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柳葭同俞桉相識也是一段佳話。

那年她剛升研一,為了兩個學分去當本科生的班主任——管的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承擔的責任卻很大,典型的有苦勞無功勞。

柳葭從本科期間就開始走讀,她堅持不考外地的學校也是為了本校是可以申請走讀的,這樣方便她照顧住院的母親。

結果某一天半夜,突然接到宿管老師的電話,她迷迷糊糊地按下通話鍵就被劈頭蓋臉一頓狠罵:“你平時到底是怎麽在管那幫學生的?連班裏有人有自殺傾向都不知道,這都跳樓了,你、你趕緊過來,趕緊的,不然我給你一起記過!”

柳葭的瞌睡頓時跑光了,手忙腳亂穿衣服,五分鍾不到就已經在停車庫發動汽車,身上衣服連紐扣都扣偏著,隻能一邊開車一邊糾正。她這一路上耳邊都回響著宿管老師的聲音:“連班裏有人有自殺傾向都不知道……”

如果她管的本科班有人自殺,那她就得承擔大部分責任,別說獎學金泡湯,隻要不記處分那就是萬幸。她開車到學校,隨便找了個空位停了,發足狂奔到寢室樓,隻見宿管老師又重新脫衣服睡覺,見她來了就輕描淡寫地說:“人送去附屬醫院了。”

柳葭聽她這句話,又狂奔去校區內的附屬醫院,跑到地方連氣都喘不上來,跟值班的護士扯了半天,對方才明白她的意思。那護士笑著說:“你也真是認真,大晚上還趕過來,其實就是骨折,那位同學精神也挺好的。”

有自殺傾向的人精神還會很好?柳葭立刻覺察到這件事有哪裏不對勁了。她走到病房外麵,故意放輕腳步,隻見那間病房可是熱鬧,除了那個學生的三個同寢室同學外,還有兩個女生,幾個人在一起有說有笑。那個“自殺未遂”的男生腿上打著石膏,被高高吊起,這都影響不了他眉飛色舞的神情。

柳葭趁著他們沒留心的時候走進病房,陰森森地問:“你剛剛還想跳樓自殺,現在心情就這麽好,你的心理調節能力還挺不錯的。”

那幾個學生立刻噤聲。

柳葭找了病床邊的凳子坐下來,正巧看見床頭櫃上還擺著水果,就遞過去給那個男生:“別這麽緊張,吃水果吧。”

那男生接過去,就咬了一口。隻聽柳葭冷不防問:“水果很好吃吧?晚上不用回寢室,最近都可以請假不去上課,也很開心吧?”

“師姐你誤會我了!”男生立刻放下水果,擺出一副沉痛表情,“我現在才覺得生命有多美好,重來一次的人生絕對不會再隨意糟蹋。”

柳葭實在懶得跟他扯皮,直接揭穿他:“行了,不就是晚上回宿舍太晚了隻能翻牆進去,最後踩空了摔下樓了嗎?我要是拿你的照片去學校後麵那條街上去問,比方說KTV台球室這些地方,總會有你們消費的時間記錄。”

那男生也是臉皮厚,被揭穿了也是尷尬地搓搓手:“師姐,你看……如果我晚回又翻牆,還鬧得這麽大,肯定是要被記處分的。本來我也沒想說自殺的,是宿管阿姨這麽認為的,我可什麽都沒說過。你就饒過我吧!”

大學新生都是特別難管教,剛剛離開高三那種地獄式的生活,來到一個新環境,但凡是不該去做的總想要去做一下以展現自己的與眾不同。柳葭思索片刻,回答:“好,不過你也要保證,這種事情不會再有第二次。”

“當然不會再有了,我摔斷了腿,這也是活受罪。”

柳葭點點頭:“那好,回頭會有一個心理輔導員來紓解你的心理問題。”

那男生一聽要給他安排心理輔導,居然還更來勁了,笑嘻嘻地問:“長得漂不漂亮?跟你比起來誰漂亮?”

都到這個時候還隻惦記人是不是漂亮。柳葭在心裏歎氣:“是個博士生。”

她走出病房,便見到一個裹著厚厚的棉服的女生靠在牆上,臉上的笑容有點不懷好意。

柳葭停在她麵前,想了想問:“你是來給人做心理輔導的?”對方不像是本科生,深更半夜出現在校附屬醫院,不是在附屬醫院實習的醫學院學生,就是心理輔導員,而她也沒穿白大褂,那就隻能是心理輔導員了。

“我叫俞桉,是心理係博士研究生。”她指指病房門,“我聽見你在包庇那個小男生哎。”

柳葭麵不改色:“你聽錯了吧。”

她倒也不糾結這個問題,轉眼又上下打量了她片刻:“嗯,柳葭……我知道你,我聽人說你是經院研一的班花呢,不過我發覺你化妝前後就像是兩個人啊。”

“哦。”這樣大半夜接到電話說有學生跳樓自殺,她當然不會光鮮亮麗地出門了。

“你不生氣?那再換一種,你當班主任實在太不負責也鬆懈了,竟然會出這種事。”

柳葭莫名其妙地看著她:“你是拿我在做什麽實驗嗎?”

俞桉笑眯眯地搭住她的肩:“是啊,我本來正在寢室裏看書,正看到書上說每個人在心理上都有一個弱點,當你攻擊這個弱點的時候,哪怕那個人很有涵養也會控製不住情緒。我本來以為你的弱點不是容貌就是責任心,結果都不是——所以說你的弱點是什麽?”

“我沒發覺自己有什麽心理弱點。”

“不可能的!”俞桉立刻道,“這樣吧,我不揭穿你班裏那個小男生的事情,我要找到你的心理缺失點在那裏,怎麽樣,成交嗎?”

她是被當成小白鼠了,但是她也不覺得俞桉提出來的要求很古怪,就答應得很爽快:“成交。”

——

柳葭匆匆趕到新天地廣場,找到俞桉的時候,她正趴在甜品店裏靠窗的桌子上,麵前擺著兩碗芒果撈。

柳葭忍不住嘲笑她:“你不帶錢包就出門,這也能活得下去?”

結果俞桉拍桌而起:“你這沒良心的!我汙蔑自己沒帶錢包還不是為了你嗎?我怕你又被容公子纏著不能脫身才打電話給你的。再說了,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

柳葭笑起來:“據說吃甜的東西心情會比較好?”

俞桉縮縮脖子,做出害怕的樣子來:“你別笑,你笑得這麽燦爛,感覺會把狼招來,很可怕的。”她咬著勺子問:“你那件事解決了麽?”

柳葭便把被偷拍又解決了的事情跟她說了,結果俞桉毫無同情地表示:“你說你的體質是不是傳說中的‘極品吸引體’?不過相比之下,容公子就極品得不那麽討人厭了。”

“是啊。而且我感覺到他似乎開始對我失去興趣了,我之前要請他吃飯,他都沒去。”

“柳葭,你危險了,”俞桉湊過去看著她的眼睛,“根據我的專業分析,你對他開始有期待了。”

——

“容先生,謝先生已經在房間裏了。”門口的侍應生幫他拉開門,又問,“您還需要什麽服務嗎?”

“暫時沒有了。”容謝微微一笑,走進房間,又順手把門關上。

目前謝家的當家是他的表哥謝允紹,且不說他性情如何,的確是一路碾壓著各路世家子弟,而謝家也在近幾年成為本市首席財團。

他走過去,便聽謝允紹開口道:“你要不要也找個技師來按摩一下,放鬆放鬆筋骨?”他是趴伏在按摩**,身上還蓋著白色的床單,聲音有點悶。

容謝躺到**,又把靠背調高,閉目養神:“不用,我剛健身完又去熱蒸過,狀態挺好的。”

“是年輕挺好的吧?”

“表哥,我有件事想找你幫個忙。”

謝允紹翻過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浴袍:“什麽事,你說說看?”

“我這邊認識一個人,他擅長攝影,想進謝氏編外的T周刊工作,你看怎麽樣?”

“你朋友?”

“不是。”

謝允紹挑眉望著他:“你把事情說清楚。”

容謝便把今天發生的事大致說了下,也沒多提柳葭的存在,隻是說他幫助自己一個朋友解決被偷窺的隱患:“我的這個朋友是個女孩子,這次是解決了,難保不會有後患,所以我想幫那個人找個工作。做旅遊專欄的話,常年在外麵跑,也沒時間再去偷拍跟蹤。隔一陣子,那人也就對她沒這麽狂熱了。”

謝允紹饒有興趣地看著他:“我是聽允羸說你最近在追一個女孩子,莫非就是你說到的這個朋友?”

容謝沒回答,算是默認。

“這種小事你不用來找我,直接跟允羸說一聲,那家雜誌社是他在負責。”

容謝微微一笑:“我想了想,還是要跟你報備一聲,這樣比較好。”

謝允紹嗬得一笑:“按照道理說,你人也聰明,處理事情也成熟,現在卻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你到底是怎麽想的?”他不待容謝回答,便又擺了擺手:“你不用跟我解釋其中的原因,我想你也是有難言之隱。但是我還是要提醒你,你現在總是跟謝允羸和他那幫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在外人看來,你跟他們一樣都是一無是處隻會惹麻煩的紈絝子弟,長此以往下去,對你的輿論很不利。你還是跟他們保持一點距離吧。”

容謝沉默片刻,回答:“是,我知道。”

謝允紹從邊上的櫃子上拿過手機,點開手寫板,在上麵寫了一串數字:“我聽說你手上有個項目,想當我這邊一個房地產項目的甲方,你看這個數目合理嗎?”

容謝看了一眼手機屏幕,這上麵的數字比他核算出來的價格還好些,這是謝氏準備送給他的、在繼承容氏之前的大禮了,他也的確是需要這樣的項目來鞏固自己的地位:“這條件比我想得還要優厚。”

謝允紹下了床,走到沙發邊上,開始穿回正裝,末了又對著穿衣鏡整理了下儀容——他一直都是個儀表堂堂的男人,雖然有時候板正得幾乎無情:“你多上點心,中間不要出紕漏。我先走了,你要叫技師的話報我的名字。”

容謝等他走了,才開始換衣服,他對著鏡子手指靈活地打上領帶,又拉了拉聖洛朗西服下擺,鏡子裏的人嘴角微彎,仿佛天生就是嘴角上揚的微笑表情:“就是說,要開始裝正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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