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鳳山莊確實是對焦尾琴感興趣。
先前曾經聽說,焦尾琴落到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無名小卒手裏,便起了心思。
而隨著品茶賞琴大會這事傳出來之後,這兩口子心頭更是活絡。
可誰能想到,這名不見經傳的無名小卒,竟然搖身一變,成了血刀堂堂主的師父。
那……且不說他們能不能憑借自己的本事,在品茶賞琴大會之上,拿到這焦尾琴。
就算是可以拿到……他們敢拿嗎?
回頭軒轅一刀師父的東西是這麽好拿的?
想到這裏,鳳夫人就覺得有些頭痛。
寧九鳶見此,便輕聲說道:
“師娘,我看這江然行事很講道理,不是尋常人物。
“我請他們來棲鳳山莊做客,也是希望能夠借此與之交好。
“此等人物,為友總好過為敵。
“至於焦尾……雖然貴重,可如今江湖因此生波,品茶賞琴大會之上又會發生什麽事情,恐怕誰都說不清楚。
“現如今,還是莫要多做念想的好。”
鳳夫人聞言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輕聲說道:
“還是九鳶你心思細膩。
“這樣的人,平日裏確實是不好結交,如今近水樓台,機會卻不多見。
“哎,早知道先前便不該那般行事。
“隻是誰能想到,血刀堂的人氣勢洶洶上門,不是尋仇而是來做客的呢。”
寧九鳶聞言瞥了一眼周圍血刀堂的弟子,一時也是有點無語。
這幫人全都鼻孔看人,好似誰都欠他們銀子一樣。
所過之處,哪怕一語不發,也讓人自行產生退避之念。
收回目光之後,寧九鳶又看了一眼鳳梧的方向,輕輕吐出了一口氣,在鳳夫人的耳邊低聲言語。
鳳夫人初時還不以為意,聽到半截便已經是臉色大變。
待等聽完,整張臉便是慘白如紙:
“怎……怎會如此?”
下意識的用目光去尋鳳銜枝。
就見鳳銜枝正陪在江然身邊,低聲給他介紹這棲鳳山莊。
一時之間心頭焦急萬分,恨不能過去將鳳銜枝拉過來才好。
正焦急之時,就見江然回頭看了她一眼。
四目相對,江然微微點頭,其後便對鳳銜枝說了句什麽。
鳳銜枝茫然回頭,跟自家夫人一對眼,這才對江然告罪一聲,去尋自家夫人去了。
江然的目光自這兩口子身上收了回來,歎了口氣:
“作孽啊。
“銀線先生想要讓自己的兒子活,卻不顧他人兒子的生死。
“其情可憫,其心當誅!”
唐畫意撇了撇嘴:
“這有什麽的,若是我的話,我也不會理會旁人的性命。
“不相幹的人,縱然是死十萬百萬,又如何抵得過我身邊之人的一根毫發?”
所以,你才是個小妖女嘛。
江然微微搖頭,也沒有在這個事情上跟這個魔教小妖女多說。
她要是能明白的話,那也就不是魔教妖女了。
實際上,唐畫意其實比江然想象的要好很多了。
他不知道這是不是因為唐畫意對自己是不同的,所以才讓自己產生了這樣的感覺。
但至少,這丫頭在他身邊,沒有見到太多魔教習性。
雖然有些頑劣,卻也不失可愛率真。
隻是這念頭泛起的時候,江然感覺自己大概是瘋了。
竟然會覺得一個魔教妖女可愛率真……他應該真誠的對這個詞道歉。
鳳銜枝和鳳夫人這兩口子聚集在一處之後,說完了話就有些神思不屬了。
領著江然等人進了門,安排了住處之後,甚至沒來得及說兩句場麵話,就匆匆而去。
江然知道他們是怎麽回事,便也沒有於此糾纏。
而且,不僅僅是鳳銜枝他們這會有事,江然他們這會也很忙。
古希之的性命還懸在半空呢。
江然用一枚續命丹保住了他的命,可還是得再救治一番,才能將其從鬼門關拉回來。
房間之內,床榻之上,古希之雙目緊閉,麵如金紙。
江然眸光微凝,隱隱間有法相自他身上而起。
一隻手上,珠光流轉,是落星珠。
另外一隻手則探出兩指,指如雨落,點在古希之的身上。
此為大梵渡世指!
乃是大梵金剛訣之中的一門絕學,專門用以療傷。
而在那秋辭驛地下尋到的落星珠,則能夠將這療傷之能,發揮到極致。
如今每一指落下,便好似有一道急電走入古希之體內。
整整一套大梵渡世指打完之後,江然一伸手將古希之自床榻之上拽了起來。
古希之也很配合,猛地張嘴,噴出了一口黑血。
這是他體內淤積,如今被江然逼出,內傷便有了恢複之機。
江然的動作卻並未就此停下,縱身一躍來到了古希之身後。
一甩手,將那落星珠點在了古希之背後的神道穴上,另外一隻手的兩指正點在了這落星珠上。
內力一入落星珠,這珠子頓時光華大盛,好似星辰繚繞。
經這落星珠一過,內力再走入古希之體內,古希之身形便不由自主的坐直。
兩者一時之間便就僵持不動。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古希之的臉上多了一抹紅潤。
江然的頭頂,則白霧繚繞。
如此,又過去了足足一盞茶的功夫。
江然這才收回了大梵渡世指,失了江然的內力,落星珠頓時光芒消散,恢複了原本的模樣跌在了**。
翻身下床,江然一邊將落星珠撿了回來,一邊伸手將古希之的身體安置在床榻之上,稍微鬆了口氣,正要轉身離去。
卻聽哼的一聲,躺在**的古希之就此緩緩睜開了雙眼。
“這麽快?”
江然見他睜眼,有些吃驚,看了看手裏的落星珠:“確實是個好東西。”
若是沒有落星珠相助的話,古希之想要這會就醒過來,那是癡人說夢。
“……是你?”
古希之看到江然,眸子裏閃過了一抹意外之色:
“老夫還道……若是旁人見老夫重傷,說不定,還會救治……
“若是你的話,可能會視而不見……”
“古前輩這就是以小人之心度我了。”
江然啞然一笑:“晚輩雖然自問不是好人,可對前輩素來是佩服的。”
“是老夫……是老夫狹隘了。”
古希之歎了口氣。
江然則罷了擺手:
“好了,不說這些了,古前輩可還記得是什麽人傷的你?”
此言一出,古希之臉色頓時一變,下意識的去抓江然的手腕:
“是左道莊……他們似乎,似乎是盯上了程總鏢頭押送的那批東西。
“老夫親耳聽到,他們說‘等程天陽押送的那批東西到了手,大事可成。’
“這是哪裏?你可見過……程總鏢頭?”
江然聞言卻是微微蹙眉:
“左道莊想要劫鏢?可是這一路風平浪靜,並不見他們的蹤跡。
“古前輩,如今咱們是身在長青府。我和程總鏢頭他們一起入城,他們已經去交接鏢物了。
“想來左道莊是未曾尋到機會。”
“原來……已經到了長青府了嗎?”
古希之這才長長的出了口氣:“沒出事就好。”
其後他又給江然說了一遍事情的具體經過。
自無生樓現身襲殺之後,古希之仍舊是跟在江然他們的身後。
這一路餐風露宿,自不待言。
而有一日晚間,他忽然見到林中有人奔走,形跡可疑。
擔心又是無生樓,或者是血刀堂,奔雷堂的人想要找江然的麻煩,便跟了上去,看看這幫人的來路。
卻沒想到,當來到了一處山坳避風之處,聽到他們對話,這幫人竟然是左道莊的人。
古希之勉強開口說道:
“老夫當時聽到的東西並不多。
“除了我剛才告訴你的之外,還有一件事情便是,他們的少莊主也來了,似乎在為了焦尾琴謀劃什麽。
“可此人究竟身在何方……好似連左道莊自己那邊的人都不知道。
“江少俠,你,你還是得多加小心。
“左道莊手段詭譎,往往出人意表,而且這幫人膽大妄為,是什麽都敢做的……
“萬萬不可掉以輕心。
“老夫當時未曾多聽幾句,便被他們察覺行跡。
“被他們以古怪手段引得內息翻騰,一身武功施展出來的不足半數……這才落得這般下場。”
江然認真聽完,輕輕點頭:
“好,這件事情江某知道了。
“古前輩你先好好休息,莫要多思多想。”
“恩……”
古希之點了點頭,他身受重傷本就疲乏至極,此時雙眼一閉就睡了過去。
江然略作沉吟,轉身出了房門。
門外唐畫意,阮玉青,洛青衣,靜潭居士,軒轅一刀,道無名等人都在這裏等候。
看到江然出來,當即圍繞過來。
“怎麽樣了?”
第一個詢問的,自然還是靜潭居士。
江然輕輕點頭:
“內傷倒是無妨,如今我最擔憂的卻是他的外傷。
“他四肢筋骨都被人以重手法打傷,這些傷勢想要恢複如初,絕非一朝一夕可成。
“他方才醒了,不過這會又睡了過去,諸位就莫要打擾了。”
眾人聽古希之醒了,便也都鬆了口氣。
靜潭居士輕輕搖頭:
“江少俠也不必過於憂心,這老東西性命硬的很,沒這麽容易出事的。”
“恩。”
江然點了點頭:“好了,諸位旅途奔波,也是頗為辛苦,都自去休息吧。”
眾人紛紛點頭,各自離去。
唯有唐畫意站在江然身旁,四目相對,江然納悶:
“看我作甚?”
“你話沒說完。”
唐畫意笑著說道:“古希之既然醒了,你總不會不問問到底是什麽人對他出手吧?”
“……就你精。”
江然白了她一眼。
唐畫意撇了撇嘴:“未必是就我想到了,他們可能也想到了,隻是見你沒說,就沒多問。”
“對,就你多嘴。”
江然一笑,不等唐畫意發作,便說道:
“隨我出一趟門吧。”
“好。”
唐畫意沒有絲毫猶豫。
兩個人便這邊先行離開了棲鳳山莊。
隻是剛剛從棲鳳山上下來,到了長青府城之中,唐畫意就讓江然稍微等她一會,她自己嗖嗖消失不見,也不知道去幹了什麽。
江然便這般迷茫的等了一盞茶的功夫。
就見一個一身翠色衣衫,滿臉笑意的唐畫意,背著手的朝著他走了過來。
雖然前不久在秋辭驛裏,江然就見過唐畫意的這張臉。
可當時穿著的仍舊是厲天心的衣服。
如今換上了女裝,雖然不施粉黛,可她那精致的容貌和俏皮的氣質,都讓周遭光景黯然失色。
江然砸了咂嘴:
“怎麽忽然換衣服了?”
“勾引你啊。”
唐畫意背著手,翹著腳,抬頭看向江然:
“好不好看?”
“不好看。”
“你騙人!”
“沒騙人。”
“還撒謊。”
“騙小狗呢。”
“……我咬死你!!”
唐畫意大怒,抓著江然的胳膊就要下毒手。
江然則搖了搖頭:
“你少說兩句虎狼之詞,走吧,咱們去找找程總鏢頭他們。”
“恩?找他們作甚?”
唐畫意有些意外:“還以為你帶著我偷偷離開,是打算對我圖謀不軌呢,沒想到你圖謀不軌的對象,竟然是程天陽!”
江然伸出手捏住了唐畫意的臉蛋。
“哎呦……哎呦……放手放手……疼疼疼。”
唐畫意給捏的眼角泛淚花:“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胡說八道了,姐夫你饒我這一回吧。”
“閉上嘴倒也算是個美人,一張嘴全毀了。”
江然歎了口氣:
“走吧,我們恐怕得一路打聽著找了。”
唐畫意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臉:
“這張臉可是真的,你也太狠心了,竟然這麽捏我,一點都不憐香惜玉……
“我們找程天陽做什麽?”
“打傷古希之的是左道莊,他們好像對程天陽的這趟鏢感興趣。”
江然一邊走,一邊將古希之醒來之後跟他說的話,大概的說了一遍。
唐畫意眉頭緊鎖:
“你是說,左道莊的人可能因為我們的原因,不敢對天陽鏢局的人下手。
“但是如今分開之後,卻難保他們不會現身?
“更有可能,他們會在程天陽交鏢的時候,忽然現身出手……
“說起來,程天陽他們這一趟,押送的到底是什麽?
“為什麽左道莊的人說,這東西入手之後,大事可成?
“這大事又是什麽事?
“左道莊的少莊主為了焦尾忙碌,他們說的大事該不會也是這件事吧?”
唐畫意嘴就好似機關槍,突突突個沒完。
“不知道。”
江然本想用三個字直接打發了她,但是想了一下之後還是說道:“鏢局有鏢局的規矩,這些事情他們不可能隨便跟人說的。這一路上為了不犯人家的忌諱,咱們也從來都不打聽這些事情。
“總歸來說,先找到他們再說。
“說不定,都是咱們想多了。”
唐畫意點了點頭,當即也不在多說,就跟江然一起施展輕功趕路。
來的時候用的時間不少,如今趕到城門口,倒是沒用多大功夫。
當時程天陽領著車隊朝著另外一個方向離去,江然和唐畫意便沿著那個方向一路打聽。
他們是鏢局,鏢車上掛著天陽鏢局的大旗,招搖過市自然是引人注目,所以打聽起來並不難。
江然和唐畫意詢問之下,所過之處卻逐漸偏僻。
最終所在,卻是一處宅院。
宅院之上掛著匾額:周府。
隻是如今周府門前並無人跡,江然側耳傾聽,發現其內竟也無聲。
周府門前的路上,確實是有車轍痕跡。
可以想見,天陽鏢局的鏢車,當是進了他家。
江然和唐畫意對視一眼,便來到了周府門前,伸手敲門。
卻不想,一敲之下,大門吱嘎一聲,直接打開了一道縫隙。
江然隨手一推,大門打開,目之所及,卻是空空如也。
“沒有人……”
江然跨步入內,想了一下還是開聲說道:
“晚輩經此路過,想要討一杯茶喝,敢問此家主人可在?”
聲音傳出,卻半點回音也無。
江然便將聲音稍微大了一些,用了一點內力。
可最終仍舊是沒有半點都動靜。
這才領著唐畫意,深入這周府之中。
這周府不大,上下轉了一圈,府內卻是空空如也,一個人都沒有。
江然眉頭微微挑起,看了唐畫意一眼。
“看我做什麽?”
唐畫意感覺江然的眼神有點古怪。
“我當時在唐家醒來的時候,整個府邸上下,也是這般空空如也。”
“……”
唐畫意幹笑一聲:
“那不是……哎呀,都是我爹的主意,等你以後見到他了,使勁打,你要是不解氣的話,我跟你一起打!!
“隻要別打死,留一口氣就行。”
江然撇了撇嘴,懶得理她,開始在地上重新搜索痕跡:
“門外隻有進來的車轍,沒有出去的……宅子裏沒有馬車,那是從來另外的門戶走了,我們找找。”
這倒是不難找。
兩個人很快便在另外一處尋到了車轍痕跡。
沿著痕跡一路往前找。
所經之處,已經不能用荒僻來形容了。
這裏可以說是人跡罕至,雖然還是在府城之內,卻好似是一處被遺忘的角落。
又往前片刻,唐畫意臉色微微一變:
“血腥味!”
兩個人腳下加緊一步,飛身而至。
就見不遠處的半山坡上,一具具屍體橫屍就地,看衣著打扮,正是天陽鏢局的鏢師!
半日之前,他們尚且一路同行。
如今竟然已經被人盡數斬殺於此!
江然目光陰沉:
“鏢車還在,東西不見了。”
唐畫意補充了一句:
“程天陽不在這些屍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