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天陽確實不在這些屍體之中。

但是其他人都在。

周遭除了打鬥的痕跡之外,還有很多陷阱遺留下來的痕跡。

“程天陽他們應該是來到周府交鏢,卻被引到了此處,以陷阱襲殺。

“周府上下,應該全都是左道莊的人。

“殺了天陽鏢局的人之後,將車上的東西搬走……屍體棄之不理。”

唐畫意整體看完了一遍之後,看了江然一眼:

“程天陽武功極高,天陽鏢局作為金蟬第一鏢局,也絕非好相與的。

“可是跟這幫人交手的時候,好似連一點象征性的反抗都沒有。

“左道莊……好本事啊!”

“比之魔教如何?”

江然看了唐畫意一眼。

唐畫意一笑:

“那你得看是魔教的哪些人……

“魔教裏的人五花八門,有些人可能會讓程天陽什麽都不知道,就死的無聲無息,屍體都不會留下。

“但是也有些人大概會鬧的滿城風雨。

“總歸來講,能夠做到這一步的人其實不少,可手段也決定了結果。”

江然點了點頭:

“其實結果如何,手段如何,我都不在意。

“我在意的是,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做?

“按照如今的痕跡來看,程天陽他們趕車入府,其後又跟著他們來到了這邊。

“這一路上,對他們可謂是信任至極。

“正常道理來講,根本不需要將天陽鏢局的人趕盡殺絕。

“隻需要將東西接下來……讓程天陽他們離去就是,何必這般費事?”

“道理確實如此。”

唐畫意說道:“除非,一旦程天陽他們離去之後,便會發現這一單鏢是有問題的。回過頭來再查,說不定會引來一些麻煩。所以,就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殺人滅口。

“待等此間的消息傳出,他們所謂的大事,可能已經做完了。”

江然摸了摸下巴:

“若是他們扮演周府的人,那門人,家丁,丫鬟,想來數量不少。

“這周遭卻沒有留下離去的痕跡……我們這一路走來,路人也隻是見到了天陽鏢局,卻沒有見到其他大隊人馬……

“我們往前看看,這條路會通向何處。”

“好啊。”

唐畫意姿態輕鬆,哪怕滿地的屍體,也不會讓她皺一下眉頭。

蹦蹦跳跳的跟在江然身邊:

“這周圍倒是寂靜的很啊,真是一個好地方,就算是做一些傷天害理的事情,也不會有人發現。”

“??”

江然看了唐畫意一眼:“你打算在這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

“我才不會傷天害理呢。”

唐畫意指了指天陽鏢局的那些屍體:“我是說他們。”

“……”

江然歎了口氣:“不知道程總鏢頭怎麽樣了。”

這問題唐畫意當然回答不了,她搓了搓手:

“若是我能掐會算就好了,你有什麽不解之處,我一掐指頭就能給你一個答案。

“這樣一來,你今後必然每時每刻有求於我。

“便可以任我為所欲為!”

“你還想為所欲為?”

江然伸手捏住了她腦袋上的一個發鬢:“你想瞎了心是吧?”

“姐夫姐夫,我錯了我錯了!”

唐畫意連連求饒:“我下次再也不敢了,你放開我頭發。”

“還有下次?”

江然眉頭一挑。

唐畫意頓時咧嘴直樂:“下次還敢行了吧?”

江然不想跟她鬥嘴,狠狠地在她臉蛋子上捏了一把之後,便放過了她。

唐畫意疼的兩眼冒金星,也隻好敢怒不敢言。

跟著江然一路往前,周遭仍舊是沒有絲毫痕跡,倒是有一片看上去頗為茂密的林子。

江然環顧四周,歎了口氣:

“不追了……一路走到此處都沒有痕跡,要麽是猜錯了,要麽就是追錯了。

“這般沒有目的的亂逛,隻是浪費時間而已。

“走吧,我們回去。”

“啊?這就回去啊?”

唐畫意摸了摸自己的臉蛋:“好久沒有用本來麵目示人了,還真的有點舍不得。”

“那你在這裏玩一會?我自己……”

正要說一個‘走’,卻忽然頓住。

唐畫意順著他目光看去,就見那林子裏的一棵樹上,斷了一根樹枝。

放在尋常時候來講,這似乎也不算是什麽大事。

江然則身形一晃,將那樹枝拿在手裏:

“剛斷不久。”

“咱們找對方向了?”

唐畫意也頗為振奮。

兩個人當即沿著這樹枝痕跡所在的方向往前。

許是因為已經走出這麽遠了,當時那些人覺得,就算是有人搜索,也不可能搜索到這樣的地方。

因此這一路上留下的痕跡開始變多了。

兩個人沿著痕跡往前走過了這樹林之後,竟然是一條窄道。

順著道路很快便已經看到了民居。

隻是那小道並未就此走入人群之中,而是就地一轉,自這些民居之後,延伸向了遠方。

隨著不斷前進,周遭民居越來越多,最終走無可走之下,這才匯入了長青府的大街上。

抬頭所見,正是長青府的南城門。

江然和唐畫意兩個站在大街上,這邊看看,那邊瞅瞅。

對視一眼:

“他們出城了?”

可是當他們詢問周圍人等,有沒有人見到過一群人抬著好多口箱子從這裏路過的時候。

得到的答案卻全都是沒有。

“倒是有馬車經過此地,卻不見抬著箱子的人。”

一家茶鋪的小二說道:

“這南城門口,南來北往的不少。

“如果像您二位所說那樣,有這麽多人招搖過市,那肯定是有印象的。

“另外,要是這麽多箱子想要從城裏出去,光是門前那些官爺,就得檢查好一會。

“絕不可能這般無聲無息。

“您二位要是找人的話,多半是找錯了地方。”

江然和唐畫意兩個都有些沉默。

這樣的一群人絕不可能消失的無影無蹤……

如果沒有人注意到,那隻能是化整為零了。

現如今江然他們不知道,這批鏢物裏到底是什麽東西,也不知道這幫人弄到這批鏢物之後,是有什麽大事要做。

這事情究竟是在城裏,還是城外?

所以,這幫人究竟出沒出城,始終處於兩可之間。

“我覺得他們出城的可能性很大。”

唐畫意說道:“人手驅散,化整為零,可以從四方城門離去。東西可以提前準備馬車,也化整為零,依次出城。”

“理由呢?”

江然問。

“直覺!”

唐畫意理直氣壯。

江然深深地歎了口氣,滿臉都是無奈之色。

“你這是什麽表情?看不起我的直覺嗎?”

唐畫意瞪眼。

江然搖了搖頭:

“我是覺得悲涼……我的直覺竟然跟你一樣。”

唐畫意頓時轉嗔為喜:“那我們去找找?”

“大海撈針嗎?”

出了城門,道路便是四通八達,別說兩個人了,就算是二十個人,二百個人,那也是大海撈針。

“走!”

江然站起身來:

“長青府這地界我們人生地不熟的,憑借咱們兩個人,想要找到他們根本不可能。

“咱們得去找找幫手。”

“你長青府還有熟人?”

唐畫意看了江然一眼,覺得不可思議:

“我怎麽記得,你從小到大這是第一次出遠門。”

“……”

江然又想捏她的臉了。

不過這一次唐畫意料敵機先,早就已經做好了準備,一看江然抬手,她就竄出去三丈遠,得意的對江然吐舌頭。

江然咧嘴一笑,對她招了招手:

“過來。”

“幹嘛?”

唐畫意謹慎的看著江然。

“你過來,說正事。”

江然正色開口。

唐畫意將信將疑的挪動步子,來到了江然的跟前:

“你要找什麽人幫忙?”

“自然是長青府尹。”

江然自懷中取出了那枚捉刀令:

“這東西,想來是有些用處的,別的不說這周府的來曆他們總是知道的吧,這幫人在周府鳩占鵲巢,請長青府尹幫忙提供一點線索應該不難……你說對不對?”

“恩……”

唐畫意正點頭的功夫,眼角餘光就瞥見重重指影。

一愣之下,再想跑就來不及了。

隻覺得肩井穴一緊,當即抬頭:

“你卑……嗚嗚嗚……”

兩個小臉蛋盡數被江然納入掌握之中,狠狠地揉搓了起來,一張臉給揉的麵目全非,五官猙獰。

就聽江然恨恨的道:

“我讓你跑,你跑啊,你再跑啊,還跑不跑了?”

可憐唐畫意話都說不出來,隻能嗚嗚嗚的發出一些不明意義的音節。

一直到將她的臉蛋揉的紅光滿麵之後,江然這才鬆開了她,順勢給她解了穴道。

“江然,我跟你拚了!!”

驟然解開禁錮之後,唐畫意就想要衝上來拚命。

江然眸光一掃:“哦?”

“改日再拚,倒也無妨。”

唐畫意揉了揉自己的臉,感覺臉蛋子發燙,忍不住又瞪了江然一眼:

“我長得這麽好看,你怎麽這麽狠的心?”

“麵對你個魔教的小妖女,有什麽狠不下心的?”

江然哼了一聲:

“走,去府衙。”

唐畫意學著江然的語氣動作,無聲的模仿了一下,順帶著翻了個白眼,正要跟著江然往前走,卻沒想到江然忽然停下了腳步。

腦袋頓時撞在了江然的後背上。

“哎呦……幹嘛啊?怎麽不走了?”

唐畫意有些迷茫,歪著頭往江然前麵看過去。

就見幾個年輕人不知道什麽時候正站在那裏,為首一人對江然躬身一禮:

“敢問尊駕可是驚神刀,江然江少俠?”

“不是。”

江然斷然搖頭:“諸位可能是認錯人了。”

“……”

為首的年輕人頓時啞然,苦笑一聲:

“江少俠莫要玩笑,咱們奉主人之命,前來邀請江少俠前往一敘,自然不會認錯人。”

“不會認錯人,還問什麽……”

唐畫意翻了個白眼:“你們家主人又是哪個?我們若是不去,你們難道還打算將我們強行綁過去嗎?”

“姑娘說笑了,咱們以禮相請,豈敢動強?

“江少俠若是不願意的話,咱們隻能等下次再來要邀請。”

為首那人說到此處,忽然自袖子裏取出了一張帖子:

“我家主人有言,這是第一次和江少俠接觸,所以,奉上一份見麵禮。”

說完之後,雙手遞了過來。

江然眉頭微微一揚,不緊不慢的自懷中取出了鹿皮手套戴上。

那年輕人身後的幾個男女眼見江然這般做派,頓時有些不忿。

隻不過,他們規矩大,為首之人未曾開口之前,他們不敢亂說話。

江然接過了這帖子,入手微微一沉,卻是笑了起來:

“貴主人財大氣粗啊,這帖子竟然是以玉為紙,以金做封。”

“這是金玉章。”

唐畫意看了一眼之後,又看對麵的幾個人:

“你們是百珍會的人?你家主人又是哪位?”

“出門在外,不敢妄議主人名諱。若是二位想知道的話,盡可隨我們一行。”

那人抬起頭來,麵上仍舊掛著溫潤如玉的笑容。

唐畫意則對江然說道:

“金玉章是百珍會的信物,據說每一份上麵都有自己的玄機,百珍會的人可以查明真偽。

“持此物入百珍會任何一家商鋪之內買東西,不管是買什麽,都是原價的七成。

“並且會被店家代之以上賓,哪怕什麽都不買,吃吃喝喝,也是予取予求。”

江然點了點頭:“原來如此……這一見麵就給這麽好的東西,倒是讓我有些不好意思不見見你家主人了。

“罷了,既如此,那就勞煩幾位,前頭帶路吧。”

“多謝江少俠賞臉。”

為首那人一笑,讓開身位,現出了他們身後的那輛馬車:

“二位,請上馬車。”

江然這才注意到,這馬車也不是尋常的馬車。

馬是好馬,一黑一白都是千裏駒。

車是好車,上好的木料黃金鑲邊。

打開車門,其內空間不小,當中有一張玉台,上麵放著水果點心香茶美酒,可謂是一應俱全。

“不愧是百珍會啊。”

江然上了馬車坐下,心頭輕輕一歎:

“這才是會花錢,會享受的……”

“要不你也弄一個?”

唐畫意說道:

“天天騎馬趕路,腿上都給磨出厚皮了。”

江然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唐畫意的腿,又想到騎馬磨擦之處,其實是兩條大腿內側,當即一呆,又趕緊將目光挪開。

“姐夫,你想什麽呢?”

唐畫意忽然眸光一抬,眸子裏隱隱帶著笑意。

“關你屁事。”

江然回頭,拿起旁邊的酒壺,打開蓋子聞了聞,頓時眼睛一亮:

“這是什麽酒?好香啊。”

唐畫意本還想捉弄江然,然而聞到這味道之後,倒是一愣:

“這好似是千蘊山莊的【縱意】。”

“千蘊山莊?縱意?”

江然有些納悶的看了唐畫意一眼。

“孤陋寡聞了吧。”

唐畫意頓時一笑。

“……我孤陋寡聞怪誰啊?”

江然吐出了一口氣:“還不是老酒鬼,什麽都不教我?”

“這倒也是。”

唐畫意點了點頭:

“不過江湖上知道縱意的人,倒也不多……

“這江湖上各行各業的人都有,千蘊山莊則頗為特別,他們是釀酒的。

“專門釀造各種美酒,價值極高。

“倘若這酒是縱意,那僅此一壺,至少也得二百兩銀子。”

“二百兩銀子!?”

江然哪怕財大氣粗,聽到這話手也是一哆嗦,差點沒把瓶子扔了:

“窮奢極欲啊。”

說罷便翻開酒杯,倒了一杯。

仔仔細細檢查了一番之後,這才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美酒入喉,如絲如線,倒是未曾品出如何縱意,卻當真是比他過去喝的所有酒,都要特別。

唐畫意端著酒杯過來:

“我也要。”

“小孩子喝什麽酒?”

江然趕緊把酒藏了起來,想了一下,又端起了自己的酒葫蘆。

仰頭噸噸噸,片刻之間,葫蘆裏的美酒就盡數喝完。

然後他拿著那酒壺,就往自己的葫蘆裏灌。

“……”

唐畫意恨得牙根癢癢:“你至於嗎?”

“怎麽不至於,而且你不是平日裏從不喝酒嗎?沒事跟我搶什麽?”

江然把整整一壺縱意盡數順進了葫蘆裏之後,這才輕輕晃了晃,心滿意足的放下了酒壺。

“縱意又不是別的酒……這樣的好酒,我豈能放過?”

唐畫意瞥了一眼江然手上的葫蘆,忽然抬頭看了他一眼:

“姐夫……給我喝一口好不好?”

江然聞聲,隻覺得腦袋一沉,下意識的就要把酒葫蘆送出去。

下一刻,造化正心經一轉,頓時頭腦清明。

可同時也暗道不好,果不其然手上一輕,再抬頭,這酒葫蘆已經落入了唐畫意的手中。

她美滋滋的看了江然一眼,便就口一飲,隨著吞咽之聲響起,麵上也浮現出了陶醉之色。

喝了好大一口之後,這才拿開葫蘆還給了江然:

“果然好酒。”

江然看了看葫蘆上的口水,又看了看唐畫意:

“我剛喝過的,你也喝,就不嫌髒?”

“姐夫怎麽會髒?”

唐畫意平日裏果然不怎麽喝酒,這一口入了腹,麵上頓時浮現出了幾許紅潤之色。

她歪著頭端詳著江然:

“姐夫,你長得真好看。”

“剛喝了一口酒就開始耍酒瘋了?”

江然一陣無語:“你也不怕人家在酒裏下毒。”

“你不都檢查過了嗎?

“而且堂堂百珍會,不至於施展這種下作手段的。”

唐畫意挪動屁股,蹭到了江然的身邊,拉過他的胳膊摟在懷裏:

“姐夫,你讓我靠一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