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冕得承認,他對初中時作為同班同學的甄珍,並沒有什麽印象。即便後來交往結婚,他努力回想,依然沒有什麽印象。

他隻模糊記得是個安分的女孩子,成績還行,但不怎麽說話,很內向靦腆。因為在班裏沒什麽存在感,所以連記憶都是模糊概括的。

甚至當初衛瑛結婚他回來當伴郎,也並沒有認出那個呆愣的伴娘就是他的同學,在那場婚禮裏,他對身為伴娘的甄珍,依然沒什麽記憶點。

他起初注意到甄珍,其實是後來的伴郎跟伴娘的聚會。他注意到了甄珍頻頻看他,她努力在做出不經意的模樣,但她的掩飾太拙劣了,又偷看得很頻繁,吳冕想不察覺都很難。

他不是自戀的人,但在衛瑛解釋說他跟甄珍是初中同學,而甄珍第一反應表示他們初中從沒說過話的時候,吳冕就猜到了她應該對自己有意思,至於是過去還是現在有意思,那就不知道了。

那時吳冕跟談了八年的女友蘇知願已經分手一年,雖然不算是完全走出來,但也不再那麽頹喪。家裏人暗示要是放下了前女友就盡早尋找個結婚對象,吳冕雖然答應,但總覺得如今自己的感情已經欠了點意思,沒法像年輕時那樣濃烈的愛一個人,別說濃烈,能不能愛上都說不好。

所以他把標準從找個理想女友變成找個結婚對象,步入婚姻有時候也不需要什麽感情基礎,能一起生活就好。然後他找到了甄珍。就因為那次聚會甄珍頻繁的偷看,他容許自己自戀一把猜測她還對自己有意思,也自戀一把自己的條件對甄珍來說應該比較有**力,所以他問甄珍願不願意跟他交往試試看,甄珍果然答應了。

他覺得甄珍挺適合結婚的,安分守己話不多,性子也比較軟,雖然有時候擰,但絕大多數時候,她都習慣聽從他。最重要的是很單純,沒什麽心眼也沒那麽多彎彎繞繞,他很容易就能看透她。他覺得這樣挺好,以後就算這段婚姻真的完蛋,甄珍也不用他花心思周旋,她太容易懂了,太沒心機套路了,相處這兩年,吳冕簡直不敢相信還有甄珍這麽單純……以至於單純到有點傻的女孩子。

所以吳冕無法接受,明明那麽單純的人,明明他一眼就看得透的人,明明平時沒什麽主見甚至有點優柔寡斷的人,為什麽在此刻能如此堅持,如此死不回頭。

在醫院裏,甄珍跟吳冕說離婚,吳冕想都沒想就說:“不行。”

說完他覺得自己回得太生硬了,他突然心慌,補救道:“甄珍,我可以跟你解釋。”

他知道甄珍在意的是什麽,至少他自己覺得自己知道。

甄珍仿佛知道吳冕會這樣回答,聽到吳冕的話也沒有驚訝,隻低下頭去。

吳冕接甄珍會他們家,甄父甄母也來看甄珍,甄珍精神似乎比之前好了點,但還是話不多。甄母留下來陪了她幾天,因為是暑假,甄珍也不用上班,甄母照顧她的這幾天甄珍倒也沒再提離婚,但分房睡,不想跟吳冕睡一個房間,並且每天都反鎖門。明眼人都看得出兩人感情出現了問題。連甄母一向活得粗糙的人都因此而有些不安。但甄珍解釋是她睡不好,怕影響吳冕休息。甄珍確實有神經衰弱的毛病,甄母雖然心裏猶疑,但還是沒有追問。

甄珍雖然這樣解釋,但吳冕顯然不會這麽想。

因為甄母住在這,吳冕找不到機會跟甄珍獨處。晚上甄珍也早早關門睡覺,從出院到現在這些天,甄珍對吳冕始終都是很簡單的回應,大多時候都是嗯、好,更多時候都是忽略他的話。

吳冕知道自己理虧,一直讓著甄珍,但兩人這樣冷淡的關係到底不正常,吳冕忍了幾天就忍不下了,一直思量著怎麽靠近甄珍。甄珍有晚上起夜的習慣,她睡前會玩會手機,不管玩的時間有多短,準備睡覺前一定要去洗手間。現在甄珍睡客房,那個房間沒有獨衛,甄珍需要離開臥室去洗手間。

連著好幾天,吳冕都能聽到甄珍開門的聲音,每次都是淩晨以後,吳冕知道,甄珍要麽是玩兒得忘了時間,要麽就是失眠,按如今的情況,很可能是後者。

所以出院第五天,吳冕再度聽到甄珍開門的聲音時,他輕手輕腳的起了床。

甄珍確實是有些失眠,也有些不想入夢,倒不是說會夢到什麽,隻是等待入睡的時間讓她覺得很煎熬,所以她聽歌,看視頻,讓自己耳朵和眼睛都忙碌著,就不會去想那些讓她難受的事。明知道這樣是殺雞取卵,甄珍還是停不下來。

她躡手躡腳的出門,能隱約聽到隔壁母親的鼾聲。她也知道吳冕的作息,他睡眠一向規律,十點半到十一點之間就會睡覺,所以這個淩晨之後的時間,挺安全的。加上這些天都相安無事,甄珍警惕性也不高。

甚至連發現房間裏有人,甄珍都是後知後覺。吳冕在黑暗中察覺她的身形頓在那,他怕她喊出來,連忙要捂住她的嘴,捂住了才發現甄珍不動也不叫,隻是看著他。

黑暗中吳冕看不到甄珍的臉,但甄珍的安靜讓他沒來由有些心慌。

“甄珍。”他叫她的名字。

甄珍一開始沒說話,吳冕又叫了一聲,甄珍覺得躲不過,就嗯了一聲。

吳冕察覺她在防範,或者說是緊張,因為她的身體是繃著的,無論如何這都不是一個好好說話的狀態。

吳冕深呼吸了一下,難得的竟然有些緊張。

他在黑暗中還是露出一個笑,輕聲問:“什麽時候回房間睡?我等你好幾天了。”

甄珍看著他身後那片模糊的黑暗,沒有說話,她伸手要掙開他困著自己的手臂:“不了。”

吳冕用了力氣,不讓她逃開。

甄珍動作頓了一下,她並不反感吳冕的觸碰,但因為吳冕的堅持,不知道為什麽她開始生氣。她更加用力的掙紮,沉默的掙紮,吳冕低聲叫她名字哄她,甄珍依然推他手臂,吳冕怕她情緒激動,還是放開了對她的桎梏。

“你聽我給你解釋一下好不好?我跟你坦白,你聽聽好不好?”

吳冕也是個驕傲的人,以往他們一起生活時,吳冕一貫是強勢的一方,出院後吳冕有意放低姿態哄她,說話也是溫聲軟語。甄珍又是個吃軟不吃硬的,吳冕剛才聽話放開對她的擁抱,加上此刻又是伏低做小的請求,甄珍沉默了一會,沒有拒絕。

吳冕小心扶她到**坐著,甄珍覺得累,就半躺著。吳冕關好臥室門,回來坐在床邊。

他看著一直不說話的甄珍,盡管隻是黑暗中的影子,但吳冕知道,其實甄珍比之前瘦了一些,甄珍一直不算瘦,又是圓臉,現在仿佛不受控製的往下瘦。

她不說話,等著吳冕開口,但並不是咄咄逼人的態度,反而有些淡漠,仿佛吳冕說不說,她都不是很在乎。

吳冕卻有些緊張,他去握甄珍的手,甄珍的手纖薄柔軟,他握在手裏,覺得安心點。甄珍也沒有反抗,任他握了。

“蘇知願當時來這邊,是因為跟她丈夫吵架了。冷戰,吵到要離婚。”

吳冕輕聲說,他從頭給她解釋,隻要甄珍不喊停,他就好好給她講這半年多來的經過。

“她跟丈夫冷戰以後突然聯係我,給我打電話,加我微信,一開始我都拒絕了……”吳冕難得遲疑了一下,“後來吳聿找我吃飯,帶我見到了蘇知願,我知道了她當時小產……”

說到這,吳冕再度頓住了。

畢竟現在,甄珍也是小產,他擔心甄珍受不了。

吳冕安靜下來,甄珍等了許久,見他不說話,輕聲問:“所以,你那段時間去照顧她了?”

“沒有,我隻是給她請了一位月嫂,伺候她。”

這話,甄珍多少是比較相信的,主要是吳冕的時間擺在那,都是24小時,吳冕大多數時候都是回家的,在外的時間並不長。如果他陪蘇知願,那除非他不上班。

“後來,她要離婚,擬了協議書給她丈夫發過去,她丈夫不肯,追她來到這裏鬧。她在這裏沒有認識的人,又怕她丈夫對她家暴,隻好找我幫忙。”

又是三言兩語,吳冕就解釋了這半年多蘇知願來此的過程。

甄珍也相信,吳冕說的是真的。

大體的過程應該是這樣,蘇知願跟丈夫不和,來到這裏,重新聯係了吳冕,並打算跟丈夫離婚,而吳冕這個前男友,保護她不被丈夫傷害。

過程很完整,隻是啊,有許多話,吳冕並沒有解釋啊。

為什麽蘇知願不找別人,不找自己的父母,偏偏從南方千裏迢迢的來到這座北方城市,找了吳冕?

蘇知願來這應該半年了,但應該隻是一個多月以前才決定跟丈夫協議離婚,那在此之前,蘇知願剛來這裏的時候,她跟吳冕做什麽呢?

為什麽她流產當天,蘇知願跟吳冕,是在吳冕父母家?

太多的問題了,吳冕都沒有解釋。

“我可以問幾個問題嗎?”甄珍輕聲問道。

“她這次來,你給她做過飯嗎?”

甄珍問完,吳冕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