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至青川

見外甥如此說,沈緒元反倒更有些尷尬,支吾道:“但下官已年過三十……”

於正立刻明白了他的顧忌,哈哈大笑道:“沈大人多慮了,雖說男兒二十來歲成家是常有之事,但三十事業有成再立家事亦不是什麽罕見事。而且,象沈大人這樣勤肯為民的清官,那更是士家女子欣賞愛慕的對象呢,保不準沈大人欲成婚之事一傳出去,你那宅子的門檻隻怕都要被媒婆踏爛呢。”

沈辰也跟了笑了起來,話到這地步,沈緒元倒也不扭捏,其實他也很清楚,身為長子,理應為沈家傳宗接代,隻是他一直忙於公務拖遝此事,卻也未盡到身為人子的本分,他便道:“那一切就拜托大人了。”

於正拍腿大笑道:“好,一切就包在本官身上。”

說罷,他目光又落到沈辰身上,一笑道:“沈賢侄今年應該年滿十六了吧?”

一聽這話,沈辰便立刻明白他話中的意思了,不由暗道於正好笑,居然又打起自己的主意來。

在霸州國乃至其他中土八國,都存在著試官製,所謂試官,即是試用待錄之官,也就是將認為賢德有才的人放在職位上使用一斷時間,以觀其才能與職位是否相符,再決定是否選用。

一般各士族官家子弟年滿十六歲,便可在官家舉薦之下,到官府中任職試官之位,一般都是從小官小吏做起,其試用以三年為期,一年一考,三年之後勝任者即可正式入仕途,提官升位,若不勝者則罷而不用。

所以很多士族子弟二十來歲便已經身居郡府的中等職位,再混個十來年,坐上要職也不是什麽難事。

當然,這種試官製度隻限於士家官方子弟,平民寒門很難得到這樣的機會。

於正有意問起沈辰年齡之事,其用意也是再清楚不過,以沈辰出生官宦世家的身份,現在入仕途自也是理所當然。

當然,於正自是沒有惡意,而且,而且不知多少人期望能夠得到他的舉薦。

不過,沈辰依舊和當年一樣,正如回答李乘風的話一般,無論是當官還是行商都沒有什麽意思,若然要當官,那要當就當皇帝,否則才不去趟這渾水。

他便答道:“多謝於大人美意,但晚輩現在還未有入仕途的想法。”

見到自己一問年齡,便被這少年猜出用意所在,於正便不由哈哈大笑起來,說道:“沈賢侄果是聰慧過人,一點就通。不過賢侄,現在郡府正是用人之際,就連郡守大人也對你妙計拿下安世傑之時有所耳聞,今次沈大人上任,他還特地問起你的情況,能讓郡守大人掛念的人,可是屈指可數,你可不要錯過這好機會啊。”

沈緒元當然希望這外甥能夠入仕,但他也知道自家這外甥聰明過人,自有分寸,隻是忍不住說道:“辰兒,難得大人有提攜之意,你可得想清楚,這可關係到你未來的前途。”

沈辰倒也不想把話說得那麽死,而且,於正把話都說得這麽直白,斷然拒絕難免有些自視過高的感覺,他便回道:“以晚輩的身份,縱是入仕也應在縣城任職才是,如今舅舅初入郡城,地位尚不穩固,若我又在郡城為官,行事若出了紕漏,豈非惹人非議。而且,三年前,我已隨袁大人習武,這武學一道需得日日勤學苦練,不敢有所鬆懈,所以,還請大人見諒。”

這一說,於正倒不由連連點頭,稱讚道:“沈賢侄人雖年輕,但考慮得卻甚是周到,倒是本官有些性急了,確實你入仕之事當該在沈大人坐穩位置之後再行事也不遲,反正,你才剛滿十六,倒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兒。”

話到這裏,他又微微一笑道,“袁大人的武功當年在我郡城軍伍中也是赫赫有名,以沈賢侄的資質,想來是得了他的真傳,能文能武,真是沈家之福啊,看來若然沈賢侄進到軍伍,亦會成為我國家之棟梁。”

沈緒元則從話中聽出沈辰並沒有不為官的意思,隻是現在時機尚未成熟,倒也沒再多說什麽,反倒覺得這外甥想得周到。

而一提起習武之事,沈辰便突而說道:“大人,不知道袁大人可否有調回郡中的機會?”

他如此一問自是有著打算,若舅舅隻是在青川一直當縣令,那他自然沒有什麽可擔心的,畢竟政績擺在那裏,再加上縣中官員都是他一手選拔出來的人才,因此位置穩穩當當。再加上郡府這邊有於正撐著,因此就算不賣一些郡中官員的帳,也沒什麽關係。

不過,他未曾料到郡守一紙文書升了舅舅的官,如今舅舅如今得到於正的器重,能夠擔任金曹監副使之職,但所謂樹大招風,舅舅的性格又是疾惡如仇,難免成為某些人的眼中釘。

因此,他便想到若然袁鐵能夠重回郡府,有一個軍方將領撐腰,那敢動舅舅的人便不得不多想幾分了。

於正沉吟一會兒,說道:“袁大人剿滅三寨,也算立下了大功。不過,當年袁大人遭貶乃是因為牽扯進了都尉貪腐案,此事當年牽扯重大,不少官員遭免,袁大人能夠被貶為縣尉已是不幸中的大幸。若想讓他調回郡中,我們文官可是插不上手,隻怕還得讓大都尉親自點頭才行。”

沈辰神色淡定得很,這結果他倒是早有預料,之所以詢問,也隻是映證一下自己的推測。果然,這郡中武將的權勢遠比文官要大,就算是於正這樣的要職官員,也無法幹涉到軍伍中的事情,所以,要想讓袁鐵升遷,便絕非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接著,於正又詳談了一些關於金曹監管轄的具體事項和沈緒元要負責的部分,最後二人才打道回府。

回到大宅前,卻見宅子外停了輛馬車,外有幾個趾高氣昂的奴仆。

敲開宅門,二人便聽開門的下人說,戶曹監副使盧大人已來了多時,此時正在廳中等候著。

一聽到盧大人之名,沈緒元眉頭便不由一皺,沈辰自然也知道這盧大人是何許人。

八曹之一的戶曹監乃是掌管全郡疆土、田地、戶籍、賦稅、俸祿、軍需、糧餉等等一切財政事宜的機構,其權力之大,管轄範圍之廣乃是八曹官吏中最上者。

如果說金曹監的權力乃是重中之重,那戶曹監的權力不止是重,而且廣,戶曹監的影響力自然比起金曹監更盛一籌。

無論是巨細大小的財政事宜,還是官員的人事升遷,都是由戶曹監的官吏負責,如此大權在握,敢跟戶曹監叫板的人自也是屈指可數,而且必定是有極硬的後台,否則的話,降職辭官那都是小事,隨便給你安上一個不務其職的罪名,小則入獄,大則發配邊疆。

但凡官場的人都知道,要想安穩在位,戶曹監的官員是萬萬得罪不得。

當年戶曹監副使盧好友來到青川,安世傑知道此人好鋪張,更有意巴結,故而每日山珍海味的伺候著,日耗銀兩上千之數。

要知道,一般縣級官員一年俸銀也不過幾十兩銀子,平民百姓更不用說,這用來招待的銀兩自然是從庫銀中支取,沈緒元得知此事,當眾嗬斥安世傑,結果自然惹怒了盧好友,待盧好友回去之後,一紙文書下來,沈緒元便被貶到了司匠府。

而且,這還是因為沈家在青川有著不少的清譽,否則的話,後果難以想象。

如今,盧好友突然來到,其用心自然值得注意。

待沈辰隨著舅舅來到前廳,便見到了盧好友,此人長臉如驢,身材修長,長著一雙吊眉眼,嘴角微勾,似笑非笑。

他身穿綢袍,袍子用料上乘,做工精細,隻怕就這一身袍子便值上十兩銀,其腰掛著玉佩也並非凡品。

此時,盧好友正翹著腿坐在上座上,桌上有茶,卻未動分毫,隻是茶水旁邊尚放著一個用錦布包好的方盒。

見到沈緒元來了,他便站起身來,哈哈大笑道:“恭喜沈大人升遷,盧某深夜來恭賀,還請沈大人不要介懷哦。”

雖然和盧好友道不同,但對方笑臉相迎,沈緒元心頭厭惡,但倒也不板著個臉,他淡淡說道:“盧大人客氣了。”

盧好友堆起笑臉,樂嗬嗬的道:“當年我和沈大人之間有點誤會,當初也是盧某人太過性急,還希望沈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見盧好友如此姿態,沈辰便暗道此人果然老於官場,他如此一副和氣之態無外乎是因為舅舅如今身份不一樣,否則的話,豈會如此。

話完,盧好友便拿起那錦盒,從他的動作看,那盒子裏所藏之物分量絕不輕,他朝著沈緒元微微一笑道:“區區薄禮,即為和好之禮,又權當做沈大人升遷之賀禮,還請沈大人笑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