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朶兒抱著大巫師,涕淚橫流,撕心裂肺地哭叫了出來,董肆欽也有些不忍心,上前伸手將大巫師的雙目闔上,整肅儀容,和莫暄翮一起恭敬地拜了三拜。此刻,楓神廟中的南蠻族人聞聲也紛紛闖了進來,伏跪在地啜泣成片。
第二日清晨,豈朶兒便帶著人封鎖了楓神廟,將大巫師的屍體運到山下楓葉林中的祭壇,舉行盛大的葬禮。南蠻一族,無論男女老少,無論分支部落的遠近,前來送別的人為數眾多。對於這次的浩劫,大家都悲慟不已,情緒激憤,紛紛向豈朶兒進言要齊心抵禦外敵,誓守南蠻的疆土。
莫暄翮、董肆欽、嬴夔三人站在遠離人群的地方,靜靜觀望著,半晌不曾說話,直到董肆欽麵向莫暄翮開口,“暄翮,我有話想和你說……”
見嬴夔微微點了點頭,“你們去單獨聊會兒吧,我在這守著就行。”董肆欽雙手拱了拱,便與莫暄翮人影閃動,在紅楓林中穿行了一會兒,找了個僻靜處停下來。
落在前方的董肆欽,腳步在地麵上輕輕地踩了幾踩,才回過頭來,看著離他有一丈遠的莫暄翮,眼神有些複雜,“暄翮,你不怪我?”
“怪你作甚?難道你要我怪你差點失身給那叫阿禾的姑娘?”莫暄翮不禁莞爾一笑,但臉上卻也真帶了點怨氣。
董肆欽有些苦笑,“那如果我真的因為受情蠱控製,而失去意識,與那阿禾發生了不該發生的事呢?你還會來救我?”
沒想到莫暄翮咬了咬嘴唇,十分斬釘截鐵,“會,無論你怎樣,無論你在哪,我都會來救你。”
“知道你會這麽說,此刻聽到你親口說這話,我隻是確認一下。”董肆欽不由得用右手在鼻翼上刮了刮,淺笑中帶著柔情,真真是個很有魅力的男子。
“哦,原來是故意逗我,那早知道我就不來救你了,看著你受情蠱折磨之苦,心痛而死,哼”,莫暄翮作嬌嗔狀,故意扭頭準備走。
董肆欽迅疾上前,雙手搭在她肩上,把她硬生生掰過來,靠得緊緊的,死死看著她清澈的眸子,“我寧願死,也是斷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情!”
感覺到他體內湧動著的灼熱氣息的壓迫,莫暄翮把他大力推開,“信不信我動武了,你呀,說點好聽的話給你,可就想得寸進尺。不存在什麽對不對得起我的,相信你做人做事的分寸,什麽是願做的,什麽是不願做的,你比我更清楚。”說到這,她幽幽歎口氣,人已經給了夔哥哥,與董肆欽,並不能夠。
“那你不嫌我丟人,居然會不小心中情蠱?”
“這有什麽好丟人的,我堂堂正正威名赫赫的董肆欽將軍,你是天下敬仰的北珩將軍,盡管如此,中情蠱也不是因為你無能,隻是因為有個南蠻的姑娘愛上了你,而你猝不及防而已,本身不是你的錯”,緊接著,莫暄翮繼續說道,“我知道解情蠱隻有一種方法,那就是殺掉給你下蠱的女子,消滅蠱蟲,本來這次前來,我就打算這麽做,為了你,我會選擇用那女子的性命,來換取你的性命。因為,相對而言,你的性命於這天下,比她重要太多。而且,事情的因由與過錯在她,不在你。雖說是三界十方四生六道,眾生平等,但每個人存在的價值是不一樣的,死了一個阿禾,於這世界,影響並不會很大,可若失去了一個你呢?世間再有一個董肆欽這樣的人物,可就難了。有你在,可以救助多少黎民百姓,這要抵得過多少個阿禾。如果你們倆隻能活下來一個,我隻可能會讓你活,不僅是因為我們是很好的朋友,更是因為你的存在對這個世界的意義!”說完,莫暄翮定了定心神,目光流露出一種堅決。
莫暄翮的話,董肆欽再明白不過,“如果中情蠱的是你,我也會毫不猶豫,用盡一切法子救你,保護好你!”
說到這,兩人相視一笑,不過莫暄翮還是有一點想說,“我是跟夔哥哥一起來的,你不吃醋?”
“我知道,他是來幫我的,彼此都是好兄弟,真誠的情義;我也知道,他與我一樣深愛著你,如今的我,早已不那麽愛較勁了,隻要你快樂就好!”
“謝謝你,肆欽!”
此時的莫暄翮,突然走上前,給你董肆欽一個大大的擁抱,再鬆開手,“經過此次的事,南蠻一族反而是倒向了我們這一邊,從此也將成為牽製驩兜的一股力量,我們的目的也算是達到了。更何況,楓神異術不但找到,大巫師還將它傳給了你,為的是讓你幫南蠻複仇,除去九骨峒地底的那頭修蛇王,據說它有九個腦袋,不死之身,隻有楓神異術才能徹底消滅掉它。這個事,就交給你和扶侖了,我與夔哥哥還得再去有崇查鯀大人的下落,南燭協助大禹、伯益、後稷幾位大人黃河治水也是很忙碌。”
“這是自然,三苗、驩兜、丹朱統統交給我和扶侖,驩兜的末日也快到了。在這堯舜時代,我們四人終究不過是不留影也不留名的,帝君在內的所有世人都將會被抹去有關我們的記憶。但要論力量,我們一人去滅掉一個部族,並不是什麽難事,可這是屬於他們的時代,而非我們的時代。曆史的大勢早已注定,我們隻是參與者,而非主宰者,屬於舜帝的時代,帝君諸人才是主角。我們永遠不可能真正代替他們去把所有的事情都做了。”
兩人相視而笑,彼此捏著拳頭輕輕捶了下對方胸口,回到大巫師的祭祀場地外,嬴夔還是一個人安靜站在那裏候著,臉上的表情雲淡風輕,“你們回來了!”
“是的,回來了!”
董肆欽走上前,在嬴夔雙肩上按了按,“辛苦你了,兄弟,這裏都交給我吧,大敗修蛇王和驩兜的那一天,我會傳訊給你們。”
“我們等著你的好消息”,嬴夔笑了笑,“當然,你也在等我們找到鯀大人的好消息。”
看著莫暄翮和嬴夔兩人白衣絕美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天際,董肆欽又陷入了一片端然肅穆之中。
此時的平陽城,明德殿議事廳內,舜帝也接到了南蠻一族禍亂處理的奏報,並隻召了皋陶一人進殿,神色雖有一絲憂慮,但也顯得鎮定,“驩兜行事也太過於歹毒,南蠻事發,肆欽身中情蠱之毒,若不是暄翮與嬴夔及時前去相助,怕也是有些棘手,好在事情解決得比較圓滿,南蠻最終歸服我華夏。如今扶侖仍是死死製住丹朱,肆欽得了楓神異術之傳,再去一舉攻破驩兜老巢,也就大為容易了。”
“有暄翮四人為帝君分憂,定會諸事順遂。如今四罪中的共工已平,驩兜、三苗也在漸漸收網,相信暄翮緝拿鯀大人也不會有什麽問題。以黃河為首的洪患,有南燭協助姒文命、伯益、後稷三位大人治理,如今也是頗有成效。帝君大可放寬心,倒是您,平時裏巡狩四方,為政事憂心操勞,多注意身體才是!”皋陶恭謹地言道。
舜帝捋了捋須,接道:“今天下初定,政事龐雜,哪敢有分毫懈怠。有伯夷任秩宗,主持禮儀,本君頗為放心。司徒大人子契與八愷推行教化有功,百姓多行厚德,遠佞人。度、量、衡也已統一。皋卿創刑造獄,多次向本君進言明刑弼教以化萬民,亦使天下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勞苦功高。甚好!甚好!”
說到這,皋陶不禁一揖,“這是作為臣子的本份。帝君明日又要出巡,操勞萬分,可得多注意著身體。”
“不妨事,你且先去吧,有事本君會知會。”
再次踏入有崇的地界,莫暄翮和嬴夔去了石茆城,站在巍峨的城門外,莫暄翮安靜立在那裏,口中默念著《呂氏春秋·君守篇》的句子,“奚仲作車,倉頡作書,後稷作稼,皋陶作刑,昆吾作陶,夏鯀作城,此六人者,所作當矣。”
站在她身旁的嬴夔聽出了話中之意,“確實如此,鯀因治水而成堯之巨卿,被封於有崇,自然有大功,然也因治水而成天下罪人,不得不說世事無常。”
“鯀築城以衛君,造郭以守民,三仞之城,果然恢弘,在這點上,我是很佩服鯀大人的。他本是天上的神主,卻是偷了天帝的息壤私自下界,受堯帝之命治理洪水長達九年,最初曾救萬民於水火,後卻因方式不當,采用圍堵之法,反致洪患更甚,天帝又發現了他私盜息壤的行為,派祝融緝拿,怎麽都是無處說理的一個死局了。我們前去石茆城宣諭,也是帝君思慮民生,鯀之罪,罪其一人,不及有崇的所有百姓。”
莫暄翮言畢,與嬴夔一同來到城門處,守軍一聽是舜帝禦史,忙請了進去。姒文命的母親脩己親自前來拜會了莫暄翮和嬴夔,態度十分恭謹。麵前的有幸氏是個十分美貌的中年婦人,卻是形容有些憔悴,低眉垂目間現著哀憂,沉沉道,“莫將軍與嬴大人前來宣讀帝君諭旨,全我有崇百姓的安樂,感激不盡。我夫君實在有罪於天下,天帝與帝君欲拿之,有崇上下無一怨言。隻我那文命孩兒,前些日子聽說被共工所傷,治理黃河水患,風裏來雨裏去,做娘親的實在是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