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齊燕妮逮住它的語病,“句龍大人,你這樣說不對吧。就算你們不是人,外表可以隨意改變,但學識什麽的總不至於看過就算,而且生存曆練什麽的,那也是與你年紀緊緊相關的東西。哪怕你再是討厭被人說‘小老頭’,也無法抹殺你心態的老年化呢。”

其實句龍就是返老還童的妖怪吧,她在心底補充。

後稷是死而複生,句龍返老還童,對於齊燕妮來說,這兩枚還真的是沒有最雷隻有更雷。

喔?等等,難道豐隆也是老頭子一個?

“哼,你懂什麽,我族擁有與人同樣的形體,但卻係天生造物所成,並非模仿俗人外皮。”句龍忿忿解釋道,“為何言說與人是兩族而非同類,那是因為,我族的成長與人是恰然相反的。”

相反?

什麽叫做與人類相反的成長?

長就長了,還能反?

齊燕妮一頭霧水,望望巫鹹娃娃,對方也是一臉好奇,往外傾著身子張望。

句龍昂頭,略有得意地解釋道:“我族與俗人不同之處,在於生而全知全德、是為耄耋老者。越是浮生在世,越知世事艱難,解憂去患唯有拋卻過往。是以不斷年輕,存活之日越是長久,形貌就越是貼近人族幼時模樣。到壽命終之時,就是明明白白地一副初生稚兒模樣,腦中無所掛礙,不知生亦不知死。”

齊燕妮聽得呆愣了:句龍所說的話,分開來她基本能聽懂,可是合起來,怎麽這樣難以理解呢?哪會有那麽奇怪的生物……

列缺想了想,道:“是白澤。”

巫妣點頭,小沙人則不予置評。

“為何與人同住?”列缺問。

“你管得著麽?”句龍翹著腿坐在沙盤邊上,興味索然道,“我族繁衍起來麻煩,如今血脈都快斷了,你們雲中君裏麵能分得一人,已算是大幸運。……卻不好生珍惜啊!”

“白澤是什麽?”齊燕妮握住巫鹹娃娃,托到耳邊。

巫鹹娃娃為難道:“這……一時也無法向巫蘇解釋清楚。”

往深刻一點說,就句龍剛才得意洋洋描述的那些句子,前麵加上一句“所謂白澤就是”,這就解釋得很清楚了。既然列缺都能從描述中認出來,那基本重要的特征也就都包含在內了。

若是以巫蘇習慣的簡要介紹法來介紹,那白澤也就是一種神獸,長得像這樣像那樣,又不像這樣不像那樣,白毛,會說人話,淵博得很,什麽都知道,俗人喜歡往旗啊器皿之類的東西上畫白澤的圖樣。然後這種生物跟著上古時候那幾個凡人先賢混,跟人同吃同住,漸漸地就長得跟人一個模樣了——分出手腳來,也像凡人一樣管理自己的族群。

但這樣直白地對巫蘇說出來的話,句龍大概會不高興來著,所以還是延後再議的好。

所幸巫蘇也並不是抓住一個問題就必然要弄個明白的好奇寶寶,巫鹹娃娃支吾之時,她的注意力已經轉移開去,所以敷衍也不礙事。

話說回來,句龍那個神秘的巫官也就算了,他跟後稷在巫覡這個圈子裏麵就是傳說級別的大手,不過,巫鹹還真看不出連雲師豐隆都有這樣奇特的出身。

從雲師的外表看來,他一定比句龍年輕一些的白澤了……巫鹹娃娃想著,不免感歎自己竟然錯過撫摸一隻“偽”神獸的機會……

那廂句龍撂出身份之後,頓覺神清氣爽,自個兒身價蹭蹭往上躥,連看列缺的眼神都更加不屑了。“哼,電師,你這樣無禮地直視本官,難道是不敢置信麽?”小姑娘別是從沒見過幾千歲的神獸,嚇傻了吧?

列缺朱唇輕啟,漠然道:“時限?”

“嘎?”句龍沒聽明白。她多說幾個字會死麽?

“——幾時有雲師消息。”列缺補充道。

句龍抬起下巴:“哈,需要向電師報備不成?”

“對。”列缺答得毫不客氣。

“……本官與電師相處,真是沒有一絲樂趣!”句龍抱怨一句,嗖地鑽進沙裏,不見了。

列缺一怔,電鳥立刻追上,長喙往沙中翻了幾翻,句龍的巫術已經完全散去,木盤內除了沙子什麽也沒剩下。“逃了。”列缺道。

巫妣上前安慰說:“電師莫急,雲師怎麽說也是我交予句龍照顧的人,若對方有了豐隆的消息,應當會通知我。”

“嗯。”列缺點頭。

既然事情辦完,她轉身便往齊燕妮這邊大步走來。

齊燕妮一愣:“咦,電、電師?”——總不會現在要來跟她算總賬吧?

列缺走到她麵前,抬手一撥,將她掀到旁邊,冷然道:“讓開。”

隻見她手一張,石壁前立刻布下電光流轉的法陣,眼看著光色由白轉紫,列缺快步踏入陣內,立刻消失無蹤。

巫妣道:“電師回封地去了。今天專程來替豐隆送行,想必也十分疲累……巫蘇,你將祀廟內外收拾一下,我先回村,看屏翳等人是否已經候著了。”

“……喔。”

等巫妣牽著牛走遠,巫鹹娃娃對齊燕妮道:“句龍回去之後,恐怕會與後稷商量此事。這回麻煩他二人的事未免也太多了些啊。”

齊燕妮一愣:“哦?哦,對,還有返魂木的事兒,可惜剛才列缺也在,不能一並問了呀!改天再讓巫妣重新召喚過,這回把後稷叫出來,應該比句龍好相處得多呢!”

巫鹹娃娃默默地想:你明明是忘到腦後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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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隆不在了(喂),日子還是得過。齊燕妮原本還沒心沒肝地黑皮著,終於有那麽一天輪到屏翳來指點她怎麽使用水巫繼承的靈能,然後他借機,狠狠地罵了齊燕妮一頓,罵得是酣暢淋漓,連著半個時辰的教訓,上接盤古下至商周,那引經據典都不帶重複的。

齊燕妮昏頭脹腦地挨了一頓訓,最後歸納出屏翳訓話的主要內容是豐隆倒黴都是她害的,中心思想是她最好皮繃緊點,不然再影響到哪位雲中君的話,就當心自己或許會意外身亡了。

“就算我眼不見心不煩,電師也不會坐視不管。”屏翳道。

說到列缺,齊燕妮心裏就毛毛的。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上次輪到列缺來授課,是幾十天之前的事兒了,據雲師說列缺完全可以管束齊燕妮的心性——要是真管成跟列缺一個德性,那倒是挺傷腦筋的事情。不過列缺遲遲沒有出現,齊燕妮吊著一顆心等了幾天,見對方似乎根本就沒有現身的意思,這才鬆了口氣。

誰知她剛一大意起來,剛在祀廟裏翹著腿睡覺,就被電了。

“坐正。”

列缺的聲音從牆內傳來,其人並不出現,齊燕妮也看不見電她的是什麽。

她揉揉發麻的腳踝,乖乖地爬起來,跪坐在祀廟中央。

列缺又沒聲音了。

“電、電師?”

齊燕妮小心翼翼地左右看看,立刻又聽見列缺的聲音:“安靜。”

“是……”

呆呆地端坐在殿內,又得閉上嘴保持安靜,齊燕妮真不明白列缺是在幹嘛,但又不敢出言抗議。

巫鹹娃娃跟著巫妣運了一筐漆器回來,便看見齊燕妮端坐沉思狀,遂欣慰地對巫妣道:“難得巫蘇這樣勤奮修行呢。”

巫妣勾勾嘴角:“哦?讓我來看看,她修行了些什麽。”

“自然是專心冥思修心了。”巫鹹娃娃回答,但在巫妣接近齊燕妮之後,巫鹹娃娃也隱約聽見了點什麽可疑的聲響。

——這是……鼾聲?

巫妣在齊燕妮麵前蹲下,出言道:“啊呀,她正坐著入睡了。”

話音剛落,隻見一側牆麵中閃過紫光,一團白色的光球晃晃悠悠飛出,繞著齊燕妮轉了一圈,退後半步,“chua”一聲往她身上撞了過去。

與此同時,齊燕妮不由自主地彈了起來:“哇啊啊!”拚命甩著手。

等又癢又疼的刺激消退,她驚魂未定地盯著自己的手肘處,揉了揉。

巫妣抬手撐住臉,道:“電師,濫用私刑是不對的。”

“……”列缺並未應聲。

巫妣又道:“電師啊,連豐隆都舍不得傷巫蘇呢。”所以都是換他被巫蘇打啊掐的而已。╮(╯v╰)╭

巫鹹娃娃跳下地去,奔到齊燕妮麵前,關切地問:“巫蘇,有沒有傷著?”

“好像沒事……但是好痛……”齊燕妮噘嘴,把剛才被電到的地方指給巫鹹娃娃看,果然沒留下任何痕跡,這真是殺人越貨居家旅行必備的好凶器哪。

“電師也是受雲師之托。專程來指點巫蘇修行的,所以巫蘇,不可隨意抱怨。”巫鹹娃娃看上去是在提醒齊燕妮,實際上卻是責備列缺了。巫蘇雖然是姒蘇屍,可也是個大活人啊。就算要規整巫蘇的言行,教導她平和心性,也絕對不能靠電術來給她長記性。

不知列缺聽明白了沒,但她終於出聲,道:“我回去了。”

“嗯,”巫妣應到,“但是電師啊,明日要現身說教哦,關於雲師之事,你應當好好與巫蘇談談,不然心中總有芥蒂。”

“……”沒有回音。

齊燕妮悻悻地想——列缺會在意我倆有沒有芥蒂麽?她巴不得從此之後都不要看到我吧?我怎麽惹她了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