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章

也許這才是他的真麵目。

柳葭克製不了地打了一個寒顫。可是轉眼間,他又嘴角帶笑,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頭發,將她攬到自己身邊:“難道你還真的相信我會去找一個女人的麻煩?若論起我心裏想要找人麻煩的名單,她根本還沒有資格排上名號。”

柳葭細細一想,容謝讓她不要隨便說這些話也是對的,畢竟秦卿的那件事是否另有隱情還不可知:“可是你好像一點都不擔心我們目前的處境?”

容謝細細地把玩著她的長發,低聲道:“我既然敢來,當然是有九成以上的把握。你記不記得林宇蕭的傷口是朝上傾斜的?”

柳葭被他這麽一說,便立刻想到其中關鍵:“如果被利器所傷,傷口是向上,就是說動手的人比他要矮?”

林宇蕭是中等身材,而尹昌和容謝都是身材高大的男人,他們如果想要用利器刺傷他,形成的傷口一定是向下的。

“還有一種可能。”容謝抬起右手,握拳輕擊在自己的左肩上。

“自己刺傷自己?”柳葭微一思索,搖頭道,“沒有這麽蠢的人吧,一上來先自己廢了一隻手的,如果林宇蕭是那個幕後之人,他現在已經失去行動力,那還怎麽做事?”

“我隻是說不排除有這種可能性。”容謝被反駁了,也隻是寬容地笑了笑,“你是怎麽想的?”

“如果按照你之前的思路,假如刺傷林宇蕭的人在我們七個人之中,你跟尹昌因為身高的因素無法辦到,那剩下的就是女人了。”柳葭隔了片刻,又否定了自己的判斷,“可是如果我們這裏全部都是女人也罷了,現在七個人中還有三個男人,男人本來就在體力上占優勢,就算練過武術,恐怕也很難製服一個男人吧?這麽一來,如果幕後者是個女人,恐怕難度非常之高啊。”

容謝笑道:“我從小就練過防身術,說得不謙虛一點,單挑的話,如果不是特警還真未必是我的對手。”

柳葭冷不防問:“那莫瀟呢?”

“莫瀟……我當然不是他的對手,多少人做夢都想向我叔叔潑紅油漆,結果這麽多年過去了,就沒有一個能近身的。”

他語氣中的遺憾太明顯,柳葭本來想問他是不是恨不得自己親自上陣,想了想又咽了回去,不該說的話,還是不說為好。

容謝輕輕下了床,赤著腳走到門邊,把門鎖拉上,又回到床邊上,指了指睡袋:“這個讓給你用,為了不出漏子,這幾天我們還是將就點擠在一起吧。”

柳葭知道現在是非常時期,扭扭捏捏也沒意思,便拉開睡袋躺了下來。容謝側臥在她身邊,握住她的手,便閉上眼睛。柳葭隻覺得別扭,他這樣抓著她的手,她連翻身都不行了:“又不是小學生出門春遊,還要牽著手。”

容謝隔著睡袋拍了拍她的肩:“別說話,睡覺。”

——

一覺醒來,天色也已大亮。柳葭輕輕地從睡袋中鑽出來,看看身邊的人,他依然沒有醒,麵容平靜又柔和。

她簡單地洗漱了一下,走到窗邊,把窗戶開到最大,呼吸著山間的新鮮空氣:如果不是發生了那些不愉快的事,這家客棧其實很有股遠離塵世硝煙的味道。她站在窗前,放鬆地舒展著自己的身體,忽然那個拉伸的動作定格在那裏。

她看見窗後那懸崖邊上,正有一個人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好像睡著了一樣——可是沒有人會躺在懸崖邊睡覺的。她轉過身,一把扯住容謝的衣領:“醒醒!”

容謝幾乎被她扯起了上半身,痛苦地皺著眉:“柳葭,你就非要這樣折騰我才開心?”

柳葭用力推他:“可能出事了,你看窗戶外麵!”

他被催促了幾次,總算不甘不願地下了床。他探出窗子往下一看,原本漫不經心的神情全部都消失了:“你剛才看到的就是現在這樣?”

柳葭又往下看了看,那人還是一動不動躺在原地,便肯定地告訴他:“對,就是這樣。”

“好,那就把大家都叫起來吧。”他疾步走出房間,掠過別的客房時便一間間地敲門,很快的,人都到齊了,隻是缺少了尹昌。

容謝直截了當地問周綺雲:“尹昌沒在你房間裏?昨晚就一直都不在嗎?”

“不在,我們昨晚吵架了,你問他幹什麽?”

柳葭便把早上去起來看見窗戶下麵的懸崖邊躺在一個人的事情說了一遍,因為距離比較多,她根本看不清對方的麵目,現在隻差了一個尹昌,那就說明躺在下麵的人是他了。她昨晚還跟容謝討論過,那個刺傷林宇蕭的幕後者很可能是個女人,女人要做把他們一個個殺死,難度實在是太大,可是轉眼間,尹昌就出事了。

他們跑到懸崖邊,才發現尹昌摔倒在下麵的一個凸出的平台上,隻是從客棧二樓往外看出去,像是就躺在懸崖上。

周綺雲頓時趴在山崖邊上,痛哭失聲出來。

容謝往下看了一會兒,忽然道:“我回去拿登山繩,也許還有的救。”

其實他這句話隻是寬慰之詞,就算尹昌還有一口氣,也撐不到去鎮上的醫院,更何況從這個高度摔下去,也許已經摔傷了內髒,根本無法移動。而當時他們進山的時候,還跟送他們進來的師傅約定好,要四天之後才來接他們。

他跑進客棧,又很快出來,找了邊上一棵樹作為支撐點,扣上登山繩,而繩子的另一頭則扣在他自己身上,他抓住繩索,身手矯健,幾個起落便已經落到了平台上,中間甚至連停頓的嫌隙都沒有。

他站在平台上看了一會兒,又一個人攀爬上來,往上攀爬比向下更加辛苦,他花了一些時間才爬上來。

周綺雲紅著眼睛,怯生生地問他:“怎樣?”

容謝搖搖頭:“節哀。”

周綺玉捂住嘴,似乎拚盡全力才沒有歇斯底裏地哭出聲來。

“……‘敢於悔悟的人,最後一定會知道,這樣做就是唯一的、代價最小的出路’。這就是我們不願悔悟的代價嗎?”黎昕自語道。

“小周,你先別哭了,”劉芸煩躁至極,連語氣也不複溫柔,“昨晚上,不,應該說是今天淩晨,我們大家都回房以後,你有沒有發覺尹昌有什麽異樣?”

“沒有……”她抹了把眼淚,“好像沒有。”

“好像沒有?你不能確定?在這裏,你跟他是最親近的人了,你應該非常了解他吧?”

柳葭聽他們的口吻,似乎等她上樓之後,他們還有下半場,她是沒有親眼見到了。然而她的疑問很快就被黎昕解答了,她壓低聲音道:“是這樣的,你離開之後,他們就吵架了。當時尹昌對林宇蕭說了一句‘秦卿根本不會看上你,自從她說找到了一個有錢公子,就連我叫她都不出來了’,然後周綺雲當場打了他一耳光。”

正說話間,林宇蕭也一瘸一拐地跟過來,右手還捂著左肩的傷口。他受了傷行動不便,做什麽都落在大家之後,他的表情也是異常焦急:“真的是尹昌出事了?”

周綺雲回憶了半晌,還是搖頭:“我想不起他當時有什麽異常,我不讓他進房間,他就出去抽煙了,至於他跟誰一起出去,或者又碰到了誰,我就不知道了。”

柳葭心道,事態這樣發展下去不但惡化,還開始變得有點前後矛盾。尹昌畢竟是一個身高超過180的男人,恐怕他們之中隻有男人才有這個力氣把他推下去,而林宇蕭傷得這麽重,根本不可能做到,容謝卻沒有理由這樣做。

那麽,把他推下懸崖的人到底是誰?

——

當一群人因為外界因素被困在一個封閉的場所,不斷有人遭受死亡或者傷痛,那個凶手就藏在所有人之中,伺機動手,這就是暴風雪山莊模式。而這種情況隻會出現在影視劇和小說之中,現代社會如此發達,根本無法形成真正的“與世隔絕”。

然而要破解“暴風雪山莊”的唯一辦法,就是離開客棧,回到底下熱鬧的小鎮上去。

柳葭跟劉芸提了這個想法,很快便被大家接納。再加上昨晚的暴雨早已停了,徒步百裏的山路,對於一般人來說也是可以接受的。

本來他們想把林宇蕭留下,等到了鎮上再找人去接他下山,他無論如何都不肯答應,寧可冒著傷口被再次撕裂的風險也要一起走——尹昌的死亡,實現了那段錄音中所說的一切,讓一切不再像個荒謬的玩笑。那個站在幕後的人,用自己的行動告訴所有人,他絕不僅僅是在玩笑。

“前麵的路被上麵坍塌下來的泥土堵住了,看來要繞路。”他們才剛離開客棧不遠,便發覺前方沒有路了,昨晚的雨下得實在太大,導致了山體滑坡,如果他們不自己走出去,隻是等幾天後鎮上的幾個師傅來接應他們的話,估計也是出不去的。

劉芸拿出指南針和旅遊地圖,對照了一下方向:“鎮子剛好是在正北的位置,我們繞過去之後一直朝正北方走,就不會迷路了。”

她準備充分,也沒有人覺得她這個辦法有哪裏不妥。為了安全起見,容謝走在最後,由帶了指南針和地圖的劉芸在最前麵帶路,剩下的人則聚在中間。

這一路走過去,都還算安穩,山間景色清雅,空氣也幹淨,眾人漸漸地開了有了說說笑笑的心思。

忽聽劉芸咦了一聲,語氣也有些沮喪:“是不是這裏有礦石,指南針突然不靈了。”她攤開手,隻見她手心裏的那隻指南針的指針正飛快地轉動,根本無法辨認出正確的方向了。

“怎麽會這樣?”黎昕呆愣了一會兒,忽然問,“你們誰有帶指針的那種手表?我聽別人說過,用手表指針就可以確定南北方向。”

柳葭的手表正是指針式的,準備摘下來交給她。

“用手表指針判斷方向,至少會有一個肉眼判斷的角度誤差,就算隻有五度,在大方向也會有很大偏差。”容謝拉開背包,從裏麵取出gps定位器,“這個基於衛星定位,會比較準確。”

黎昕忍不住問:“你怎麽現在才拿出來?”

容謝笑了笑:“這裏的人之中,看上去最該死的那個人是我,我當然會有所保留。”

他會這樣想,也是能讓人理解的,尹昌不過是勸秦卿多喝了幾杯,就已經死於非命,而容謝的下場可能會是他們幾個人中最慘烈的。但是柳葭又忍不住想,尹昌真的隻是勸酒,而不是灌酒嗎?

當事人口中的話,總是要為自己修飾美化,最真實的情況則未必如此。

同樣,她說她隻是妒忌秦卿,可是聽在別人耳中,他們會不會也覺得事情沒有這麽簡單,說不準她曾經付諸於行動過?

人心便是如此複雜而曲折,他們永遠看不到對方的心,隻能不斷揣測,惡意或者善意,不過一念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