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畫意是魔教的聖女。

她曾經跟江然說過,魔教有七情殿,六欲堂,問心齋等所屬。

王昭自稱是問心齋的第三座次,那自然是分屬魔教一脈。

這倒是解釋了,為什麽江然先前看到王家王員外的時候,會莫名的就想到了唐員外。

這兩個人的身上,有一定程度的相似之處。

隻是江然不清楚,這些魔教之人,為什麽都喜歡化身員外?

而在這之前,江然也曾經考慮過,自己到底為什麽會被魔教的人這般在意?

唐畫意堂堂一個魔教聖女,對他生死不離。

唐詩情於她口中,更是承受了極大的痛苦,方才擁有了救治自己的能力。

王昭這一跪,雖然讓江然有些愕然。

卻也得到了一個答案。

少尊……

如果魔教的魔尊至高無上,那少尊又會是什麽人?

這一瞬間江然心頭展開了無數的聯想。

畢竟是受過很多影視劇和小說熏陶的……

他瞬間想到了為什麽自己會在冰天雪地的寒冷冬夜之中,躺在荒郊野外等死。

為什麽老酒鬼喝的爛醉如泥,卻不跑到街邊的臭水溝裏睡覺,偏偏跑到荒郊野外把自己抱回了家。

這些事情,似乎都不是沒有道理的。

至少,絕對不會是偶然。

因此當王昭這話說完之後,江然就看向了唐畫意。

唐畫意的臉色倒是平靜,隻是淡淡的開口:

“他不是少尊。”

不是嗎?

江然再看王昭,眼神也很平靜,沒有太多的波瀾。

他現如今心頭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當年穿越此世,並未有一種人生分離之感。

在老酒鬼的照料之下長大,這人生就是屬於他。

但是現在聽到了一些可能關於‘他’的身世,卻又有一種超然於外的錯覺,好似一個看客,冷眼看著周遭發生的一切。

王昭也是一愣:

“不是?”

“不是。”

唐畫意說道:

“當年先魔尊和先聖女力戰而亡,少尊也未曾幸免。

“他不是少尊。”

江然微微低頭。

這個解釋沒有太大的力度啊。

王昭的神色則是一冷:

“既不是少尊,為何會和聖女一道?

“他到底是什麽人?”

“你在責問我?”

唐畫意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江然從未於她身上見過的氣勢。

與此同時,就聽得劈裏啪啦的聲音響起。

唐畫意身形轉眼變化,麵容波瀾之間,恢複了原本的容貌。

雙眸冷冽,竟然分出兩色,一紅一黑,內中似乎蘊含無窮奧妙,讓人隻是看上一眼,便會不由自主的沉淪其中。

與此同時,周天光芒流轉,似乎每一縷,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讓人不敢直視。

王昭當即將頭叩在地上:

“弟子不敢。”

“你這一脈自昔年一戰之後,得先魔尊的吩咐,為保全自身而隱藏了起來。

“當年的事情太急,很多事情都未留下痕跡線索。

“也因此,其後我教重組,你們也未曾能夠回歸麾下。

“卻沒想到,這多年不曾回歸本教,倒是叫你們生出了些許傲氣。”

唐畫意聲音清冷,不複和江然在一起時候的清脆。

雖然也很好聽,卻叫人禁不住心頭發冷。

江然饒有興致的打量著這樣的唐畫意。

然後就被唐畫意偷偷白了一眼,給了他一個‘嚴肅點’的眼神,自己這正訓斥手下呢。

江然隻好不那麽盯著她看。

“屬下不敢!聖女行事自有道理,豈容屬下置喙?

“此番莽撞,願領六欲灼心之刑!”

江然聽到這裏,終於忍不住問道:

“什麽是六欲灼心之刑?”

“……”

唐畫意無奈的看了他一眼:

“不是跟你說過嗎?我魔教有七情殿,六欲堂。

“六欲堂內的傳承絕學,就是【六欲惑心大·法】。

“世人所說,我魔教善於蠱惑人心,便也是由此而來。”

哪來的世人所說……不全都你自己告訴我的嗎?

江然心頭嘀咕了一句。

“此法雖然不如我所修,卻有點燃六欲心燈,得心火灼心之能。

“一經施展,受刑之人便會被六欲吞噬,幻覺叢生,苦不堪言。

“此法在心而不在身……”

唐畫意的話就說到了這裏。

但是江然卻明白了,這對於魔教的人來說,恐怕是最殘酷的刑罰。

因為魔教追求本心,他們認為,他們所信奉的天魔大自在,就在本心之中。

正想到此處,就聽唐畫意淡淡開口:

“罷了,畢竟你這一脈多年未曾歸來。

“今日我明明見到了……竟然也未曾認出。

“若不是這【披星天魔斬】,我也未必能夠看明你的來曆。

“此事姑且不跟你計較了。

“不過,我且問你,你們為何會在此地?跟天上闕之間,又有何瓜葛?

“此事須得如實道來,倘若敢有絲毫隱瞞,我決不輕饒!!”

“聖女明鑒!天上闕隱藏於古章縣外的鐵礦場中。

“我等隱藏於此,與他們素來井水不犯河水。”

王昭說到此處,抬頭看了唐畫意一眼:

“聖女來此,難道是為了天上闕?我教與之難道是敵對?”

唐畫意看他雙眸,輕輕點頭。

“那屬下這就去殺了他們。”

王昭說著站起身來,便要離去。

隻是先前和江然對了一招之後,他身上傷勢不輕。

走起路來也是一瘸一拐。

“回來。”

唐畫意眉頭微蹙:

“既然如今我已經找到你了,你們這一脈就先聽我的吩咐行事好了。

“天上闕那頭,我們已經有所安排。”

“是。”

王昭又點了點頭:

“既如此,不知道屬下能做些什麽?”

唐畫意正要開口,江然就說道:

“現如今正好有一件事情要交給你去做。”

王昭先是看了江然一眼,然後看向了唐畫意。

很顯然,在他這裏,江然說話是沒有用的……關鍵在於唐畫意。

唐畫意則說道:

“他說什麽你就做什麽。”

“屬下……明白,請公子吩咐。”

王昭這才對江然行了一禮。

江然啞然一笑,微微沉吟開口說道:

“我給你說一個地方,你跑一趟,小心隱藏自己,不可現了身形。

“我要你在那裏,等一隻鷹。

“這隻鷹的腿上,應該會有一個盒子,盒子裏有東西,將這東西給我拿回來。”

“嗯?”

唐畫意一愣:“這事不是咱們去做嗎?”

“無人可用的情況下,咱們去也就去了。既然有人可用,咱們就不用那般麻煩了。”

“哦……”

唐畫意老老實實的點頭。

王昭一時之間瞪大了雙眼。

眼前這可是魔教聖女!

怎麽對這人如此言聽計從……哪怕他是驚神九刀的傳人,卻也不應該這樣啊。

畢竟作為魔教問心齋的一員,他很清楚驚神九刀傳人和他們魔教之間的恩怨糾葛。

彼此之間本就敵友難分。

難道說,新聖女,又要走先聖女的老路?

這可是大大的不妙啊!

他一時之間欲言又止,看看江然,又看看唐畫意,最後狠狠地低下了頭。

眸子裏波瀾起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就聽江然開口說道:

“你聽清楚了嗎?”

江然問了兩遍,王昭這才愕然抬頭,知道這是跟自己說話呢,當即連連點頭:

“是,在下明白了。”

“好,這是第一件事。”

江然說道:

“還有第二件事……你將我們的事情跟王員外說一下。接下來這幾日,我可能需要他配合我做一些事情。”

“好,我記下了。”

王昭連連點頭:

“公子可還有其他吩咐?”

江然稍微琢磨了一下,問道:

“你們王家的小公子,到底是怎麽回事?”

“啊……”

王昭猶豫了一下,這才說道:

“我等來此地隱姓埋名,常言道,大隱於朝,中隱於世,小隱於野。

“我們既然要在這世間隱藏,行事風格自然不能特立獨行。

“我那侄兒,也算是為我們隱藏於此……付出了不少的代價。”

“……”

江然眉頭一挑:

“他的那幾房妾室還活著吧?”

“公子可不敢亂說。”

王昭連忙說道:

“她們自然活得好好的!”

“那就好。”

江然擺了擺手:

“你先去吧。”

“是。”

王昭說完之後,又看了唐畫意一眼。

見唐畫意點頭,這才轉身離去。

待等王昭離去之後,江然這才輕聲問唐畫意:

“這人……能相信嗎?”

“可以。”

唐畫意笑了笑:

“付餘聲就指著這件事情騙你。

“他今天晚上絕對不會再來這裏,引起你的懷疑。

“而天上闕也時常禍水東引,將來調查他們的人,往王家那邊轉移。

“由此可見,他們跟天上闕絕非一路。

“他今天來,多半是因為你白日裏試探那為小公子……察覺到了他身懷內力,此人方才來這裏調查,卻沒想到,竟然見到了我。”

“嗯。”

江然輕輕吐出了一口氣:

“他其實沒有說錯吧?”

“什麽?”

“我是你魔教的少尊。”

江然眉頭輕輕挑起:

“錯非如此,我實在是想不到,你和唐詩情,為何會為我做到這種地步。”

“我們見色起意……好吧,當年定下這件事情的時候,都是小屁孩,哪裏來的色……”

唐畫意眼珠子嘰裏咕嚕的轉,可轉了好久,也沒有想到一個合適的理由。

然後她看向江然:

“如果你真的是呢?

“魔教是這天下人都畏懼的魔教。

“少尊將來也必然會做魔尊!

“率領魔教,縱橫天下。

“巔峰時,就連五大王朝都未曾看在眼裏……你若當真是這魔教少尊,今後隻怕就再也不能做你的捉刀人了。

“因為,你將會成為執劍司通緝榜上,掛在最高位的存在。

“若你當真是,你該如何自處?”

這話把江然給問的一愣。

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不禁苦笑一聲:

“你還真的給我出了個難題。”

“既然是難題,那你就慢慢想吧。”

唐畫意笑著說道:

“待等到了錦陽府,你見到你師父之後,或許會有新的想法。

“到了那個時候,你再想想吧……”

“這麽說來,你早就知道老酒鬼,就在錦陽府?”

江然眉頭一挑。

“不要忽然之間就精明好不好?跟你說話累死人了。”

唐畫意嘟了嘟嘴。

“我是忽然就精明的嗎?”

江然頓時無語。

“總而言之,有些事情,你認為它存在,它才存在……魔教隻看本心,若是你覺得這一切不存在。

“那所有皆為虛妄。”

唐畫意拉過了江然的手:

“這就是魔教!”

江然吐出了一口氣:

“這個王昭的武功不錯,算是我行走江湖至今少見的高手了。

“僅從內功來看,或許不在釋平章之下。

“若是當真值得信任,倒是可以拿來一用。

“你身為聖女,可有法子控製他?”

“何必控製?我魔教一切所行,皆隻看心。他若是願意認我做聖女,自然不會背叛我。

“若是他不願意認我做聖女,也絕不會委曲求全。

“難道你以為魔教的人都和你一樣,喜歡給人下毒……”

唐畫意撇了撇嘴:

“實話說,你比我更像魔教的人,心狠手辣,卑鄙無恥!”

“豈有此理!”

江然伸手就在她的腦門上敲了一下:

“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唐畫意揉了揉腦門,疼的兩眼冒淚花:

“而且還老打我!!”

她這話說完之後,周身筋骨忽然嘁哩喀喳的響了起來。

臉上一陣亂跳,又恢複了厲天心的容貌。

和江然對視一眼,同時往外走去。

就見董青城帶著烈刀宗的人,正往這邊趕來。

看到江然和唐畫意,董青城的臉上當即浮現出了喜色:

“江大俠,厲少俠你們沒事吧?來人是誰?難道是……”

江然搖了搖頭:

“沒能留下,此人武功高強,雖然不是我的對手,但是想要將其留下也挺為難。”

他們出來的晚,也沒有聽到唐畫意喊手下留情。

聽江然這麽說,都沒有懷疑。

隻是感慨,江然武功就已經足夠高明,沒想到來人竟然連他都留不下。

這小小的古章縣,當真是臥虎藏龍。

同時也讓門下師弟師妹們都警醒一些,別著了惡人的手段。

江然則順口問了一句崇山派的情況。

得知他們都被安頓好了,江然這才點了點頭:

“雖然常校尉是身不由己,可事情還得繼續追查下去。

“你們七派約在了古章縣,很有可能是師門早有察覺,故意沒跟你們說,也是對你們的一場曆練。

“今夜我在那礦場之中,也得到了幾個消息。

“正可以讓你們幫忙調查一番……董兄以為如何?”

“江大俠盡管吩咐就是。”

董青城當即正色抱拳。

在他身邊的胡南也是連連點頭:“總算是可以一展拳腳了。”

江然笑了笑:

“好,不過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進客棧再說。”

這一夜江然找董青城說的話其實並不多。

但是從第二天開始,董青城就忙碌了起來。

因為江然讓他們烈刀宗調查的人是孫縣令。

雖然隻是一個縣令……可畢竟也是朝廷命官。

江湖和朝堂之間,總是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彼此之間都有一根敏感的神經。

稍有不慎,就有可能鬧出大事。

因此,但凡涉及到了朝廷,江湖人多數都是慎之又慎。

就算是有一方豪俠,義氣衝天,看不慣貪官汙吏,想要殺之除害。

也會將此人為禍之證留下。

朝廷如何再去調查,就是朝廷自己的事情。

倘若查無此事,那做下這事的人,自然不免執劍司走一趟。

反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所以,這件事情他就可大可小,容不得董青城莽撞。

反觀江然這邊,卻是沒啥事可做了。

就等著那付餘聲過來自投羅網,順便能坑一點,是一點,麵對一個雷部統領,江然真的沒興趣繼續跟他繞彎子了。

不過在這之前,他還做了另外一件事情。

就是讓柯北生去找那王昭。

拿了江然手下的書信,讓他們兩個人一同行事。

王昭那邊雖然對柯北生沒看上,可江然這封信,也讓他把所有的不滿全都咽進了肚子裏。

都說歲月荏苒,時光如梭,這話其實半點不當假。

三日的光景轉眼之間就已經悄然走過。

江然沒等來那付餘聲,倒是先等來了七派之中的其他幾大門派。

金蟬王朝,七大門派。

分別是天蠶派,駱華寺,九真觀,定海閣,烈刀宗,崇山派以及千鈞書院。

如今七派已經聚集其五。

隻剩下了定海閣和天蠶派的人沒到。

如此一來,董青城自然不免邀請江然過來跟這些正道諸派的俊傑們見見麵。

地方就定在了客棧二樓的一處雅閣之內。

現如今,眾人分別落座,各自聚攏成團,經董青城介紹一番之後,便就大眼瞪小眼。

江然瞅瞅這個,又看看那個,最後跟一個慈眉善目的大和尚目光相對。

董青城介紹,這位是駱華寺如今的掌戒大師兄法慧大師。

隻是江然看著他,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自無心鬼府之中跑出來的那位惡羅漢。

正想著呢,就聽到這位法慧大和尚笑道:

“惡羅漢道真,是小僧的師叔。”

“哦,原來如此……”

江然點了點頭,多少有點尷尬,這話都沒法繼續接茬了……怎麽說?久仰久仰?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