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陳家村的這一個月裏,每次都是小和尚的母親來給我送飯。

她是一個善良的人,也是一個聰明的人。我留給她銀子,她沒有故作矯情不要,而是默默收下了。

今天中午來送飯的時候,她突然看見了城主府的護衛,而且其中還有一個護衛隊長。

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她有些驚訝,出於對修行者本能的畏懼,她沒有趕上前來送飯,而是在一邊靜靜的等著兩個護衛離開。

等到王大錘說出那一句“這不是什麽破爛玩意兒”的時候,她便知道事情要壞,她趕忙回去喊了念慈。

念慈聽到這個消息之後,便帶著小和尚來了。

因為距離藍田鎮最近,村子裏的男丁全被抓去當了壯丁。因此整個村子都籠罩在一片愁雲慘淡之中。

藍田鎮以美玉出名,然而陳家村並沒有礦山,所以村子並不如其他村子一般富裕。當家裏的男丁被抓去之後,婦人老人的生計漸漸成了問題。

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村子裏便接連響起歎息或者哀泣。

天道不公,人還能夠接受,因為幸福的方式有很多種,隻要能夠湊活,人總是能夠自我安慰得很好。

然而當最基本的生活都被打攪,吃飯都成為問題之後,人便會怨天。

憤世嫉俗便是這樣產生的。

陳家村最出名的是鐵匠鋪,王大錘的鐵匠鋪,然而現在王大錘死了。

屍體倒下的那一刻,濺起來的塵埃久久不散,這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老幼婦孺都慢慢從屋子裏走了出來,一開始城主府護衛還不怎麽在意,隻是想著順手簽了牛車便走。

“這確實不是破玩意兒。”我看著手中的青銅劍,默默地說道。

王大錘的鮮血濺在我臉上,此時還殘存著溫熱。我似乎能感覺到王大錘的靈魂飄**在空氣之中,四處都是他的不甘與憤怒。

我隻是自言自語,然而卻被兩個城主府的護衛聽到了,他們停下腳步,回頭問道:“你說什麽?”

穿著鎧甲的人靜靜的盯著我,似乎他從來不曾收到過一般人的挑釁,更別說一連兩次。

這時全村人都在盯著城主府的護衛,然而念慈卻靜靜地盯著我,手裏握著一把青銅劍的我。

護衛感覺到了村子裏的氣氛有些壓抑,他轉頭看向死死盯著他的滿村婦孺,怒問道:“你們要造反嗎?”

村民們當然不敢,然而她們也不願意苟活了,因為苟活不下去。

小和尚看著王大錘的屍體,拳頭握得很緊,眼淚情不自覺地流淌了下來。

所有人都很憋屈,明明憤怒,明明不甘,明明知道城主府護衛不對,卻敢怒不敢言,隻能看著兩個護衛。

濫殺無辜的便是魔修,要被江湖修士追殺的。兩個城主府的護衛自然不敢亂來。

估計他們也心虛了,穿著鎧甲地等了我一眼,說道:“要不是還要你打鐵,老子一劍殺了你。”

“你為什麽要殺他?”我歎了一口氣,靜靜的說道。

“知道你自己在跟誰說話嗎?”穿著皮甲的護衛趕上前來,跟我說道:“你一個平頭百姓,竟然敢跟我們隊長這麽說話?是不是不要命了?立馬跪下來道歉,要不然立馬就要你死!”

在把青銅劍撿起來的那一刻,我便突然發現,我心中頓時有了一股子豪氣。

那是一種上位者的本能,傳神境界修士的自覺。

隻要握住兵器,我想要戰,便無人能勝。

那一刻我也突然想起來,雖然沒有了修為,但是我還有“司命”,還有“白雲劍意”,也並不是一個一無是處的人。

青銅劍不比白雲劍,然而握著它木質的手柄,卻感覺無比的舒服。

我看著它那起伏凹凸的劍鋒,笑了笑。

那穿著鎧甲的護衛終於生氣了,手握到了劍柄之上,盯著我,眼睛裏在沒有一絲感情。

村子裏的人看到他這個動作,眼神更加的尖銳伶俐,然而卻沒有什麽作用,那護衛猛地拔出了劍。

小和尚的娘親不愧是獵戶的媳婦兒,膽子大一點。她一步踏上來,與兩個護衛質問。

緊接著村子裏其他的老人和婦人,都要上前,卻被念慈伸手擋住了。

眼神是沒有作用的,護衛隊長拔劍踏前,舉劍朝著我劈過來。

一個小小的初級修士,劍氣都發布出來。

我的眼神從青銅劍上轉回來,看向那護衛隊長,也不再多說,抬手,青銅劍由下而上,被我舉到了平胸的位置。

全村人的眼睛都睜大了,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大家都很憤怒,然而隻能通過眼神來表達,我竟然舉起了劍,一個老百姓竟然朝著修士舉起了劍!

“你找……”

穿著皮甲的護衛一句話還沒有說出來,護衛隊長連帶著他身後的一顆楊樹,從中一分為二。

楊樹根莖深深紮在土壤之中,故而中裂之後沒有立即倒地,隻是晃**著分成一個“V”形。

這個過程中沒有樹木折斷的“哢嚓”聲,隻有鳥雀驚呼飛開的聲音。

護衛隊隊長就沒那麽好運氣了,倒在地上,一子攤開,血水混合著內髒,看上去鮮紅之中還有一些肮髒的顏色。

穿著皮甲的人順著他隊長的屍體,沿著地上一指寬的裂縫,慢慢看到了楊樹身上,二話不說轉頭就要跑。

傷害了花花草草有害環保,我第二次橫著出劍。

已經飛速跑出百米的護衛突然中斷,腿還在保持著前進的動作,身子卻已經落在了後麵。

不愧是一個坐照境界的修士,跑起來就是比一般人快,然而依舊快不過我的劍意。

小和尚眼睛冷得大大的,呆呆看著我。

念慈看向我,微微一笑:“恭喜莫大俠神功再造!”

“還差得遠呢!”我搖了搖頭,把劍背到了身後,然後看向地上王大錘的身子,隻覺得生命這玩意兒太飄忽。

昨天他還在跟我一起打鐵,今天卻已經身首異處。

人皆如此,光陰最值得珍惜,說不準哪一天自己就沒了。

伸手把王大錘的腦袋拿起來,心裏異常酸楚。

把腦袋擺回王大錘身上,他的眼睛還睜著。

“王兄,你說得對,幹什麽都不容易。”

“這次是我連累了你,要不是教我打鐵,你不會耽擱了打刀,也就不會死了。”

“你放心,我一定帶著你的劍,去百劍鎮看一看。”

“不過我覺得你這把劍不比他們哪裏的匠師打造的差。”

“這把劍也算咱們一起打得,我來給他起個名字,就叫‘大衍劍’你看怎麽樣?”

說完,我把王大錘的眼睛給閉上。

(十二點前還有一章,十二點後還有一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