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眠眠眼睫一顫。

“今日……”宋晏容闔了闔眸,有一下沒一下摩挲著腕上的白玉佛珠,“是我考慮不周。”

但他不後悔把她帶去花宴,唯一錯的,就是在那些蒼蠅煩人的打量下,放她離開自己身邊。

阮眠眠忽然有些怨不起宋晏容。

其實就算今日她沒去,京城就這麽大,隻要她不死,總有機會跟長公主見麵,長公主想替陳貴妃出頭,這刁難,她怎麽也逃不過。

說到底,是她無權無勢,自身地位太低,沒有話語權,也沒有猖狂的資本。

似乎因為她沒回應,男人指節分明的手探進來,撩開那層礙眼的紗帳。

阮眠眠微僵。

剛塗了藥,被子裏,她什麽都沒穿……

宋晏容絲毫不覺,走到榻邊來。

“因為我,你平白受了欺負。”他聲音平緩,好似帶著幾分安撫,“想要什麽補償?”

“補償?”

上次他說補償,提出親自保護她這樣荒唐的建議,結果帶她與大臣商討要事,帶她來這破花宴。

他能給出什麽有用的補償?

一個丫鬟能得到的補償,不過金銀器玩,於她來說半點用都沒有。

“要什麽你都給?”

見她恢複一貫的鮮活神情,宋晏容唇角微不可見一彎:“給。”

阮眠眠瞪著他,一股腦說出自己心中所想,扯著嗓子控訴:

“我不想當丫鬟了!我要回去當阮府嫡長女!我要權力,我要地位!”

屋中忽的一靜,宋晏容麵上神色一滯,許久唇邊弧度揚得更大,低笑了聲。

他散漫地在榻邊坐下:“回到阮府,你就有地位了?”

阮眠眠什麽都聽不進去:“我不管,我就要變牛逼!”

宋晏容看著她毛茸茸的腦袋,不緊不慢道:

“阮建川升官,你現在是侍郎之女,先不論你生母早逝,回府中麵對何等處境。朝中光尚書省六部就有十二個侍郎,還有中書省、翰林院、數不勝數的公侯將相……下頭子女數量比他們隻多不少,這些門第勢力盤根錯節,阮建川在朝中尚舉步維艱,你覺得你能好到哪去?”

阮眠眠抿緊唇。

這樣看來,她麵臨的情況不容樂觀。

“要不是你把我推到晉王世子寵婢這個風口浪尖的位置,不可能那麽多人與我為敵。”她小聲嘀咕道。

追根溯源,她得罪陳貴妃……

哦,她得罪陳貴妃這事,是王氏和阮詩芸設計的,反之,宋晏容還替她解圍了。

思及此,阮眠眠沉默了。

說來說去,宋晏容是他的大恩人?

宋晏容聞言輕哂:“要不是有人半夜亂跑,撞見不該看的東西,也不可能有後麵的事,不是嗎?”

阮眠眠愈發沮喪。

歸根溯源,她穿書太倒黴。

“別忘了,你的命是我的。”宋晏容語氣輕緩,眉眼染著笑意,似勾魂的妖魅。

阮眠眠聽懂了。

不當丫鬟這事,是不可能的。

她咂咂嘴,堅持問:“那你說的補償呢?”

“待你想好再說。”宋晏容將一個精致的瓷罐放在榻邊小幾上,起身往外走,“好好養傷,過了這幾日,同我去南楚。”

哦,去南楚,借糧。

阮眠眠徹底麻木了。

她腦子緩慢回憶書中情節。

去南楚借糧這段故事,書中沒有太多描述,但男主蕭寧暄是出使南楚的使節團長,從南楚回來後,他帶回一個叫林竹的女人。

林竹在男女主的感情路上,是個巨大的阻礙。

阮眠眠雖然做好了在書中生活下去的準備,但有一絲回去的可能,她就不會放棄。

她要幫男女主掃清阻礙,少些坎坷早日圓滿結尾,這樣想來,她跟使節團去南楚,不是一點作用都沒有。

行吧。

阮眠眠握著宋晏容留下的瓷罐:“靈若,進來重新幫我上藥。”

-

翌日,皇宮,奉天殿。

大殿內一片莊嚴肅穆,皇帝端坐在禦座之上,群臣穿著絳紫色朝服,手持笏板,整齊站在殿內。

“出使南楚的人選便這麽定了。寧王,不要讓朕失望。”皇帝聲音威嚴沉靜,“若無要事,今日朝議至此,退朝。”

看著蕭寧暄頷首行禮的身影,蕭楚席眼底劃過一抹陰鷙。

倏爾,一道聲音響起:“陛下,臣有事要奏。”

眾人看去,便見宋晏容緩步走至殿中央。

“陛下,眾所周知,興修水利之事與農業生產有直接聯係,今年洛州旱災,臣命人調查後發現,工部負責的水利工程存在諸多問題,眼下國事艱危,工部呂嚴卻貪圖享樂,不久前又納了妾室。”

工部尚書呂嚴已年近花甲,聞言漲紅了臉想要解釋。

宋晏容看都沒看他一眼,嘴角露出一抹諷意,繼續道:

“他手下的人罔顧律法,貪汙賄賂,欺男霸女。陛下,臣以為,洛州水利中是否有偷工減料,需得嚴查。”

“真是豈有此理!”皇帝震怒,“呂嚴,晉王世子所說為實?”

呂嚴身子一抖,跪伏在地。

“老臣兩朝為官,對先帝與陛下忠心耿耿,凡事盡心盡力,絕不敢怠慢,遑論水利大事!”

奉天殿外,長公主略有幾分不耐。

“皇弟還沒下朝嗎?”

“洛州災情焦灼,這幾日上朝時候久些,請殿下再耐心等等。”劉公公弓身道,“敢問殿下這麽早進宮,是……想好了駙馬人選?”

“昨日同皇弟說了幾個,身份地位不合適,被他否了,我又想起一人,想來問問他的意思。”

劉公公頷首,不再說話。

終於,殿門拉開,散朝了。

不等長公主走去,便見呂嚴急忙從裏出來,眉頭緊鎖愁容滿麵。

呂嚴沒想到會在此看見長公主,驀地步伐一頓,朝她而去。

長公主不自覺蹙眉,心中隱有不好的預感。

呂嚴在她麵前停下,弓身深深揖了一禮。

“公主殿下,呂家走到今日實屬不易,老身無權幹涉殿下所作所為,但還是想勸殿下一句,您還有母族在宮中,並非孤身一人,行事前還請殿下三思!”

他的語氣讓長公主十分不悅,但聽他如此說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她抿抿唇問:“發生什麽事了?”

不等呂嚴回答,她目光越過他的身影,瞧見他身後走來的男子。

姿態慵懶輕慢,勾人鳳眸中含著冷冽笑意。

長公主頓時捏緊絹帕,問呂嚴:“晉王世子為難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