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測日影、正四時、量土地的圭臬?”莫暄翮站立,看著麵前足足有幾個她那麽高的青銅圭臬,愣愣地出了神。在蒼梧秦王的宮中,也有這樣的圭臬,但卻要小得多。而董嗣欽對於圭臬的知識,自然是要少些。

羲仲見莫暄翮一眼就認了出來,便鼓掌道:“暄翮少俠果然好眼力!”空照也眼帶笑意地看著她。

莫暄翮卻是調皮地笑道:“大人麵前,暄翮若是不能識得圭臬,那可便是要失禮了。大人為東夷之長,管天文曆法,定春分,訓民耕,圭臬以為尺寸,世所皆知。其實,我在五仙山頂略過之時,也已看到圭臬的蹤跡,隻是遠不及麵前這個個頭大而已。”

細看圭臬之身,與酒杯有一些相像,但是口沿下各有一耳,腹麵全是密密麻麻精細鏤刻的花紋,還間隙有天象般的文字,要是飛到杯口中去玩,肯定要成下酒的佐料了。

隨著羲仲和空照,莫暄翮與董嗣欽進入了高闊的宮門之中,經過一段白璧石橋,來到了水閣相連、明珠映月的奇境之中。在此間遊曆,渾然不覺歲月之匆匆。品嚐瓊漿佳釀,歡聲笑語間,莫暄翮卻莫名有一股隱憂起來,她和董嗣欽都感覺到了懷中伏象聖杯發出的信息,是一種不太祥的信息。

難道,有虞出事了?她心中一驚,便有些心不在焉。正在扶桑樹下喝酒的羲仲、空照,見到莫暄翮和董嗣欽的異樣,馬上察覺了出來。

羲仲便道:“怎麽,兩位少俠是否有些身體不適?”

莫暄翮和董嗣欽搖搖頭。

“那難道是老朽招待不周?”羲仲抬起頭,目光有些驚疑,不過思緒已轉,馬上就明白了:“這裏雖然奇珍異獸、美味佳肴不缺,終是大荒極處,兩位少俠未必會太習慣呆在這裏,想家了不是?哈哈,有兩位少俠陪伴這麽幾日,足矣。”

莫暄翮微歎了口氣,道:“大人明察。我和嗣欽離開有虞已有多日,在大人處多有討擾,誠謝大人和空照兄弟盛情款待,厚恩絕不相忘。我倆能來暘穀,受到羲和天神和羲仲大人召見,已是榮幸之至。然有虞事務繁多,堯帝前些日子也下達各項重任於都君,我和嗣欽也當早日回去協助諸事。”

“也該是向大人道別的時候了,萬望大人寬諒。”董嗣欽也說道。

羲仲沉吟片刻,道:“我明白,相會總有相離時。雖天下風雲詭譎,然勢必要循著天道而為之。你們四人和媯重華想要成就一番偉業,那就好好去做吧。我的立場,兩位少俠心領神會。以後若有任何需要相助的,盡管找空照便是。我已給他符令,可調動十日國中各路神箭手,襄一臂之力定必無礙。”

這時,莫暄翮和董嗣欽都站了起來,右膝跪地,握拳而謝,羲仲忙讓空照將二人請了起來。

四人來到仙島最前端的石台之上,開闊的視界,縈繞的清氣,當真是萬物鍾靈。隨著空照的呼喚,大鵬已經飛臨而來。

“大人,後會有期!”莫暄翮和董嗣欽向羲仲一道別,便於空照伏在大鵬身上,離暘穀、甘山、甘淵這片聖地而去。

被大鵬馱著在海麵飛行是不太算得清日子的,莫暄翮也懶得去思考這些,反而樂得享受這樣的奇遇,知道大鵬停在當初的山頂古鬆之旁。

從大鵬身上下來,董嗣欽還有些依依不舍,雖然他看起來雄健的身體與大鵬相比簡直如稚童,但這不妨礙他用手去撫摸大鵬腋下的大羽,這看起來友好的動作引得大鵬“哇哇”一般得叫起來,低下頭用長喙往董嗣欽麵上啄來,讓董嗣欽反而後退,道:“哈哈,大鵬兄,那麽多姑娘喜歡我呢,你可別啄壞了我這張俊臉!”也不知是不是大鵬聽懂了他的話,他把長喙收了回來,黑漆而幽深的雙眼眨了一眨,定定看著董嗣欽。

這好玩的一幕,被空照和莫暄翮看在眼裏,尤其是莫暄翮,簡直快笑岔了氣,對大鵬道:“大鵬兄,別怕,就把他的俊臉啄壞了也沒關係,這樣他就沒膽再去禍害小姑娘了。”

董嗣欽一聽,就轉頭瞪著莫暄翮不說話,莫暄翮也瞪著他,把雙手抄在懷裏,道:“大蝦,一般和大鵬兄玩這樣的戲份應該是我的,你怎麽這麽突然把我的戲份給搶了!”

“哎呦,莫女俠,我搶一次你的戲份怎麽了,我就偏偏要跟大鵬兄玩一下,都馬上要告別了,難道你就不覺得大鵬兄是個很好的兄弟?一路辛苦地駝伏著我們。”董嗣欽道。

莫暄翮不服氣:“我本來要好好跟它道別的,這不被你搶先了嘛!”說畢她抬頭望著比她高上很多的大鵬,對著這很有靈性的家夥拱拱手作別,其實她的心裏也是很不舍,她本就是個感情豐沛的人,對於這樣的離別,怕又激起自己心中的傷感情緒,隻能隨之默然站立。

那大鵬像是真正懂得此刻的別離之境,不由低下頭嘶鳴,莫暄翮揮了揮手,“但願還有機會再見到你!”她心裏默想,但也隻能默想,無法知道是否真的還有下次。紅塵之中,有很多地方,踏足過一次也許就再也沒有機會踏足;有很多人,見過一麵也許就再也沒有機會再會。

算了,別想了,牢騷太盛總要防腸斷的。她轉身就直接從山頂往崖下海灘的方向飛了下來,董嗣欽和空照也緊跟在身後。

船駛進海域,還空照劃著船,莫暄翮和董嗣欽站在船艄上,吹起了海風。雖然歸心似箭,但在這海上也不是說快就能快起來的。尤其看當初過來的時候是順風,現在回去是逆風,更是要慢些。

“你說,有虞會不會發生了什麽大事情?南燭和扶侖應該早就回去了,有都君和他倆在,難道還會有什麽難以解決的事不成,我不是太能想得通。”董嗣欽道跟莫暄翮聊了起來。

根據曆史知識,莫暄翮其實心中已經有了譜,該來的總會來,但空照在,她還是不便把這話題擺到抬麵上來跟董嗣欽談,便想著轉移話題,道:“我也不太清楚,回去就知道了。不過我想你眼下應該操心的不是這事。”

董嗣欽一愣:“那是什麽事?”

“在村子裏的時候,虹照姑娘抓著你不放,說你偷了她東西,你還不承認?”莫暄翮裝作有些生氣地說道。虹照那樣糾纏董嗣欽,要說她心裏沒有一點不悅,那是不可能的。一個女人就算不喜歡追求她的男人,但當追求她的男人被別的女人喜歡時,她也是會吃醋的。更何況,她並非不喜歡董嗣欽。

“你胡說,我哪裏偷了她什麽東西!”董嗣欽氣得臉都白了,跟莫暄翮較起勁來。男人最怕的,就是女人秋後算賬。

莫暄翮不緊不慢,抬了抬下巴,道:“別的東西肯定是沒偷的,但要說人家姑娘的心沒被你偷去,你敢說嗎?”她之所以當著空照在一路和董嗣欽討論這個問題,也有想借空照去規勸虹照對董嗣欽放手之意。空照在五仙山算得上主事人,是寅照、賓照、虹照等人都敬服的大哥,他的話想虹照是不敢不聽的。他們來此本就是為了行友好之誼,要是節外生枝多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對彼此都不好。

哪知董嗣欽愈發急紅了脖子,辯解道:“你別給我亂扣罪名,我好端端的,瘋了才去偷那母老虎的心,你又不是不知道從我們見到她第一麵起她就有多凶,擺脫都來不及。算了,你別提了,你不提還好,一提我就煩躁得不得了。”但是他馬上發覺自己說話太不注意,空照在劃著船,他這麽公然說人家妹妹是母老虎,可別把人家得罪了,忙望向空照,空照卻隻在專心地劃著船,貌似根本沒有聽見他說的話一般。

他裝作惘然不知,不代表他沒有聽見。董嗣欽隻能將錯就錯,把他拉進談話中,便大聲向空照道:“喂,空照兄弟,我剛才說的話你是都聽見了吧?”他這麽一問,瞬間覺得自己是個大傻瓜,連莫暄翮都笑了起來。大蝦呀大蝦,你真是撐的,自己往火裏跳。不過她的本意也就是要將空照卷進來,雖然這有點不地道。

空照也劃累了,這時正好索性停下來,和他們聊一會兒天,便坐了下來,有點似笑非笑地看向董嗣欽,道:“董大俠是在跟我說話呢?”

“呃,我剛才是叫的你的名字,自然是與你說話了。”說著抹了把額頭上的汗,心想剛才說虹照是母老虎的話,人家究竟會不會太介意。但總歸他是一時口快,將自己的“肺腑之言”倒了出來,算了,還是給自己個台階下,就繼續說道:“空照兄弟,你要是剛才聽到了我說母老虎的字眼,諾,還是幫兄弟我遮掩遮掩,我這也不算故意的,可別傳到虹照姑娘耳朵裏,我可就難了……”

“哎呀,某人的難那也是自找的。”空照沒先說話,倒被莫暄翮搶了先。這下董嗣欽的臉都快漲成茄子一般難看。

空照有些哭笑不得地看著兩人,道:“兩位大俠要是不主動跟我說起這個問題,我倒是想問問兩位呢。虹照小妹從小就被眾位哥哥們慣壞,心氣兒又高,不是我說假話,董大俠怕是她平生第一個喜歡上的男子。最初我見她對你的態度,就明白了,可那時咱們還不太熟,也不好說這件事。看來董大俠對我妹妹並沒有那份心思,男女之情本就勉強不得,我會找個機會勸勸小妹,也望董大俠別為這事惱心才好!”內心裏,他卻也有些為妹妹的初戀得不到回應而有些唏噓。但他也明白,一路看下來,董嗣欽真正心儀的,是莫暄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