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6章

保安居然還記得她。

柳葭隻露了個臉,便被保安認了出來。對方熱情地朝她笑道:“你是來找容先生的吧?”

柳葭點點頭。她循著記憶裏的路線開過彎彎繞繞的小路,來到容謝家門前。屋子裏似乎靜悄悄的,沒有任何人聲。她停好車,踩著台階往上走,很快便找到了容謝。他似乎正在午睡,躺在溫暖的陽光房裏,腳邊是好幾盆怒放的玫瑰和不認識的綠色草木。

她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擰開了陽光房的門把手,盡量放輕腳步走了進去。他正半躺在躺椅上睡覺,陽光傾瀉在他的臉上,構勒出他流麗的下巴曲線和細長的睫毛,他似乎剛剪過頭發,還剪得特別短,完完全全地露出光潔的額頭。

柳葭蹲下-身子,小心地拉起滑落在他腿邊的毛毯,慢慢地蓋在他的身上。她做完這件事,忽然跟他的目光對上——他不知在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睛,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柳葭心中一慌,感覺自己像是被猛獸盯上的獵物,不由自主地往邊上退開了一步,這一退,更是直接撞到邊上的花架,花架上的一隻陶瓷花瓶從架子上滑落下來。

柳葭眼疾手快,立刻把花瓶撈在懷裏,若無其事地把它放回架子上。

容謝一把掀掉了身上蓋著的毛毯,坐起身來看著她。

柳葭看了看他的腿,他剛才的一係列動作都隻動了上半身,看來他的雙腿是真的沒有知覺了。她沒有什麽好害怕他的,畢竟她還可以選擇飛去國外,至少容家在德國是沒有分公司的,就算她現在轉身跑掉,容謝也拿她沒辦法。

柳葭跟他對視了片刻,輕聲道:“我回來處理點事情,也想……來看看你。”

“看我?”容謝的語氣略微帶點嘲諷,“是看我落魄到什麽地步吧?我的腿殘廢了,原來擁有的權力也沒有了,還有什麽好看的?”

柳葭被他嗆了這一句話,沒有生氣,也沒有傷心,隻是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凝視著他,看得他心頭又是一陣疾火在燒。他就知道她會來的,以他對她的了解,她也不是膽小的、毫無擔當的人,可是她現在這種態度,哪裏像有半點虧欠他,對不起他的自覺?

他很快按捺下這陣情緒,語氣輕鬆:“好了,你現在也看到人了,我還好好活著,也不能拿你怎麽辦,你還想做什麽?再羞辱我一回?”

柳葭上前一步,輕盈地彎下腰,半跪在他的身前。陽光映亮了她的麵孔,皮膚白生生的,她化了淡妝,嘴唇晶瑩,令人有低下頭去一親芳澤的遐想。容謝發現她離開之後,居然還變得更加美好,她從前總是有點拘謹小心,可是現在就像是脫離了條條框框的束縛,開始自由舒展,他發覺自己的計劃全部被擾亂了。

她仰起頭看著他:“如果你不介意,就讓我照顧你一陣子,你的腿一定會好起來的。”

容謝伸出手去,捏住了她的下巴,她也沒有反抗。他笑了笑,回答道:“好啊,你自願來給我當免費保姆,好像我沒有拒絕的必要。”

柳葭原本便想過,她被他刻薄地挖苦幾句,那肯定是無法避免的,她也做好了心理準備,結果他說出來的話卻遠沒有她能想到的那樣言辭尖銳。

她點點頭,不怒不喜,隻是很平靜地回答:“好,隻要我能做到,你都可以讓我去做。”

隻要她能做到的,都可以?容謝甚至都有點詫異了,他微微彎下腰,一把將她抱住,勒在她腰間的手臂緩緩收緊,在她耳邊咬牙道:“真的什麽都可以?你還真是大方……如果我說,我要你的身體,你也覺得可以?”

柳葭嘴角微一抽搐,他的雙腿都沒有知覺了,還能做什麽?除非她主動配合,否則他根本什麽都做不了吧?至於她是不是願意配合,那就是她的事了,跟容謝沒有任何關係。她沉默以對,不能答應的事情,她當然不會承諾,如果答應了,就一定要做到。

可是容謝卻以為她是在默認,他突然笑了一聲,簡短地問:“多久?”

“……嗯?”

“我問你打算留多久?一周?半個月?還是一個月?”說到一個月時,他終於看到她的眼珠動了一下,原來是一個月。他點點頭:“一個月,那你還回來做什麽?假惺惺地說要照顧我,結果就

隻有一個月,你把我當作什麽?”

柳葭一下子都沒有反應過來,就被他一把推開。她有點尷尬地退開兩步:呃,雖然她知道自己肯定會遭到容謝的厭惡,畢竟她對他做出了侮辱人格的事情,她曾經背叛他也是鐵打的事實,可是沒想到他會對一個月的時間期限反應這麽大。

“其實,也不一定是一個月,這個時間是有彈性的……”

容謝咬緊了後槽牙,他的皮膚本來就白,這樣一咬牙,額角就浮現出淡藍色的經絡,他直接拿了手邊上的毛毯扔過去:“誰稀罕你的一個月?你把我當成什麽?當叫花子一樣打發嗎?我沒有允許你踏進我的房子裏來,立刻就給我出去!”

柳葭一抬手,把毛毯接在手裏,飛快地蓋在他的腿上:“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的,但是沒有關係,我對我所做的一切很抱歉,這是真心話。”

容謝剛打完了一場大勝仗,他原本以為自己的一顆心已經被磨礪得刀槍不入,這麽多艱難的日子裏他連掉一滴眼淚的衝動都沒有過,可是現在卻被歸來的柳葭氣得要腦充血:“marie,marie你過來!”

菲傭很快便踩著拖鞋跑過來,驚訝地看見陽光房裏居然還站著一個年輕女子,她暗想對方可能是新搬來的鄰居,是來這裏串門的:“先生,你怎麽了?”

“你為什麽不看住大門,怎麽隨隨便便什麽人都能闖進來?”容謝抬手指著柳葭,胸口起伏,“我不認識她,立刻讓她離開,如果她不肯走就去叫保安來趕人!”

marie也沒見過容謝發過這麽大脾氣,被嚇了一跳,轉過身用有點半生

這個小仙有點色無彈窗

不熟的中文道:“小姐,先生讓你現在就離開,你還是走吧,不然等下多不好看。”

柳葭很尷尬,對方都這麽說了,她也不能厚著臉皮不走:“容謝……”

容謝發泄完怒氣,也立刻冷靜下來,這才隻是剛剛開始,他就失態了,這真不是一個好開端。他佯作不耐煩:“你還想說什麽?”

“我明天再來看你,你想吃什麽,我幫你帶過來。”她目前住的是酒店式公寓,廚房是可用的,要做飯做菜也很方便。

“你說完了嗎?說完就可以走了。”

柳葭轉過身,沿著樓梯往下走,她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拐彎處的盲點。

marie問:“先生,如果明天這位小姐還來……我要不要跟保安說一聲,不讓她進來?”

“她要進來就讓她進來吧,不用特意跟保安去說,”容謝頓了頓,又道,“但是別讓她進屋子,看到她我就一肚子氣。”

——

柳葭開車離開,門口的保安把證件還給她時,還順口問了一句:“這麽快就離開,不留在容先生家裏吃晚飯?”

柳葭隨口應付了幾句。她總不能說她被容謝趕出來了,她畢竟臉皮薄,還做不到熱臉去貼冷屁股。她真是佩服當初她冷淡成那樣,容謝還能不要臉地貼上來。

她坐在車子裏,用手機再次登錄了曾用過的那個工作郵箱,但是這回卻被限製登錄了,估計是負責這項的人已經反應過來,把她的用戶名給注銷了。她本來還想看看目前整個集團的形勢是什麽,免得她無意中一句話戳到容謝的痛處。

她回到酒店式公寓,直接往**一躺,跟俞桉聊電話:“我去容謝那邊了,不過被他趕出來。”

俞桉特樂嗬,還笑著說:“那是人之常情好不好?”

“……有點丟臉,”柳葭悶悶道,“但是我說明天我還會去看他,我想我明天還得被他趕出來,不知道能堅持幾回。”

俞桉立刻給她出餿主意:“你肯定沒有流露出那種楚楚可憐的隱忍表情看著他,不然他怎麽還舍得對你發脾氣?”

楚楚可憐的表情嗎?

柳葭想了想,還是道:“我覺得這種表情不適合我,我根本做不出,就算做了也許還會忍不住笑出來。”

俞桉長歎:“那你還會什麽?”

她好像什麽都不會,隻是外表很有溫柔的女性化特質,然後內裏就是硬邦邦的。

“你要柔媚一點,身段放軟一點,別總頂嘴。”俞桉循循善誘,“就算他說了什麽你不認同的話,也不要反駁,總之現在開始不管容謝說什麽都是對的,如果他說錯了,那就參照他說什麽都是正確的來辦。”

柳葭不可思議道:“你到底還是不是我的朋友?!”

“你這熊孩子怎麽這麽麻煩?是你自己說想求得他的原諒,不想背負著一輩子良心不安,我告訴你應該怎麽做,你還敢對我有意見?”

“女王,我不敢有意見,一切都按照你說的辦,真心的。”

柳葭掛掉電話,抱著膝,柔媚一點柔軟一點,這話說得倒是容易,她也沒見俞桉何時柔媚過了,害得她連個可比照的對象都沒有。

——

容謝吃過晚飯,又打發掉一撥前來找他“談心”的下屬,便洗了澡準備回房間去看工作郵件。大局初定,他還是不能放鬆,畢竟他的基礎薄弱,容亦硯的勢力還沒有完全被打散,他還需要小心處理。

他的郵箱裏最近多了很多投訴容亦硯曾經做出違規事情的郵件,他的叔叔已經倒台,眾人見大勢過去,就紛紛開始討伐他霸道專橫,逆行倒施,在那些活靈活現的文字裏,容亦硯儼然就是古代的暴君。甚至還有人投訴他利用公款包養情人。容謝直接把寫郵件的人的名字記下來,整理出一份名單發給嚴禮:“第三頁上的那些人都打發到下麵新成立的子公司去開拓市場,他們要是不想幹就走人。”

或許容亦硯是行事專橫,可是若要說他貪汙和用公款包養情人,這就是笑話了。容謝知道他叔叔的私生活很檢點,從來不在外麵玩,也不會貪圖一點小錢中飽私囊,他視權力遠遠重過金錢。

就算他跟他的叔叔關係惡化到無法挽回的地步,也看不上那些見風使舵落井下石的小人。

他看完工作郵件,就聽放在床頭的手機響了,他拿起來一看,是個陌生的號碼,他本來不想接的,但還是接了起來:“您好。”

電話那頭的呼吸停頓了一下,然後柳葭清晰的聲音傳入他的耳膜:“容謝,你睡了沒有?”

“……還沒。”

“早點睡吧,別工作得太晚了。”

容謝語氣冷淡:“我知道。”

“那個……”柳葭猶豫了一下,還是繼續說了下去,“我知道我今天惹你生氣,我不是故意的。”

“你沒惹到我。”

“其實我的意思是,我是真心想對你好一點,如果你願意給我這個機會。”

“為什麽?”

柳葭顯然沒有理解他這三個字的意思。容謝又重複了一遍:“我為什麽要給你這個機會?”

這一句話隻問得柳葭啞口無言。她是覺得有點對不起他,想讓他原諒自己過去曾對他做過的不好的事,但是他為什麽就要配合她?

柳葭摸了摸自己的頭發:“那……也對,我提出這個要求來,的確是冒昧了。你當我沒有說過吧。”

容謝又嗯了一聲,沉聲道:“晚安。”

“啊?哦,晚安……”

容謝看著重現陷入漆黑的手機屏幕,隻覺得心裏有點發酸,何必非要為難她,為難她不就是等於昭告天下他到底有多在乎?有些事情就是無法勉強的,不過是他第一次栽了個跟頭,放不下罷了,這又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