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江然在滄州府的時候,有一天晚上路遇程即墨被人追殺。
追殺他的是五方詭客中的水三娘和木四郎。
如今自水中出來的這個女人……不是旁人,正是水三娘!
自滄州府一別,李飛雲跟他們四個告別之後,江然一直都在等著他們來給土五郎報仇。
結果這幾個人沒有兄弟義氣。
至今為止都未曾露麵。
唯一一次得到消息,還是從大先生的口中聽說。
五方詭客餘下的四位,也盯上了他的焦尾琴,想要去落日坪上搶奪。
當時江然著實是小小的期待了一下。
結果是白期待了……
這四個人根本就沒有露麵。
卻沒想到,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江然這邊都快要把他們給忘了,他們竟然默默丟丟的又出現了。
認出此人之後,江然第一個反應卻是感覺有點冷。
現如今這個季節,河水尚且沒有凝結成冰已經有點奇怪了。
這女人跟個瘋子一樣,大冬天的竟然跑到河裏泅水而來。
這是生怕人家不知道,她修煉的武功屬水嗎?
她自己不冷,江然看著都覺得冷了。
倒是常恒似乎早就已經習以為常,聽得水波之聲響起,他眼睛也未曾睜開,便輕聲說道:
“我見到他了,果然了得。”
水三娘仍舊是那般的萬種柔情,緩緩來到了常恒的身邊,一隻手繞過了他的脖子,將嘴唇貼在他的耳邊低聲說道:
“那你還能活著回來?”
“我與他目的相同,他又不是邪魔外道,憑什麽殺我?”
常恒淡淡一笑:
“今夜我撒了一個謊……”
說到此處之時,他伸手將水三娘摟進了懷裏,一隻手沿著後背緩緩摸索。
水三娘抬眸看向了他的眼睛:
“你撒的謊還少了嗎?人家不就被你給騙了?”
“若不騙你,你早就已經死了?”
常恒跟這水三娘似乎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麵對水三娘的媚眼如絲,他雙眸之中平靜至極,隻是緩緩地湊在了她的耳邊,輕聲開口:
“不過今天晚上這個謊……卻能讓他死。”
“說來聽聽。”
水三娘忽然身形一晃,自他懷中脫身。
常恒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輕輕捏了捏指尖,仿佛還在感受那一抹溫柔。
繼而笑道:
“他會相信我就是常恒!
“並且會因此幫我解決目前所有橫在跟前的麻煩。”
“比如王家。”
常恒的嘴角微微勾起:
“不能為我所用,那就合該煙消雲散!”
“王家來曆不淺……你可不要輕易弄險。”
水三娘聽到這裏,臉色微微一變:
“你得知道,你在這裏有什麽事情該做,有什麽事情不該做。
“我雖然會支持你,可你若是壞了大事……
“我也會如實稟報!屆時……諸位大人如何處置,可就不是我能說了算的了。”
“所以,我需要一點幫助。”
“休想!”
水三娘身形一晃,便想要遠離這‘常恒’。
卻見他腳下宛如鬼魅,身形一滑,好似不用邁動雙腿,便可以一路往前。
速度之快,眨眼就已經到了水三娘的身邊。
伸手一把摟住了她的腰肢,輕聲笑道:
“小沒良心的,若不是我的話,你們四個早就已經去找那江然報仇,最後死在江湖道左。
“如今經我引薦,入了我天上闕,竟然就打算將我甩開?”
“哪個將你甩開了?”
水三娘怒視‘常恒’:“我看你才是良心都讓狗給吃了,一有事情,哪一次不是我先來的?
“你說你這一次騙了江然……我還沒問過,你到底用什麽做的投名狀?”
“你說呢?”
“!!”
水三娘深吸了口氣:
“你得知道,我不是孤家寡人,我尚且還有哥哥弟弟。
“我們所有人依托於天上闕,卻也受製於天上闕。我不能因為你的一時私心,至他們於不顧。
“這件事情,我無論如何也得去說的。”
“所以,幫幫我……”
‘常恒’也不語出威脅,更不攜恩圖報。
隻是輕輕摟著水三娘的腰肢,柔聲軟語的開口懇求。
水三娘開始的時候,態度極為堅決。
但是慢慢地,她就迷失在了眼前這男人一字一句的懇求之中。
麵色也逐漸軟化。
良久之後,她深深地突出了一口氣:
“你要讓我幫你瞞著多久?”
‘常恒’頓時眼睛一亮,伸出了三根手指頭。
“三天?”
水三娘聞言鬆了口氣,橫了他一眼:
“區區三天而已,還這般哄人?”
說著正要往‘常恒’跟前湊活,常恒卻稍微後退了一下,對著她笑了笑:
“三個月!”
“你怎麽不去死!?”
水三娘整個都蒙了:
“三個月你想做什麽?尊主大事在即,三個月的時間,錦陽府的事情都該結束了。”
“那就兩個月!”
“休想!最多半個月!”
“半個月也行。”
‘常恒’連連點頭:
“這半個月的時間裏,我應該可以徹底取得江然的信任。
“他不是武功高嗎?
“天之驕子,橫推一切,那我就讓他將我麵前的所有對手,盡數推倒。
“讓他這一身武功為我所用!”
“……我看你這是與虎謀皮!”
水三娘眉頭緊鎖,不過看了‘常恒’兩眼之後,還是歎了口氣:
“那就依你……不過,半個月之後,這件事情我就會向上稟報,到時候,你得跟我一起。”
“那是自然。”
‘常恒’一笑:
“此事若成,你我皆為有功之臣!”
“我隻盼著,你莫要引火自焚。”
水三娘輕輕搖頭。
“倘若當真引火自焚……不也還有你嗎?”
‘常恒’看著水三娘,輕聲說道:
“你水三娘,最擅長的不就是以水為刃嗎?
“到時候,你可以幫我身上的火,全都給澆滅了。”
水三娘不知道想到了何處,臉色頓時發紅,狠狠的白了他一眼之後,伸手將他推開:
“不跟你說了……我先走了。”
“別啊。”
‘常恒’伸手將她拉入懷中,卻不想,這一下似乎是碰到了傷處,讓其悶哼一聲。
“你受傷了?”
水三娘一愣,這才注意到‘常恒’嘴角還有血跡:
“是他下的手?”
“嗯。”
‘常恒’笑道:
“不過這樣反倒是一件好事,正能證明,我已經取得他的信任。他傷我越重,我便越是安全。”
水三娘仔細想了想,感覺這話好像哪裏有問題。
可一時之間卻也想不出來。
她瞥了‘常恒’一眼,忽然有些意興闌珊:
“既然受傷了,就莫要逞強了,我下次再來找你。”
‘常恒’似乎還打算掙紮一下,水三娘卻已經嬌笑一聲,稍微幾步之後,身形咕咚一聲躍入了水中。
入水無痕,再也難覓影蹤。
唐畫意此時輕輕碰了碰江然的肩膀,對他使了個眼色,看了看不遠處的‘常恒’。
江然輕輕搖頭。
‘常恒’心中有計較,想要算計自己,那他就得經常在自己麵前出現。
如此一來,想要拿住此人,那是什麽時候都可以。
他現如今在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當即,江然拉著唐畫意和葉驚雪悄無聲息之間,自這樹梢飛躍而下。
身形再一晃,便將她們兩個扔到了林中一角:
“你們先去和柯北生田苗苗會和……
“本來是打算帶你們來抓人的,現在倒是用不著了。我親自去找那水三娘……
“她既然負責‘常恒’和他們天上闕的大人物之間的聯絡,我倒是想要看看,能不能借她直接找到他們天上闕的尊主。”
唐畫意一愣:
“天上闕尊主非同小可,你……就算是找到了,也千萬不可貿然行事。”
“……我知道了。”
江然看了她一眼,輕輕點頭。
唐畫意是魔教妖女,對於天上闕的了解,遠在自己之上。
這位天上闕的尊主在和唐畫意他們這群人不對付的情況下,仍舊可以做到現如今這種地步,此人的武功必然恐怖至極。
確實是不容小覷!
心中這般想法,江然卻已經不再多說。
水三娘的武功詭譎,五行之中獨屬於水。
她方才入水,江然憑借肉眼也難以察覺此人痕跡。
然而江然內功深厚,耳聰目明,卻可以聽到水流變化的聲音,從而判斷此人入水之後所去的方向。
不過再等一會,就難說能不能找到了。
所以他現在比較趕時間……
留下這一句話之後,江然腳下一點,身化流光一點,幾乎眨眼的功夫,便已經不見蹤跡。
“好生精妙的輕功……”
葉驚雪看著眉頭微蹙:
“我記得有一個采花**賊名為白夕朝,其輕功描述便是如此……”
“你怎麽會對一個采花賊如此了解?”
唐畫意眉頭一揚:
“說起來,你到底是什麽來曆?師承何人?”
“與你何幹?”
葉驚雪哼了一聲:
“我不照樣不知道你的來曆嗎?
“你若是願意自報家門,我也可以告訴你。”
“愛說不說。”
唐畫意轉過身,朝著來路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
“不過提醒你一句,江然天性多疑,你對我遮遮掩掩倒是無妨,對他還是得坦誠一些。”
葉驚雪看著唐畫意背影,沉吟了一下之後,這才舉步跟上。
……
……
古章縣礦場附近的這一條小河蜿蜒曲折。
一處寂靜無人的樹林之畔,濕透了的身影自河水之中呈現身姿。
水三娘踏上岸邊,稍微舒展了一下,衣服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幹。
這並非是以內力烘烤,而是利用其本身輕功的特性驅散了水氣。
緊跟著她自袖口之中,取出了一枚哨子。
對著當夜吹了起來。
然隻見吹奏不聞其聲,過不多時,空中忽然有振翅之聲響起。
來的是一頭看上去有些古怪的飛禽。
整體看上去很像鷹,細節之處,卻又有不同。
身上還隱隱可見機關術的痕跡,羽毛間隙中,能夠見到一些支棱出來的木梢。
水三娘抬起手臂,任憑這隻怪鷹落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然後從它的腿上取下了一個盒子。
盒子不大,隻有三寸來長,打開之後,裏麵是一根包好的碳條,和一卷白紙。
水三娘取白紙一節,用碳條書寫了四個字……一切無恙。
將寫完的東西收入盒子之中,掛在了那怪鷹的腿上,再一抖手,怪鷹振翅而飛,眨眼深入夜空之中,不知所蹤。
做完了這件事情之後,水三娘方才吐出了一口氣。
正要將那哨子收入懷中,卻忽然覺得掌中一空。
低頭一瞅,那哨子竟然不知所蹤。
這一驚非同小可,猛然抬頭,就見不遠處一塊大石頭上,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已經多了一個身影。
正低頭把玩著自己的哨子。
這人一身鐵礦場內兵卒的打扮,容貌也是陌生的厲害。
然而水三娘卻下意識的感覺到了危險。
她強忍住後退的衝動,凝望眼前之人:
“這是我的哨子。”
江然抬頭看了她一眼,有些疑惑水三娘看到自己為何是這樣的反應?
繼而反應過來……他這張臉尚未恢複原本的麵目。
當即一笑:
“我知道是你的,放心,我不會還給你的。”
“……”
水三娘心頭罵娘,不會還給我還讓我放哪門子的心?
目光重新落在江然身上之後,水三娘忽然臉色一變。
這人既然是穿著礦場之內兵卒的衣服,那就應該是‘常恒’的手下。
不過,‘常恒’的手下,如何會有這樣的高手?
哪怕姑且不論這一點,他也定然是從礦場附近便跟隨自己過來的……那先前自己和‘常恒’所說的話,做的事情,他有沒有看到?
又或者說,他看到了多少?
“你到底是什麽人?”
水三娘忍不住開口問道。
江然歎了口氣:
“三娘當真是貴人多忘事,我尚且記得,三娘曾經跟我說過,與你見麵當溫柔一些,莫要舞刀弄劍……應該玩玩棍棒長槍。”
水三娘聞言一愣。
然而仔細想了半天,也想不到江然的身份。
畢竟這話是她慣用的套路,她對很多人都說過。
誰又知道眼前這個,到底是哪一路未死的冤家,跑過來裝神弄鬼?
江然看她表情迷茫,便伸手在臉上一拂,現出了原本的麵容。
水三娘看到這張臉,瞳孔猛然收縮,幾乎凝聚成了針芒。
下一刻,她想都不想,轉身就要往河裏衝。
昔日初見江然的時候,江然尚且無名無姓,一身武功雖然厲害,卻遠遠沒有後來傳說的那般恐怖。
這大半年的時間,他精進之多,幾乎無法想象。
落日坪那一場的戰績,更是叫她膽戰心驚。
而且,她如今身在天上闕,東郡府的事情旁人不清楚,她卻知道。
那移星易宿天殺魔功又是何等樣的手段,她也是了解的。
可就算是將這門魔功修煉到了那般程度的孟桓,不也是無聲無息就死在了此人的手裏?
自己萬萬不是他的對手!
而除了這些念想之外,更叫她膽戰心驚的還是‘常恒’今天跟她說的話。
什麽江然相信了他的謊話。
江然會因此而死……
江然一身武功可以為他所用。
江然可以幫他橫推一切……
當真是愚不可及!蠢得無可救藥!
他自以為高明,如今看來,早就已經被江然看在眼內。
江然隻是在逗著他玩……而且,說不定還能借此擾亂天上闕的布局。
“必須要將這個消息傳回天上闕。”
她現在除了想要逃跑之外,最想做的便是將方才那隻怪鷹重新喚來,將這一切寫明送出。
然而現如今,哨子都被江然搶走了,還談什麽傳遞消息?
這念頭泛起的時候,她的心頭就感覺一陣絕望。
可更讓她絕望的是抬頭那一瞬間,她又看到了江然。
原本應該在自己身後那塊大石頭上玩哨子的江然,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已經出現在河邊,負手而立,笑吟吟的看著自己。
好似在等她自投羅網。
猛然一咬牙!
水三娘昔年也是廝混江湖,殺人不眨眼的。
如今既然逃不了,那就拚命!
她體內內息運轉到了極致,身形柔轉,倏然而起,朝著江然撲去。
江然嘴角微微一勾。
滄州府初見之時,水三娘和木四郎聯手尚且不是自己的對手。
這大半年以來,自己勤於殺人,勤於拿人,如今性命得以延續,武功更是一日高過一日。
再看這昔時自己手中逃走的漏網之魚。
卻又是一番模樣。
眼看水三娘來勢洶洶,他便也翻起一掌。
掌式一出,隨著他內力雲湧,恍如鋪天蓋地。
天覆神掌!
好似天翻地覆,宛如乾坤在手。
水三娘抬眸之間,幾乎有一種錯覺,江然便好似是高高在上的九天神佛,自雲端探手,一掌籠罩天地,自己再也無處可逃。
砰的一聲!
兩者相觸,水三娘的架子頓時崩散。
緊跟著咽喉一緊,內力刹那間探入奇經八脈。
腳下一空,整個人已經被江然抓著脖子給舉了起來:
“水三娘,你若是不想多吃苦的話,我問什麽,你就回答什麽。
“莫要再做僥幸,更不用再做掙紮。
“沒有什麽用的……
“今天沒有木四郎幫你,更沒有土五郎以命相護,助你脫身。
“你認命吧!”
水三娘聽到江然提到‘土五郎’三個字,眸子頓時血紅一片,咬牙艱難開口:
“我……我一定會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