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冕一開始,不明白甄珍為什麽這樣問。但他很聰明,僅僅是一瞬他就明白了。所以他沉默下來,甄珍跟他說,直接說就行,反正今晚就是坦誠相見,沒必要撒謊。
吳冕還是沉默,其實已經給了她答案。
“是。”他回答道。
甄珍靜了幾秒,想笑,笑不出來。
她隻覺得心口空**,卻又疼得清晰渺遠。
“會不會是你去見她的時候,她會提前跟你說她想吃什麽,然後你就去給她做啊。”說到這,甄珍笑了一下。
這個問題就是她發揮腦洞後隨口問的了,盡管說完後她就知道,她的這個問題對她和吳冕來說,隻要承認,都是一種傷害。
吳冕依然沉默,甄珍靜了幾秒,輕聲說:“真的啊。”
她瞬間想象出了那個畫麵,吳冕給蘇知願發信息,說一會去看她,蘇知願就跟他說,自己想吃什麽菜。吳冕就說好,然後買了東西,去酒店親自給她做飯吃。
這幾句話,聽起來很平常,然而殺傷力很大。得有多熟稔多有默契,才能寥寥幾句就能了解對方的心意啊。
甄珍覺得自己在自虐,越是禁止自己想,越是壓不住的想。想久了,她忍不住把手抽出來,這次,吳冕沒有阻止,她輕而易舉的逃脫他的掌心。
一瞬間,甄珍心裏就涼了。她最近總是抗拒吳冕的親近,但吳冕真的鬆手,她又覺得心口銳疼。
她突然就沒了力氣,以至於後麵的問題,她已經問不出口了。
她突然想,自己在這裏究竟是做什麽呢?
“吳冕……”
“甄珍……”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頓住。
吳冕似乎知道甄珍要說什麽,所以並沒有讓她先說,他又握住了她的手,聲音有些急:“分手了就是分手了,我沒有想過複合什麽的。我知道我結婚了,隻是因為她現在困難,我幫忙,僅此而已。”
吳冕說完,似乎自己也覺得有些徒勞,頓了一下,近乎歎息的懇求:“請你相信我,好不好?”
他不這樣說,其實甄珍也就這樣算了,然而他說了,甄珍不由得又問了下去。
“蘇知願這次來,不止一次去你家吧?”
吳冕靜默無言,因為從剛才甄珍的問題裏,他聽不出甄珍是什麽情緒,她似乎單純的隻是想從他口中驗證她的猜測,除此之外別無其他。然而他知道,承認之後對甄珍是什麽樣的傷害。
其實沉默就是承認,甄珍知道,雖然吳冕不回答她還有些不到黃河不死心,但他這樣,擺明了就是承認了。
“她一共去過兩次,第一次是幾個月前,突然拜會我父母,我也不知道……第二次,就是這一次……她去醫院複查,她小產後身體底子很差,想要找媽問有沒有中藥調理的辦法。”
吳冕的媽媽,退休前是一位極其出色的中醫。
吳冕自己都有些說不下去了,隻握緊她的手喃喃:“其他的真的都沒有了,甄珍……”
甄珍嗯了一聲。
她手心沁出了汗,實際上,她已經出了一層虛汗,精力也有些跟不上,但她沒說,隻疲倦的再度抽回了手,吳冕依然沒有挽留她。
“早點睡吧,晚安。”甄珍說著,躺下來,單方麵結束了這段對話。
她態度冷淡,但隻有她自己知道,她怕說的多了,自己就丟盔卸甲的崩潰。
其實她還有好多問題沒問。
你們過去交往時,是不是每次都是你下車為蘇知願開門?
你們交往時,是不是總是把她護在身後嗬護著她?
……
甄珍不知道,她對這些細枝末節的在意,是否就是矯情,她不敢問。她也不知道,此刻她該不該可憐自己。
我真是一個失敗的人啊,甄珍如此想道,什麽都不知道,如此混沌而無知。我總是將我喜歡將我愛的人推向另一個人的身邊,每次都是。
第二天,甄珍吃飯一如既往的話不多,她的狀態也很奇特,她出院後,明顯看出在削瘦,但精神卻還行,沒有病懨懨的,反而挺平靜。因為放假清閑,她開始看書,也看電腦,但看電腦時間長了,甄母就不讓她看了。甄珍也就順勢把電腦關了,她也不怎麽跟甄母說話。
甄母是一個生活很粗糙的人,至少絕大多數時候她是很粗糙的,吃飯不講究色香味,能吃就行,穿衣不講究新潮,能穿就行。這種馬馬虎虎的性格,讓此刻的甄母摸不準甄珍如今究竟好沒好,你說她好了吧,她似乎一直在瘦,你說她不好吧,她出去散步,精神也挺好。但又有點奇奇怪怪,比如甄珍沒以前話那麽多,比如甄珍跟吳冕似乎也沒那麽親近。
比如中午吃飯時,吳冕的手機響了,吳冕看了一眼手機,沒接,摁了拒接。但手機立刻就響了起來,吳冕還是沒接。
甄珍喝著小米粥,她不喜歡小米粥,所以喝得很慢,完全是因為調理身體才喝的。吳冕手機響個不停,她隻是最初寥寥看了一眼,然後低頭沉默喝粥。
一共打過來四次,吳冕掛斷了四次,第五次打過來時,吳冕直接關了機。
甄母一直悄悄看,因為是女婿,並且是一位平時氣場很強沒什麽交談的女婿,加上甄母又是不善交際的性格,所以她沒好意思對女婿說你接就行。隻是覺得有點點奇怪。
吳冕關了機,終於安靜了。這時候甄珍突然說:“你打回去吧。”
吳冕動作一頓,看向她。
他的丹鳳眼讓他情緒內斂,但隻要盯著人看,還是自帶不怒自威的壓迫力,尤其是他不笑的時候,即便他不生氣,也無形中帶著一點冷峻。
平時他不笑,甄珍也不怎麽說話。但現在,甄珍看著他,說:“你打回去吧,萬一她有急事呢?”
甄珍沒說是誰,甄母不清楚情況。
吳冕聲音有些僵硬:“不用,我沒有這個義務。”
甄珍愣了一下。
她沒笑。
“如果她真的有急事呢?”甄珍移開目光,夾菜繼續吃飯,喃喃,“我覺得你應該問問。”
她說這話的時候,神情很淡,但有奇異的柔軟,她並不是跟吳冕唱反調,也不是當著甄母的麵給他為難,仿佛真的是出於人道主義,覺得該關照一下打電話的那個人。
整個午飯,吳冕到底沒再打開手機。
但到了晚上,吳冕沒有回來吃飯。
甄珍也不知道,吳冕是下午請了假,還是晚上才過去的。
她也沒問。
甄母其實在甄珍家住的不自在。
她性格馬虎,又比較愛玩,平時在自己家裏跟自己老頭子在一起,雖然會拌嘴,但很隨性,想玩的時候就在手機鬥鬥地主,每天去樓下伺候一下她開辟的小菜園子,很清閑。如今住在女兒家裏,雖然是照顧女兒不得已而為之,但畢竟跟女婿同處一個屋簷下,她是非常不自在的。
照顧了十天後,甄珍讓甄母回了家。
雖然住的不舒服,但讓她走,甄母又不大放心,甄珍說沒事,自己照顧得了自己。有什麽事兒會給她打電話的。
反正,甄母做的飯也不怎麽好吃。
吳冕對此沒意見,也跟甄母保證會好好照顧甄珍,加上這十來天裏,吳冕的母親也經常過來,甄母想了想,答應了,還是回家了。
一下子,房間裏又隻剩了吳冕跟甄珍。
這本來也是他們的家。但不知道為什麽,甄珍有點無所適從,她忽然察覺到甄母的一個好處,至少她在這的時候,屋子裏三個人,還不會太尷尬。
晚上吳冕早早回來了,有心要照顧她,晚飯做得簡單又有營養,但兩人麵對麵吃飯,突然就氣氛冷落。
其實以前他們吃飯,也很少說話的,甄珍不怎麽跟吳冕說她的工作,吳冕也不會跟她說。需要一起解決的事,比如去參加家宴什麽的,一般吳冕說了甄珍就會答應,三言兩語就結束了。甄珍突然有些奇怪,以前怎麽沒覺得會尷尬呢,還是那時候隻有她自己不覺得尷尬?
她這樣想著,吳冕把魚刺挑好遞給她,甄珍正在出神,接過來習慣的說了聲謝謝。吳冕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甄珍也沒看他,她隻怔怔的看著魚肉,從小到大吃魚,從來沒人給她挑魚刺,還是遇到吳冕後,吳冕會給她挑,還會給她剝蝦。
她想起之前吳冕一邊給她剝蝦一邊聽長輩談話的樣子,剝一盤,很自然的就把盤子悄悄推給她。他做的理所當然,甄珍卻受寵若驚,還沒吃臉就先紅了,一顆心雀躍不已,她那時想,吳冕應該還是對她不一樣的。
如今甄珍想,你看,她總是自作多情。
她想起蘇知願跟她見麵時不經意的說的話,蘇知願說,她不喜歡吃海鮮,因為它們有殼,偶然跟吳冕說了,以後每次都是吳冕給她剝蝦,生蠔也把殼打開,把蚌肉給她,後來更是給她挑魚刺。
甄珍不知道怎麽的,聽到蘇知願說那些的時候,她明明知道蘇知願說這些話的目的,蘇知願也的確達到了目的,但甄珍在羨慕的同時,卻不由自主的生出了另一種情緒。
心疼。
她莫名其妙的就心疼吳冕。
也心疼自己。
心疼完之後,才開始生氣。
甄珍看著那塊魚肉,把“你是不是總給蘇知願這樣做”的話咽回去,魚肉她默默吃了,依然不看吳冕。
晚上,吳冕就試探著問她,要不要回主臥睡。
甄珍說不用了,她想再自己睡幾天。
語氣很自然,就是不看他,進了客房就要關門,吳冕看她低垂著頭就是不看自己,想起前兩天兩人晚上失敗的對話,他不由得過去攔下了門。
甄珍竟然嚇了一跳,她猛地抬頭看他。
吳冕看到了她眼裏的驚恐,他很難受,還是放軟了聲音:“甄珍。”
他叫她的名字,低聲而懇切:“我們不要這樣了,好不好?”
他去拉她手臂,想要抱她,甄珍躲了一下,吳冕的手頓在那裏。
甄珍看到吳冕的表情,似乎有點受傷。
甄珍頓了一下,她手握在門把上,手一直在門把處研磨,她在不安。
她說:“吳冕,我想了想,我們還是離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