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金刀?

江然再一次暴露了自己孤陋寡聞的事實。

聽完這三個字之後,他有些迷茫的看了一眼葉驚霜。

然後就發現,葉驚霜眉頭緊鎖:

“這東西消失了也有些年頭了……為什麽會送到紅楓山莊?”

洛青衣稍微考慮了一下之後,這才說道:

“此刀是被‘一劍無生’劍無生所得。

“此人乃是劍癡,碎金刀雖然是寶刀,他卻不喜歡。

“所以便托付金蟬第一鏢局天陽鏢局,將這把刀送到紅楓葉家,交給葉空穀葉莊主。

“說他自己為人散漫,這寶刀放在他身邊,指不定什麽時候就給丟了。

“百年葉家,俠名遠播,碎金為重寶,可由葉莊主另擇良主。

“這件事情發生在兩個月前。

“當時紅楓葉家尚未遭遇這滅門之禍,所以天陽鏢局接下了這一趟鏢。

“初時也一直都藏得很嚴實,無人知道此事。

“卻沒想到,前幾日紅楓葉家的事情忽然轟傳江湖。

“天陽鏢局的這一單鏢,這才漏了痕跡。

“這幾日之間,已經有不少人前往紅楓山莊,等著這碎金刀送上門來。”

江然聽完之後,眉頭微微一挑:

“葉前輩出了意外,這一單鏢也還要執意送到紅楓山莊?”

洛青衣點了點頭:

“天陽鏢局至此已經是騎虎難下。”

“是啊。”

葉驚霜也跟著說道:

“為今之計,碎金刀在他們手裏的消息已經傳了出去。

“無論如何,紅楓山他們都得走一趟。

“一來可以借此查一下,我葉家是否還有人活著,能不能接下這鏢。

“二來……縱然是在紅楓山莊丟了這碎金刀,對他們來說也未必就是壞事。”

此言一出,江然就明白了葉驚霜的意思。

這一單鏢因為葉空穀被殺,完成的可能已經是渺茫至極。

若是天陽鏢局執意留著這碎金刀,必然會引來殺身之禍。

紅楓山莊既然是風雲匯聚。

若是葉家還有傳人於世,說不得也會出現,到時候天陽鏢局可以將鏢物交到這傳人手中,也算是圓滿。

再不濟,將這刀丟在這群聚集於紅楓山莊之人的手上,麻煩便也是脫了手。

此後無非就是去尋那劍無生道歉。

估摸著,劍無生了解這狀況之後,也隻能徒歎奈何。

畢竟誰也想不到,葉空穀竟然會死……

當然,這之中還有第三個辦法。

便是將這碎金刀帶回去,送還給劍無生。

隻不過,這麽做的風險實在太大。

光是來就來了將近兩個月的時間,回去這一路,又如何能夠保證太平?

想到這裏,江然忽然撇了撇嘴:

“感覺這鏢局,好像不太好幹啊。”

“刀口舔血的買賣,自然沒有輕鬆的。”

葉驚霜輕輕點頭,又看向了那莫亭生:

“這麽說來,你家公子便是覬覦這碎金刀之人中的一個了?

“一邊圖謀碎金刀,一邊又想圖謀蒼州府府尹大人的女兒……

“千流山莊是坐不住了?”

莫亭生看了葉驚霜兩眼,先前他便覺得眼熟,此時忽然反應過來了:

“你是葉氏雙姝中的葉驚霜?”

“倒也算是有些眼力。”

葉驚霜輕聲說道:

“千流山莊,我記得曾經跟我爹去做過客。

“你口中的那位公子,難道是齊開?”

“……”

莫亭生聞言,眼珠子嘰裏咕嚕的轉動了起來,片刻之後這才說道:

“葉大小姐,你誤會了。

“咱們公子去紅楓山莊可不是為了什麽碎金刀……

“而是為了葉家啊!

“百年葉家,不能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消散於江湖。

“公子聽聞之後,心中悲憤,這才前往葉家調查真相。”

“那你口中的潑天富貴呢?”

江然表情古怪:“又是從何而來?”

“我……”

莫亭生一時之間恨不能給自己兩個大嘴巴。

這種事情為什麽要說出口?

說出口也就算了,還被江然和葉驚霜聽了去……

如今改口容易,可人家信不信就難說了。

“哎……說起來,千流山莊也算是俠義道。”

葉驚霜此時幽幽開口:

“卻沒想到,我葉家遭難之後,千流山莊強行擄人,硬結姻緣,哪裏還像是什麽俠義中人?”

“先前你葉家腿粗,周遭勢力自然為你們馬首是瞻。

“如今葉家遭難,他們失去了這壓製,自然是原形畢露。”

江然輕輕拍了拍葉驚霜的肩膀:

“這世上所謂任俠之輩,誰又說的清楚到底是真是假呢。”

葉驚霜點了點頭,又問莫亭生:

“除了齊開之外,紅楓山莊可還有其他人在?

“齊莊主去了嗎?”

“我……我不知道。”

莫亭生說到這裏,又看了江然一眼,似乎還想說些什麽,卻又咽了回去。

知道這當口,自己說什麽都沒有用的。

葉驚霜點了點頭,對江然說道:

“從他嘴裏能夠打聽到的事情估計不多。”

“恩。”

江然點了點頭,對洛青衣說道:

“今天晚上,委屈一下,將他放在你的房間裏吧。

“等著人到了紅楓山莊之後,還有點用處。”

“好。”

洛青衣痛快的答應了下來。

然後江然才看向了張知畫:

“你又是怎麽被抓的?”

“我……”

張知畫看了厲天心一眼,低聲說道:

“那一日我去客棧尋他,你們說他走了……

“我便回去讓我爹調查了一下他的蹤跡。

“雖然沒找到其他的,但是卻知道,他是往南走的。

“而後又發現你們也是從南城門離開,這才遠遠的跟著。

“沒想到,竟然又遇到了他。”

他伸手指了指莫亭生。

江然眉頭微蹙:

“你這還真的是遠遠地跟著,我都沒有察覺到。”

張知畫不敢多說,隻好低下了頭,還小心翼翼的看了厲天心一眼。

就聽江然又對厲天心說道:

“怎麽辦?”

“我哪知道?”

厲天心說到這的時候,有些憤懣瞪了江然一眼:

“要不是你多管閑事,我豈能落得這般田地?”

“話別說的這麽難聽。”

江然笑道:

“你看張姑娘,堂堂府尹之女,容貌也不差,這般鍾情於你,你不心存感激也就罷了,還在這橫挑鼻子豎挑眼,有臉沒臉?”

張知畫聽江然說的露骨,一時之間臉色通紅。

厲天心本想反駁,然而感覺自己反駁的話一旦說出口,未免太過難聽。

考慮到張知畫的麵子,這才咽了下去,深吸了口氣對張知畫說道:

“張姑娘,您是千好萬好,可厲某人有自知之明。

“絕非姑娘良配,還請姑娘三思。

“今日天氣不好,姑且罷了。待等明日,雲消霧散,姑娘便請回蒼州府吧。

“這江湖凶險,下一次倘若再有意外,隻怕就沒有今次這般好的運氣了。”

張知畫聞言也不傷心,也不難過。

隻是說道:

“厲大哥您有自知之明,我也有啊。

“你說你不是良配,我覺得你就是。

“我從未如此看待過一個男子,所以……難免失了矜持。

“如今你趕我走,我也是不會走的。

“除非你狠得下心殺了我,否則的話,我跟定你了!”

葉驚霜張大了嘴巴,沒想到這小姑娘不大,竟然能夠這般坦率,一往無前!

江然也感覺這姑娘跟尋常的姑娘不太一樣。

尤其還是在這樣的一個時代。

絕不會有一個姑娘,能夠當著眾人的麵說出這樣的話。

這全然將禮法視同無物啊,倒是叫人欽佩。

縱然是前世,這般膽大的也不會太多。

江然這邊是欽佩了,厲天心這邊腦瓜子都快出血了。

他定定的看了張知畫好一會,這才深吸了口氣:

“好,你願意跟,那就跟著吧。

“希望你將來莫要後悔!”

說完之後,轉身就走。

張知畫聞言頓時大喜,雖然厲天心話不好聽,但是顯然是答應讓她跟著了,這已經是往前大進一步。

當即對江然微微一禮,便轉身追了出去。

洛青衣奇怪的看了他們一眼,又看了看江然,伸手把莫亭生抓了過來:

“那……公子,我也先下去了。”

“好。”

江然點了點頭。

洛青衣出門的時候,還順手給江然和葉驚霜關了門。

房門一關,葉驚霜就感覺這屋子裏的空氣,似乎有些灼人。

看了江然一眼,稍微咳嗽了一聲說道:

“那……江大哥,你先休息吧。”

江然點了點頭,也沒跟她爭。

上半夜他休息,下半夜比較難熬,讓她睡覺倒是正好。

隻是這會他心頭滿是八卦火焰,一時之間倒是睡不著的,便解開外衣鑽進了被窩裏,側躺著看向了正坐在桌子跟前的葉驚霜,笑道:

“沒想到厲天心這冷言冷臉的家夥,竟然會被一個姑娘這般追逐。

“也不知道看上他什麽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葉驚霜輕笑一聲:

“這事情,哪裏有能夠說得明白的?

“有些時候,隻是一眼,可能就得搭上一輩子。

“你說那一日是厲天心救她……這救命之恩,更是灼人心窩……”

說到後來,聲音就越來越小。

一時之間也不敢回頭去看。

生怕見到江然的目光。

不過片刻之後,聽得身後沒有回音,反倒是江然的呼吸平穩下來。

這才悵然若失的歎了口氣,回頭看了他一眼,有些埋怨的又瞪了瞪。

末了幫江然掖了掖被子,倒了一杯茶,小口抿著,思緒不知道飄去了何處。

這一夜至此再無餘話。

轉日清晨,**酣睡的葉驚霜睜開雙眼。

就見江然正盤膝而坐,周身罡氣滾動。

縈繞之間,竟好似神仙中人。

呆呆的看了兩眼,她這才回過神來,翻身坐起,將外衣穿上,輕聲開口:

“江大哥。”

江然吐出了一口氣,雙手緩緩下壓,周身罡氣刹那消散一空。

睜開雙眼,葉驚霜隻覺得他雙眸明亮,似乎有星辰閃爍,不過眨眼之間就已經恢複了平靜。

“你的內功好似更深了。”

葉驚霜感覺有些驚異:

“江大哥,你如今將那造化正心經,修煉到了什麽境界了?”

“第八重。”

江然也沒有隱瞞:

“自那往生穀一行,與陽月二君一戰之後,就已經突破到了第八重境界。

“隻不過,想要功行圓滿,卻不知道得何年何月了。”

第八重和第九重這兩重境界,完全違背武學常理。

尋常武功,無非就是突破竅穴,積蓄內力,便可以自然突破。

但是造化正心經卻不然……

第八重需要容納三門絕學,如今江然已經得了兩門。

大梵金剛訣和冷月大·法,想要突破到第九重,還欠缺了一門內功。

對此,江然必須慎之又慎。

這將決定造化正心經其後的高度。

而聚集了這三門絕學之後,是否就能夠立刻突破到第九重,江然也不能確定。

總感覺,這當中,或許還有其他的玄虛,非是想象中的那麽簡單。

至於第九重……那就更沒影的事了。

葉驚霜哪裏知道江然如今所麵臨的困境。

隻是聽到江然將造化正心經練到了第八重,就感覺自己好像是見到了神仙。

回過神來之後,卻又有點說不出來的感覺。

即為江然高興,心頭卻隱隱還有些失落。

這感覺莫名其妙,讓葉驚霜自己都不能明白,江然武功蓋世,自然是好事,自己這失落從何而來?

“怎麽了?”

江然看了葉驚霜一眼,感覺她似乎情緒有些不對。

葉驚霜連忙搖了搖頭:

“我沒事,咱們出去吧。”

“恩。”

江然點頭,站起身來,兩個人出了門。

剛出門就看到厲天心正一臉倦容的從門內走出,張知畫亦步亦趨。

江然跟他四目相對之間,就見厲天心猛然瞪大了雙眼。

他看了看江然,又看了看葉驚霜,當即連連點頭,咬牙切齒的說道:

“你好得很啊!!”

江然一臉迷茫:

“你不好?”

“我……我也好!”

這話明顯口不對心。

厲天心感覺自己現如今很暴躁,哪裏都暴躁。

憤憤然的看了江然和葉驚霜一眼,又憤憤的瞅了瞅張知畫,最後大步下了樓。

似乎感覺這樣也不夠快,便索性飛身而起,落到了一樓大堂上坐下。

大聲喝道:

“小二!!”

老王趕緊答應了一聲,緊著幾步來到了跟前:

“客官有什麽吩咐?”

“好酒好菜,給我端上來!銀子少不了你們的!”

江然感覺自己好像是看到了昨天晚上的莫亭生。

有些納悶的瞥了張知畫一眼:

“你昨天晚上對他做了什麽?”

張知畫就很委屈:

“我昨天晚上在門口住了一宿,今天早上才進的門,什麽都沒能做啊。”

“……”

聽你這意思,還真的想做點什麽?

不過厲天心也真夠可以的,這麽一個千嬌百媚的姑娘,就給關在門外了?

什麽人啊這是……

而樓下老王這會也犯了難:

“這……一大早的,要酒肉?”

“沒有?”

厲天心臉色一沉,掌中的單刀發出嗡鳴之音。

“有有有!!”

不等老王說話,掌櫃的趕緊上前:

“這就給您準備。”

當即吩咐後廚殺雞宰鵝,張羅酒席。

厲天心這才算是吐出了一口邪氣。

待等江然等人自二樓下來,他便好似雕塑一般,冷著臉,誰也不愛看。

張知畫坐在他邊上,有些小心翼翼。

江然都有點看不下去了,咳嗽了一聲,不等開口,就聽厲天心怒道:

“你閉嘴!”

“我還什麽都沒說啊。”

江然有點無語,眉頭一挑:

“你脾氣見長啊。”

“那又如何?”

厲天心這會似乎什麽都不怕:

“有本事給我下毒啊,看我怕不怕你!”

“算了算了,懶得跟你一般見識。”

江然感覺這貨八成是中了邪。

葉驚霜看了厲天心一眼,微微思量,又瞥了瞥江然,一時之間若有所思。

氣氛則有些僵硬。

而就在此時,洛青衣拎著莫亭生下來:

“大家都起了啊。”

沒人理他。

洛青衣眨了眨眼睛,正要叫老王過來,就見老王手裏端著一盤羊排送了上來。

“……一大早就吃這個啊?”

洛青衣感覺沒吃,自己就已經有點飽了。

然而這卻隻是一個開始。

老王各路菜色一路往上端,大魚大肉應有盡有,末了又抱過來兩壇子花雕。

洛青衣看著這滿滿當當的一桌子,整個人都傻了:

“驕奢**逸,酒池肉林?

“這一大早未免也過了點吧?”

“你愛吃不吃。”

厲天心哼哼了一聲,抓起羊排就往嘴裏塞。

江然則對那兩壇子花雕很是滿意,將自己的酒葫蘆灌的滿滿當當。

這才招呼眾人吃喝。

大清早的吃的過分油膩,當然不太好。

便挑了幾樣看上去還算是清淡的吃了幾口也就飽了。

而這麽一大桌子菜,厲天心一個人又能吃下多少?

最後飯菜受了個‘皮肉傷’,厲天心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不過吃完了飯之後,他這怒火也消散了不少。

起身去結了賬,把這一桌子菜能收拾包起來的,也全都包了起來。

準備留著回頭路上吃。

隨著眾人啟程,這客棧逐漸遠離,江然卻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本以為這荒郊野外出現的一家客棧,八成會是黑店。

卻沒想到,這一晚竟然這般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