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夫人的一句話直接讓整個場麵陷入了死寂之中。
下一刻,便是嘩然不斷。
“孟夫人這是在說什麽?”
“殘陽門難道竟然是她一手組建?”
“這怎麽可能?”
“我聽聞孟夫人閨名關錦秋,乃是天青雙劍青劍蕭無眉的弟子,出身可謂不凡,再怎麽也不可能和魔教十八天魔錄這樣的魔功牽扯到一處。”
“可是這話是她親口所說啊。”
“這到底是……”
場中瞬間議論紛紛,交頭接耳。
然而卻沒有一個人貿然出手……因為孟夫人的身份過於特殊,哪怕她自己承認殘陽門的事情是她做的,在場的人竟然沒有一個就敢真的這麽相信了。
率先開口的還是孟修:
“夫人……您,您這是在說什麽?
“難道是因為莊主身死,您,您傷心過度,開始說起了胡話不成?”
孟夫人瞥了孟修一眼,輕輕搖頭:
“他死了,奴家何必傷心?
“縱然傷心,也不至於過度啊……更何況,他又沒有真的死。
“那個縮頭烏龜,但凡碰到一點事情,就嚇得把腦袋塞進殼子裏,惜命得很,怎可能會死?”
“……夫人,您,您莫要胡說。”
孟修連忙說道:
“莊主的屍身是老夫親手收斂,怎……怎可能有錯?”
“你又懂得什麽了?”
孟夫人輕笑一聲:
“不過是以龜息之法假死而已,其後趁著沒人的時候,便從棺材裏跳了出來。
“不信的話,你去把下葬的棺材挖出來看看裏麵可還有屍體?”
孟修聞言徹底呆住了。
感覺自己的手足都在顫抖……他看看孟夫人,又看了看在場眾人。
林晚意,獨孤雄等人已經開始戒備,隨時應對樓門頂上的孟夫人。
可哪怕事到如今,孟修還是無法詳細:
“可是,可是諸位……這不對啊!!”
他深吸了口氣說道:
“哪怕這一切真的是我家夫人的陰謀,也沒有道理,在這個時候忽然跳出來送死吧?
“而且,就算莊主真的假死脫身,那如今……如今又在何處?”
“這個,我大概知道。”
一直坐在椅子上看熱鬧的江然,忽然開口了。
他笑吟吟的自一側拿起了一顆紅彤彤的果子,哢嚓一聲咬了一口。
汁水四濺,看上去很是清脆可口。
就聽江然輕聲笑道:
“第一,她不是出來送死。
“她是自信,憑借她一個人的本事,便可以將咱們盡數斬殺當場。
“依仗的……是她麵前的這張琴。
“至於第二點。
“如果所料沒錯的話,如今孟莊主,應該已經在東郡府衙了。”
“什麽?”
田希文豁然站起:“江大俠,你當時讓我寫了一封信給趙大人,難道……難道便是……哎呀,您糊塗啊!!”
說到此處,他轉身便要離去。
江然卻擺了擺手:
“田捕頭,這個當口你就算是背生雙翅,也飛不到東郡府城。
“不如稍安勿躁……”
“哎呀!!!”
田希文有氣發不出,狠狠地跺了跺腳。
急的隻差原地蹦高:
“這,這可如何是好?
“趙大人一人身係一方安危,但凡有所差池,可該如何是好?
“而且,而且這孟桓縱然沒死,他,他又為何要去東郡府?”
“方才孟夫人說,此人是個縮頭烏龜,其實這話沒錯……據聞,修行十八天魔錄之中,這一門移星易宿天殺魔功之人,功力越深,膽子便越小。
“一點風吹草動,便是驚弓之鳥。”
江然翹起了二郎腿,優哉遊哉的開口說道:
“今日孟夫人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我估摸一下,孟桓孟莊主,應該便是殘陽門門主吧。
“孟夫人方才說,殘陽門是你的心血,卻沒說過……你是殘陽門門主。
“而這位殘陽門門主,因為膽子小,所以不敢於此現身,他隻敢去做自己能夠十拿九穩之事。
“便是欺負欺負手無縛雞之力的趙大人。”
“……江大俠,你到底在說什麽啊?”
田希文感覺自己好像是聽了什麽神話故事。
怎麽可能有一個人,修煉魔功,殺人盈野,卻又膽小如鼠啊?
而且,如果真的這樣的話,那趙大人不是更危險了嗎?
為什麽江然到現在還不著急?
江然沒有理會田希文,而是看向了孟夫人:
“在下所說的,對嗎?”
“江大俠非是尋常人物,移星易宿天殺魔功這最不為旁人所知的一處弱點,卻是被你知道了。”
孟夫人點了點頭:
“你說的沒錯,移星易宿天殺魔功的功力越深,膽子就越小。
“落日坪上,你平生鵲起,其後一路趕來紫月山莊。
“換了旁人的話,早就知道有此謀劃,必然是坦然等你登門。
“結果,他卻疑心生暗鬼,一個勁的擔心你看出端倪,越想越是害怕,越害怕便越是亂了方寸。
“最後竟然提前動手,於東郡府各地掀起血案,以壯魔功!”
此言一出,場內又不禁嘩然。
十八天魔錄江湖上時有流傳,但是都是小範圍的。
目前為止,天上闕搜集到的最多,對這當中的武功了解也是最深。
像移星易宿天殺魔功這樣的武功,尋常人就連聽都沒有聽說過,更遑論所謂的弱點了。
今日聽來,都感覺古裏古怪的。
明明是一門殺機深沉的魔功,卻偏偏練得越深,膽子就越小。
甚至影響到了性格……這樣的武功,修來到底有何意義?
“竟然……竟然隻是為了這種事情?”
花月容站起身來,強撐著開口說道:
“你們,你們殺我花家滿門,就是……就是因為……孟桓膽小,不敢直接麵對江大哥?
“這……這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江然連忙伸手攙扶住花月容,輕聲說道:
“月容,你莫要太過傷心。
“今日此人必死無疑,殘陽門也必然要為他們所做的事情付出代價。
“放心吧,有我在呢。”
“江大哥……”
花月容抬頭看向江然,滿臉的楚楚可憐。
江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臉,柔和的笑了笑:
“放心吧。”
“恩。”
旁邊的人一時之間都覺得沒眼看了。
這都什麽場合了,還在這裏親親我我?要不殺兩個人給你們助助興?
田希文更是覺得屁股好像是著了火:
“這可如何是好?”
田苗苗則歪著頭看了看江然,又看了看花月容,忍不住問道:
“我以後是不是得給你們兩個人暖被窩?”
“……”
江然情緒頓時給打斷了,忍不住白了田苗苗一眼。
轉而看向了孟夫人:
“不過說起來,有件事情還想請孟夫人給我解惑。”
“你說……”
孟夫人眯著眼睛看著江然。
江然輕聲說道:
“孟夫人既然不是殘陽門門主,那必然出自於天上闕了。
“卻不知道,夫人是天上闕內的什麽人?”
孟夫人眸光有些詫異的看向了江然:
“江大俠,事到如今,你竟然仍舊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
“在乎能夠改變局勢嗎?”
江然歎了口氣:“若說在意的話,我最後悔的事情,便是將焦尾借給了你,隻不過,有一件事情,其實我騙了你……”
“焦尾!?”
“難道孟夫人手上的那一張是焦尾古琴?”
“不是說落日坪上的時候,惜字如金滿盛名帶著焦尾不知所蹤了嗎?如今這又是怎麽回事?”
江然輕輕拍了拍手:
“諸位,稍安勿躁。”
眾人聽他說話,便各自沉默了下來,靜靜的等著江然的下文。
就見江然又咬了一口果子。
這讓眾人看的咬牙切齒,心說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情吃?
江然也沒有讓他們等太久,咽下了這一口之後,便說道:
“落日坪品茶賞琴大會之前,偶然有一夜,我遇到了天龍神劍古希之,以及雅心小築的靜潭居士。
“這兩位的名聲,料想諸位之中,當有人聽說過才對。”
確實是有人聽說過。
畢竟古希之和靜潭居士也不是什麽無名小卒。
昔年縱橫江湖的時候,也真真的如日中天過。
隻不過,這江湖上事情繁多,高手如雲,昨日傳聞之中的江湖高手,退出江湖不過幾年的功夫,就逐漸無人問津。
以至於現如今靜潭居士就在江然身邊,卻一人能夠認的出來。
而江然稍微一頓,給了眾人一點反應時間之後,這才將其後的事情說了出來。
古希之和靜潭居士如何跟他借琴,他又如何應對。
最後方才說道:
“落日坪一役之中,滿盛名帶著焦尾不見蹤跡。
“然而答應了旁人的事情,卻又如何能夠不算?
“靜潭居士跟江某說過,孟夫人命不久矣,此生餘願便是一睹焦尾。
“為了滿足此事,在下無法可想,隻能生出一計下策,便是請人做了一張假的焦尾琴。
“本想著為了滿足一番孟夫人的遺願,又不會真的彈奏,應付一番,可以讓其安心。
“卻沒想到,今晨剛剛送過去,如今孟夫人就端著琴現身於此。
“哎……孟夫人,你叫我說你什麽才好。
“這琴是假的,夫人可莫要視之為依仗。
“否則的話,性命難保。”
真作假時假亦真。
顏無雙忍不住看了江然一眼,心中暗暗警惕此人的這張嘴。
真真假假,在他的口中可以隨意顛倒。
誰信了,誰就是笨蛋。
然後場中眾人大多數都信了。
“這當中竟然還有這一斷因果。”
“沒想到,陰差陽錯,竟然叫這孟夫人露出了馬腳,否則的話,咱們不知道還得被蒙蔽到什麽時候。”
“哎,江大俠宅心仁厚,為了不相幹之人,做了這麽多的事情,誰能想到那人竟然還在背地裏偷偷算計於他,當真豈有此理!”
“人心險惡方為江湖!”
孟夫人則冷冷開口:
“事到如今,你還想騙我!?”
“是真的。”
靜潭居士踏前一步,歎了口氣說道:
“江少俠所說,句句屬實。”
文如山抬眸看了靜潭居士一眼,起先未曾當回事。
如今細看之後,卻又感覺這靜潭居士好似有些眼熟。
不禁問道:
“敢問閣下是?”
靜潭居士沒有回答,而是凝望孟夫人,目光很是複雜,他看著那張魂牽夢縈的臉,心中全是往昔回憶。
然而再一想到房間之中,那被惡獸血肉荼毒的生不如死的關錦秋,周身上下便殺意沸騰。
他深吸了口氣,沉聲開口:
“事到如今,這焦尾琴根本無法作為你的依仗。
“你若是束手就擒,念在你是一介女流之輩,以及這張臉的份上,老夫還願意給你一個痛快。
“否則的話,必將你千刀萬剮,挫骨揚灰!!”
孟夫人聽他說話,原本輕鬆的神情,忽然發生了變化。
她眉頭緊鎖的看著靜潭居士:
“你怎麽會這麽跟我說話?
“你為什麽能這麽跟我說話!!?”
第二句話,她是吼出來的。
臉上也是第一次泛起了濃濃的不安:
“不對,不對……不應該是這樣的……
“那一夜,那一夜……”
她看向江然:
“你和顏無雙,你們兩個跌入了孟桓的陷阱之中……
“雖然未曾指望過那陷阱能夠傷害你們什麽,但至少以為可以將你們困住。
“卻沒想到,不過轉一日的功夫,你們便已經自陷阱之中爬了上來。
“如今,靜潭居士這般不客氣……他對我不應該是這樣的態度。
“如果是我的話,不管我做錯了什麽,他,他都應該原諒我才對,怎麽會要將我千刀萬剮,挫骨揚灰?
“你們……你們到底在那陷阱之下,看到了什麽?”
“看到了關錦秋。”
江然輕聲開口:
“關錦秋留字,直言她發現了孟桓勾結天上闕,殘害江湖同道。
“這件事情被孟桓發現之後,便害她跌入陷阱之中。
“過了多年生不如死的日子。
“所以,孟夫人,你可明白?在數日之前,我便已經知道,你不是真正的孟夫人了。
“你以為,這情況之下,我為何還要將焦尾雙手奉上?”
“假的……”
孟夫人低頭看向了手裏的焦尾琴,她搖了搖頭:
“不,不可能……不會是假的。我明明,我明明已經取出了琴中玄機,我已經可以自由使用焦尾!”
她說話之間,從懷裏取出了一張鐵片:
“你看,這就是證據!我從焦尾之中得到了它。”
“假的。”
江然笑道:“我做的,逼真嗎?目的,便是為了讓孟夫人今日跟咱們坦誠相見。”
“……”
孟夫人雙眸隱隱開始泛紅,她有些分不清楚今日所發生的事情裏,哪一些是真的,哪一些是假的。
焦尾應該是真的……可如果是真的,為什麽江然明知道自己不是關錦秋,還會將焦尾交給自己?
這不合邏輯!
可如果焦尾是假的,為什麽自己用那個法子,可以打開焦尾?取出這一枚鐵片?
這焦尾……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江然說這是為了引出自己,這又是真是假?
便在此時,江然又笑:
“孟夫人,你說焦尾是真的,並且你已經掌控了焦尾。
“那我問你……你取出這鐵片之後,可曾依法而為?可曾……真正彈奏過一次?
“今日大家都在這裏,夫人若是有疑問,不如便借這焦尾給大家夥彈奏一曲?
“要麽我們死在這裏,要麽,夫人壽終正寢,也好過被靜潭居士千刀萬剮,挫骨揚灰,你說對不對?”
“彈奏……”
孟夫人低頭看向了膝蓋上的焦尾琴。
一時之間隻覺得頭痛欲裂。
先前她的底氣是焦尾。
若是有了焦尾,哪怕麵對江然她都有把握可以全身而退。
哪怕殺不了在場這麽多人,可這些人想要攔住她,那也是癡心妄想。
而今日他們存在於此的目的,本就不是為了殺光這些江湖人。
天上闕的目光,從不著眼於江湖。
江湖對他們來說,也從來都隻是一塊非常合適的跳板罷了。
他們真正的目的在其他的地方。
她要做的,便是不讓江然去打擾那邊的正事。
可現如今……
她忽然覺得,自己的底氣散了。
江然說得對,她打開暗格之後,尚未按照上麵的法子嚐試。
因為時間本就不等人。
大會召開,他們商議已定,這等情況之下,若是還不現身,他們便要下山去了。
所以,不能等,隻能趕緊出來。
將他們所有人全都拖在這裏。
可要是沒有焦尾,自己將他們拖在這裏,那對自己來說,豈非是死路一條?
想到此處,孟夫人忽然歎了口氣:
“江大俠本事果然厲害,可惜,今日這一局,你仍舊是輸的徹底。
“今日場中,你可知道,有多少我殘陽門的人?
“又有多少我天上闕的人?
“江大俠,你武功縱然高明到了天下無雙,這一場,你也輸了。
“因為,東郡府自今日開始,便要歸於我天上闕了!”
江然眼睛微微眯起:“何出此言?”
“孟桓膽子雖然很小,但是他的移星易宿天殺魔功已經到了極為高深的境界,否則的話,也絕不可能這般膽小。
“他的膽小讓我天上闕極為被動,原本不想這個時候做的事情,也隻能做了。
“可一旦做了,除了你之外,放眼東郡府,無人能夠阻止他。
“趙日明必死無疑,而你……”
她的話剛說到這裏,花月容摟在江然腰間的手,忽然按住了他的命門。
這一瞬間,花月容的臉上再也沒有半分柔弱,五指一探,便要將這命門拿住。
卻不想,著手處竟然滑不留手。
勁力催動,盡數如石沉大海!
花月容臉上的狠毒之色,頓時一滯,下一刻,就聽得啪的一聲脆響。
方才還你儂我儂的江然,毫不留情的一個大巴掌就抽了過來:
“賤人,早就看你不順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