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一思忖的扶侖看著地麵仍然存在的光柱虛空,嘴角動了動,建議道:“暄翮在虛空內對被虛幻的銅鏡封印的狼妖加固了封印,但是狼妖始終是未除,俗話說斬草當除根,虛空中異象的出現,產生的條件,是每年八月十五月圓之夜盈滿至陰之力的月光,射入銅鏡之中,因為對地麵的吸附作用,最終在地麵產生光柱形的虛空。而所謂異象,實則是在地下還埋有一麵銅鏡,隻是因為封印狼妖之後變成了虛幻的。兩麵銅鏡被月光的至陰之力牽引,交相作用產生異象。

所謂進入異象之中,就會去往另一個世界,從此在這個世界消失,實際的含義是被吸附到地下的銅鏡中,無論是人,還是妖邪,都將被封印起來,外界又永遠感知不到,造成徹底失蹤的謎雲。銅鏡與傳說的最初起源,我們也沒有那麽多時間追究了。眼下,我的建議是根源既在銅鏡上,那麽消除後患的辦法,或許就隻有一個,銅鏡既然消失了十五年,今夜它被我們引了出來,那就讓它再次消失,長眠於地下吧。”

扶侖的話,本也是莫暄翮心中所想,她立馬拍手道:“正合我意,反正石工族的祭祀台也要重建的,傳說就讓它永遠成為傳說好了。這樣,我們還是各守其位,我作法將上方的銅鏡引入虛空光柱之內,再裂開地縫將其徹底推入地下,用辰砂在地麵封印。”

趙楠燭、扶侖與董嗣欽皆點了點頭,各自歸位。駐守青龍之位的莫暄翮執玄素冰清劍,用至陽之力,吸銅鏡所帶的至陰之力,將它一點點挪移原位,再借勢往下牽引,銅鏡的力量本身巨大,這一下還真讓莫暄翮憋足了勁兒,將之引入虛空之後,再飛身而臨虛空之上,往地下推。

這時,趙楠燭、扶侖、董嗣欽三人齊齊發力,爆破一般將地麵裂出了一條狹長的細縫,再與莫暄翮一起將虛空打入地麵的裂縫之中,直到最後一絲光芒也隱沒於地下。然後,發力推平地麵,消弭裂縫,用事先準備的朱砂畫下陣符,再移來碎石填在上麵。

當所有的動作一氣嗬成,四人終於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在第二天就要到來之前,完成了這一切。這個世界上,再不會有那樣的一麵銅鏡出現,也再也不會有那樣的異象傳說。銅鏡虛空之中,已經被莫暄翮施法與另一麵封印住狼妖的銅鏡融合在了一起,兩麵銅鏡緊緊貼合,在地下的黑暗中,狼妖直接會永遠困死在裏麵,再也無法出來。這樣,才是一個無解的結局。

“結束了。”在一聲歎息之後,莫暄翮吐出了這三個字。蹲在地上,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天上的圓月依舊那麽皎潔明亮,流光映射,雖然關於銅鏡的故事在這裏結束了,但在他們的心裏,會記下來。但四人都保持了一致的緘默,今晚發生的一切,也就止於他們四個人了,結界之外,看不到整個過程的呼吱旱等石工族族人,終究是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因為,沒有所謂的傳說,也就不會多出無謂的煩惱、恐懼、猜測、欲望、紛爭與隱患,更不會多出陰謀來。始於此,也止於此。正如扶侖所言,也許關於這個傳說還有更多精彩可探尋的淵源,但他們也不想再去了解了。

當莫暄翮打開結界,四人走出來,出現在呼吱旱等人麵前時,都無一例外地十分平靜。呼吱旱忙焦急地問道:“四位大俠,這是怎麽回事,我們在結界之外,什麽也看不到也聽不到,有沒有找到銅鏡的下落?”

莫暄翮隻是微笑著,緩緩地答道:“銅鏡再也不會出現,也不會再有任何異象出現了,一切都結束了。你們要做的,就是盡快重建祭祀台,同時鑄四個你們石工族信奉的神獸鎮守在祭祀台的四方,正中央,就以鼎為器。恰好天山上富有青銅與紅銅之石,在我們離開之前,正好可以就地取材,一邊開工鑄鼎。”

見莫暄翮如此說,外加四人的表情,呼吱旱想再問但還是放棄了,他知道,自己不該多問什麽了,以四人的法力,沒有需要擔心的。既然隱患消除,石工族在原城邑舊址上開始重建,就算成了他最大心願了。

回到臨時搭建的簡陋房間裏,這一晚,莫暄翮睡得特別香。但越是睡得香,她越是夢做得多。夢裏的一幕幕情景,依舊是她與銅鏡中狼妖的追逐、對峙,然後斬殺,她喜歡法力無邊、降妖除魔的快感,能夠在夢境中做一個無所不能的人,給她帶來極大的愉悅,這種心裏,與大多數女子,都是不一樣的。她的武將之女、舜帝龍裔,純陽的軀體裏燃燒著強烈的力量。

但她明白,現實中,她不是無所不能的,至少對於感情不是,對於女工也不是。所以,她在夢境依稀看到了嬴夔,可是嬴夔那俊美絕倫的臉出現在銅鏡中,她想要觸碰,可是銅鏡卻一下消失了。再然後,她的周圍出現了無數麵銅鏡,銅鏡中一時全是嬴夔的麵容,一時是董嗣欽的,一時又是扶侖的,看得她眼花繚亂,她想要抓住,卻什麽都抓不住,最後,隻剩下她自己,在無垠的曠野裏,山風呼嘯,最後,天暗下來,一片寂靜。

第二天醒來,她一睜開眼,仍舊像身處夢境裏,不斷閃回夢中的情景。直到董嗣欽來叫她,她還有點迷迷糊糊的。董嗣欽見她的狀態,有點納悶:“暄翮,你這是怎麽了。”

莫暄翮隻是揉揉眼,有點不在狀態地答道:“沒睡醒而已。”見她此刻懵懂的樣子,董嗣欽忍不住覺得很有點可愛,冷不丁地出言打趣道:“是不是昨天晚上夢到我了?”

這句話一下讓莫暄翮清醒了許多,狠狠地回了一句:“你直接說我夜裏想男人了得了,美得你。”說著便丟下董嗣欽,頭也不回地去洗臉、梳妝去了。

瞬時,董嗣欽無語凝噎,呆立在那裏。隔得不遠的趙楠燭看到這一幕,忍不住笑了起來,對董嗣欽道:“哈哈,大蝦,真是一物降一物啊,你這輩子就被暄翮給吃得死死的。我看暄翮說話可也越來越生猛了,誰叫你一大清早就去惹她。”

在石工族剩下的日子,過得平靜而忙碌。董嗣欽時不時去鑄劍坊察看進度,趙楠燭參與到呼吱旱主持的原城邑重建事務中,扶侖主要駐守在祭祀台規劃重修祭祀台之事。而向來好動的莫暄翮則沿路了解了一番石工族人回遷的過程,再四處亂竄竄,到羥稗族找首領合㻸喝了喝酒,也在青水河畔練了下劍,被人發現和圍觀時,她白影一閃就消失了,引得人心念念的。

待到玄武劍鑄成之時,莫暄翮四人與呼吱旱俱來到了鑄劍坊,等待它出世的那一刻。這是一柄令人驚豔的劍,從劍柄到劍鞘,為純黑色,這是玄武之色。在劍鞘上,有著細致的紋路,正中刻著靈蛇繞龜身的玄武標識,劍柄上也有一模一樣的圖案。

將劍身拔出劍鞘,隻見精光一閃,讓眾人一時間睜不開眼睛,待得緩過來,見劍身通體發光鋒利無比,身正者視之陡增正氣,心邪者視之必定膽寒。董嗣欽手握玄武劍,心中熱血湧動,像是有一股巨大的力量牽引著他,讓他執劍而出,就在室外盡情揮舞了起來。

他是耍飛梭的,從來沒有練過劍。但這一刻,就如同電閃雷鳴一般,他與玄武劍融為一體,人劍合一,如此自然,如此天經地義。沒有什麽,可以阻擋,這把劍天生就該屬於他,而他也天生就注定該擁有這樣的一把劍。以前,他無數次看過莫暄翮、趙楠燭、扶侖練劍,已經將他們的招式熟記於心。而今天,他有了屬於自己的劍,卻是隨心所欲,自創招式,舞出自己的劍法來。這是渾然天成的,不用誰傳授,也不用誰點撥,他完全可以無師自通。

所有人,都安靜地看著渾然忘我練著劍的董嗣欽,沒有言語,也不需要言語。就像欣賞一處美麗的風景,沉醉其中,流連不願返。良久,良久。

到後來,莫暄翮才開啟朱唇,緩緩道:“自黃帝采首山之銅鑄劍,以天文古字銘之,名劍便為聖品,至尊至貴,人神鹹崇。這把劍鑄出來,內蘊無窮之力,為斬妖除魔的神劍,董君佩之,無往不利。”說這話時,她的嘴角含笑淡然。

從此,董嗣欽有了屬於自己的劍,莫暄翮送她的這份禮物,他將所有的情感都埋入心中,麵龐堅毅而鎮靜。劍花消盡,收劍入鞘,高大魁梧的董嗣欽更添一份浩然正氣,他鄭重其事,拱手向呼吱旱為首的石工族人高聲道:“感謝諸位兄弟姐妹,今日劍成,董某當不忘恩情,我將永遠把石工族人當做自己的族人,以後無論我身在何處,都會掛記大家。”

呼吱旱道:“董大俠無須這些客氣之言,你們於我全族之恩,豈是這一把劍能回報的。”

這時莫暄翮、趙楠燭、扶侖已經並肩站在了董嗣欽身旁,齊聲道:“呼大哥,諸位族人,我們四人也該走了,就在此拜別,後悔有期!”前路漫漫,石工族重建家園有呼吱旱主持,他們內心也放心,隻是不能花更多時間停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