲音卻極為清脆。兩種聲音交錯著,加上王大錘呼喝之聲,給我一種安塞腰鼓一般的蓬勃壯闊之感。

敲打了二三十下,一塊青銅已經變做了長條,王大錘再次燒練,在敲打,於是青銅漸漸有了劍的模樣——被火鉗夾住的一段是兩厘米見方的劍柄,事後要加上劍柄套子,而露在鐵氈上變成了規整的長條。

最後一次落錘之後,王大錘將這劍坯放入了水槽,隨著一陣水霧繚繞和水花暴烈的聲響,這把劍定形。此時在水中,這銅劍看上去黑黢黢的,十分醜陋。

王大錘端過水碗喝了一大口水,然後回到屋子裏拿了一個木質的劍柄筒。回來之後拿火鉗將銅劍從水裏撈上來,直接套上劍筒。

顯然王大錘已經有了庖丁解牛,油翁論劍的手段,隨手打出來的劍柄與木筒對得嚴絲合縫。套上木筒之後他用火鉗將銅劍固定在模具之上,反手一錘將劍柄露在木筒之外的部分一下子錘平,劍柄算是做好了。

緊接著他將還沒有完全冷卻得銅劍固定在了砂輪車之上,伸手快搖,砂石與銅劍摩擦,生出無數的火花,有司徒小鎮打鐵花的氣勢。

劍身隻是粗略一打磨,瞬間就顯露出熠熠青光。緊接著他開始開鋒,這開鋒的手段我在他磨刀的時候就見識過,而且自己也上手試過,雖然不如他熟練,但也勉強能行。

看他此時滿頭大汗,我趕忙說道:“最後一下我來!”

王大錘都也不客套,當下站起身子來說道:“別看這劍不過我用

了一盞茶的功夫就打了出來,放鋪子裏賣五兩絕對沒問題。”

“開什麽玩笑?五兩?至少賣五十兩!”我一百年瞅著把兩塊砂石同時對好了,一邊說道。

王大錘哈哈大笑:“這話我愛聽!”

一手搖著砂輪,一手握著劍柄,能夠感覺到劍身與砂石摩擦之時激烈的抖動。

開鋒也是個技術活兒,劍要是按得太死,劍鋒太長則容易劈出活口,劍鋒太短又不鋒利。我這小心翼翼地不斷調整,頭上也出現了細密的汗珠。然而開出來的鋒仿佛是臉麵的山脈,高低起伏。

開鋒之後我一臉垂頭喪氣:“這真是狗尾續貂,白瞎了你這麽好的劍。”

“不差不差,比我當初第一次開劍鋒好多了。劍身薄,刀身厚,劍鋒本來就難開,你這雖然不好看,卻很中用!”王大錘哈哈說道。

握著這一柄自己開鋒的劍,我心裏還很有成就感。很像當場耍一套流風回雪劍試試。

正在這個時候,兩個城主府護衛急急踏馬而來一個穿著鎧甲,帶著頭盔,另一個隻是穿著皮甲。

還沒有勒住韁繩,穿盔甲的便大聲喝問道:“怎麽會回事兒?都半個月了怎麽還沒有送刀過去,是不是不想活了?”一個拿著馬鞭的人說道。

我趕緊把劍慢慢放入籃子裏,列在一堆刀上,轉而指著後麵那一個城主府護衛說道:“這位官爺說城主府暫時不收兵器的。”

後麵那個人聞言臉色大變:“放屁,大軍剛剛打入蘇州,正是消耗兵器的時候,城主府怎麽可能不收兵器?”

王大錘趕忙攔住還要反駁的我,解釋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自家的牛前幾天害病了,沒法拉車,還望大爺擔待,我這就套車給您裝上去。”

聞言那兩個城主府護衛沒再說話。下馬來等著我們套車裝貨。我很快把牛牽出來套上,王大錘則把兩筐子兵器搬了出來。

“才一百把?你們怎麽搞得?”

王大錘連連拱手賠禮:“

這幾天交我兄弟鑄劍,耽擱了一些功夫,還望大爺見諒。”

“見諒,我給你見諒?整個城主府的護衛都上了前線,戰事經濟萬分,你這邊半個月就給我整這麽些破爛玩意兒,要是打仗輸了怎麽辦?”穿著鎧甲的那人走到馬車邊,指著兩筐子大刀說道,說著他們還把我開鋒的那一把劍挑出來扔到了我腳下。

看來前方戰事很緊急,而他們心情並不好。

銅劍落地,濺起三尺灰塵,心有不平,我撿起了這一把劍。

這些天王大錘其實一直也沒有懈怠,他們這麽說確實是有些過分了。雖然城主府收兵器給的銀子很豐厚,但王大錘並不欠他們什麽。

聽到他們這麽說,王大錘臉色頓時不好看了。雖然還勉強舔著笑容,但是話語已經不怎麽流暢了:“他們,他們不是破爛玩意兒,是刀。”

“還敢頂嘴?不要命了是不是?我說是破爛,就是破爛。”

王大錘本來就是一個粗獷的大漢,為人辦事都十分爽利,麵對比自己年紀還小的兩個護衛,能夠屈膝喊一聲“大爺”,已經是很難得了。

這兩個人是坐照境界初期的修士,王大錘的“大爺”喊得是命,是自己不能修行的命。

麵對這兩個人,麵對天生就資質不如這兩個人的命,王大錘隻能擺出底下的姿態,歪著頭,虯髯如秀發,大漢如姑娘一般,咧嘴笑了笑:“他們確實不是破爛玩意兒。”

穿鎧甲的那個護衛拔刀,我看到他拔刀的時候已經要趕著上去阻攔,然而沒有修為之後,速度太慢,根本沒辦法阻止,我的手剛剛觸摸到王大錘身上,鮮血已經濺了我一臉。

王大錘的腦袋落到了地上,沒了腦袋的身體頹然倒在了地上。

“你不是已經會打刀了?以後你來打,一天十把,十天送一次,聽見沒有?”那穿著鎧甲的護衛慢慢把刀放回刀鞘。

他的劍上沒有沾染一丁點兒的血跡,顯然是一把殺人不沾血的好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