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楠燭先開口回道:“天尊,我們決意扶助都君實現一統天下大業,赴湯蹈火,俱無所悔。既為神宿托體,我四人早已是生死度外,自然承天尊之命,不敢有任何懈怠。隻晚輩畢竟也為塵世中人,對家中父母親人尚有掛牽,還望大事得畢後可回我南越國,了盡人事。”
華胥母神微一點頭,繼續說道:“你們本是凡胎,七情俱存,南燭所言自然是在理不過。從何處來,當歸於何處。剛我將四神宿的分靈注入你們體內,你們如今已是半神之身。且自去曆劫,剩下的一切會有所交代。”
“天尊,小輩有一事不明,想我資質欠佳,人生得駑鈍些,功力也自比不過暄翮、南燭、扶侖,縱是玄武神宿托體,卻不知自己何以得被選上?”董嗣欽鬥膽向華胥母神進一言。
華胥母神嘴角含笑,回他道:“何出此言?你既為玄武神宿托體,必然有其道理。況且,你人也並非真的駑鈍,大巧藏於拙而已。我想你的三位好友定也是心自肚明。汝等各自與對應的四大神宿天靈是可以相互感應的,今後之路,艱險詭譎不在話下,依你們如今之功力,要降除妖魔,還遠遠不夠。
是以,你們且隨九天玄女再下鬼攀岩,到岩中滅絕之地修行七七四十九天,時間雖短,但也足可令你們在凡界難逢敵手。你們且好生修行,待功力大進之後方可出山回媯城。九天玄女為天界戰神,今令你四人拜她為師,由她指點你們可也是無上造化,去吧!”
“謝過天尊!”莫暄翮、趙楠燭、扶侖、董嗣欽俱皆領命。而莫暄翮好不容易見到母親,短短片刻又要與之分別,忍不住傷懷,上前拉住母親的手,眼眶泛紅,媯粼雖此時已修成仙籍,但骨肉之情又豈能割離,自然是難分難舍。趙楠燭三人見之莫不喟歎。
媯粼撫著莫暄翮的發,溫柔地說:“翮兒,你雖有些頑皮,但一直是個懂事而讓人放心的孩子。即便你早已是個大姑娘了,性格獨立,功夫高強,男子一般野性,但在為娘心裏,你始終是我最疼愛的女兒。我知你愛憎分明,可千萬要聽華胥天尊和玄女上神的話,你自出生起就命定是不同凡俗的,無論我還是你爹都清楚不過,能成為至親是緣分,然最終造化幾何卻另作別論。
我自離開南越國隨牡丹蘭君渡盡兩千年多年時光,來到紫霄宮跟隨修行,已是位列仙籍,凡塵之事早看透。清心無求,若然止水,我過得挺好,你無須多有掛念,且放心下界修行曆劫,自有再見之日!”
莫暄翮含淚點點頭,卻又再問道:“母親,我明白。可我還是想問,您說您已位列仙藉,那父親怎麽辦,他雖然是蒼梧王城的將軍,但不過一凡夫俗子,肉體凡胎,終有徹底老去的那一天。如今,妻子消失不見,女兒不能承歡膝下,這讓父親如何承受?”
“暄翮,你不懂,雖說我們都是舜帝的後代,但自你外祖父便是真正的龍族,我與凡人結合,本已應受天譴,況你不僅是角宿托生,更是青龍神宿之凡靈,女身男命,至剛純陽,凡俗之人斷是難以生受的。你的特殊使命,早已注定。要看開一些才好,這也是你我的劫數,順應天命即可!”媯粼言道。
見此,莫暄翮默然,唯有再多看母親幾眼,到如今,她才真正明白,原來於她,塵世的親情竟是那麽短暫到讓人懷念得無法自拔。如果當初知曉,她定會少用一些時間遊曆江湖,多一些時間陪伴父母,珍惜難得的骨肉之緣。可惜,世間之事,總是這般陰差陽錯,恍惚間,驚覺時間過得太快,而逝去的光陰,竟再也留不住。莫名的,終是傷感起來,狠狠心,背對著母親,和趙楠燭、扶侖、董嗣欽一起,隨九天玄女、牡丹蘭君下界修行。
母親,我一定會全心修煉至高至純至深的功法,爭取圓滿曆劫,能夠再與您相見。一定要做到。莫暄翮在心裏默念。她那英氣卻又媚柔的麵龐一如過往的堅毅,想要像個男兒一般頂天立地,隻不同的是,又多了一層複雜的心境。
待九天玄女與牡丹蘭君、莫暄翮四人走後,華胥母神坐定鳳弦琴旁,稍稍撥弄了一下琴弦,發出幾絲雜音,便停下來,略帶自嘲地朝媯粼笑了笑:“莫夫人,我這做神仙的貌似真做了一件看起來不近人情的事”。
媯粼搖搖頭,“我剛已與暄翮解釋過,她還不是太笨之人,想會明白的。無論天上抑或凡間,又有幾人能得稱心如願之事。甜中總會有苦,圓中自也有缺,求全不得。能曆經痛楚到達新的境界,方才是真正有所收獲!”
此時九天玄女與牡丹蘭君、莫暄翮四人已離開紫霄宮,出東宸門下九重天,到建木之頂,九天鯤鵬撲騰著翅膀仿佛在歡送他們。建木之頂、九重天之下,莫暄翮、趙楠燭、扶侖、董嗣欽來不及領受那天地萬物俱在足下,俯瞰蒼茫渺遠的世間生靈之感,便被劃過的一道閃電卷入了樹頂的洞口,迅速往下墜去。巨大的衝力讓他們來不及思考時間與空間存在的意義,意識迷糊中已晃晃悠悠到了建木之底,而九天玄女和牡丹蘭君則是輕輕地飄然而下,比之莫暄翮四人姿勢優雅許多。
“神仙就是神仙,我們從天上下到凡間的模樣真狼狽,而師傅和蘭君師姐則是那麽仙氣撩人,不得不感歎凡人和神仙的差別呀!”剛剛站定,喘了口氣的董嗣欽便又調侃起來。
“董嗣欽這淘氣鬼,就是改不了耍嘴皮子的毛病!”,牡丹蘭君走了過來,正色道,“說錯了,你們現在可已是半神之身。不過還知道叫師姐,算你知道點禮數!”
此刻,莫暄翮四人齊齊向九天玄女、牡丹蘭君拜道,“師傅、師姐,這廂有禮了!”九天玄女不由得笑笑,隨即拈指一揮,圓拱形洞門自動打開,牡丹蘭君與莫暄翮、趙楠燭、扶侖、董嗣欽也隨後走了出來。
沿著緩坡蜿蜒而下,甚覺清氣充溢、靈力匯聚,這九丘之地,不愧毓秀非凡。再仰望建木之上,枝繁葉茂,奇花異果,飛禽走獸攀爬嬉樂,懸龍神鈴巍然凜凜,這樣的聖樹,定隻仙神才可援之。不過,這裏再美,也終歸是凡人的禁地。
莫暄翮、趙楠燭、扶侖、董嗣欽無不心生感慨,大道無形,他們的命運早已被安排,他們必須堅定自己的心,勇敢往前。出得九丘,從流動著透明漩渦的無極幽深的洞往下,金色神龍已經在雷首山底深水中的熔岩洞口迎接,帶著他們遊出水麵後又潛入澗中,隻撲騰起朵朵浪花。
“不行,我要好好歇息一下,可是累壞我了”,董嗣欽咧著嘴四仰八叉倒在了岸邊的蘆葦叢中,“我說大蝦,師傅、師姐在旁,你也敢睡得個熊樣似的……”莫暄翮折下半根蘆花,近前去拂董嗣欽的臉龐,要不就吱嘎他的腋窩,而他連眼也不睜,隻是用手揮撓開。
趙楠燭和扶侖在一旁看著笑起來,九天玄女身下升起一片祥雲,她閉眼靜神禪坐起來,牡丹蘭君則端容站立一旁。見董嗣欽確實困乏,莫暄翮便也不去逗弄他,和趙楠燭、扶侖也找了個地方小憩一下。
待休息了好一會兒,感覺精力愈發充沛起來,趙楠燭突然想起一個問題似地問大家:“暄翮、扶侖、大蝦,你說咱有多少天粒米未進了?”
莫暄翮與扶侖也不由得反應過來,董嗣欽嘴巴張成了“O”型,呆了幾秒鍾發話道:“是哈,我們好像自從進入雷首山中就沒有吃過一餐飯,喝過一口水,都差點忘記飯菜的滋味了,更奇怪的是,我們竟也沒感覺到餓”,說畢,他吧唧一下嘴,貌似在回味曾經吃過的佳肴。
聽四人的議論,牡丹蘭君有些覺好笑,對四人說:“我說四位師弟師妹,在那嘀咕些什麽。雷首山為連接人間與天界的仙山,處處是清靈之氣,一草一木棲神明,極為有助四位的功力增益,更遑論不吃飯不會感覺到餓了!”
“可是,那我們為什麽有時還是會感到累呢?”董嗣欽又發問道,九天玄女揮動輕紗,飄到四人麵前,“就算神仙打起架來,都不免會傷及元氣,凡體更是如此。”
莫暄翮向九天玄女揖道,“師傅,吾等粗淺鄙陋,於世間與天界之事許多不通,還請師傅容諒吾等莽撞。”
沒想九天玄女輕笑了一下,絲毫不以為意,“哪的話,我有甚可與你們計較的。你們授身為天之四靈,華胥母神命我傳你們兵法術數,我自會盡好天職,助你等鏟惡除暴。暄翮,你的脾性很有些像曾經未入仙籍的我,當年我著“天書”兵法出奇製勝,化為原身赴涿鹿助黃帝戰勝蚩尤。做個驚才絕豔、既剛且柔的女子,又有何不可,還懼世間男子詆你把他們給比了下去?”
“不才覺得,如果一個男子害怕女子把他比了下去,那隻能說男子的才德不夠,又怎能歸罪於女子。有暄翮這樣的好友與知己,我和扶侖向來引以為傲,就更不須言大蝦的賊心不死了”,趙楠燭欣然而道。
“喂喂,南燭,我光明正大的好不好,你們別老說我賊心賊心的”,董嗣欽斜眼看了看莫暄翮,“哼哼”地壞笑起來。
九天玄女卻與牡丹蘭君對視了一眼,不禁意味深長地歎起來,“可惜世間,有此襟懷的男子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