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擊橫掃,龐大的刀芒自那些被地獄浮生所影響的雷部弟子身上一劃而過。

刀芒激烈,卻偏偏無聲。

好似刀切豆腐,任憑你如何百鬼夜行,於這一刀麵前,也形同無物。

鮮血自第一處蔓延,繼而赤色點點,宛如滿庭花。

“一刀寂滅,滿庭璀璨。”

趙安生到底是讀過書的,凝望眼前這一幕,他禁不住喃喃自語。

隻是說完之後,卻又有種說不出來的寒意,自尾椎骨而起,衝擊的他頭皮發麻。

這到底是什麽武功?

雖然李修無數落他不學無術,但作為千鈞書院年輕一輩的第一高手,他怎麽可能真的不學無術?

正是學富五車,滿腹經綸。

可這樣的他,也看不懂江然這一刀。

這一刀的磅礴和武學底蘊,強悍的不可思議,高深莫測的讓他好似看到了一座山。

一座縱然窮其一生,也難以翻越的高山。

他下意識的去看李修無。

卻從李修無的臉上,看到了一種讓他覺得不可思議的表情。

他在笑!

他的笑容裏,藏著的是興奮。

趙安生看不懂這興奮從何而來……是為了正道大興,出了江然這樣一位蓋世之才?還是單純看到了一個值得追逐的對手?

然而無論他的笑容從何而來,趙安生都發現,自己好像從來都沒有懂過李修無。

這個比自己小了好幾歲的九真觀首席弟子,身上擁有一種自己從未有過的東西。

這些東西彌足珍貴,竟引得趙安生有些自慚形穢。

“好一句一刀寂滅,滿庭璀璨!”

董青城至此方才從震驚之中走出,看了趙安生一眼,又看向了場中。

江然此時已經收刀。

他這一刀,斬盡了場中所有雷部之人。

之所以這麽幹淨,也得益於付餘聲。

要不是他施展地獄浮生,讓這幫人全無理智,沒有任何人在江然施展這一刀的時候,試圖跳起躲避,那江然想要這麽慘景的解決他們也不是這麽容易。

至少還得多劈幾刀,總會有漏網之魚。

如今收刀回來,董青城跟他四目相對,抱拳說道:

“江大俠這一刀,屬實是叫我等練刀之人自愧不如……”

他說到此處,看向自己掌中的刀,眸子裏有些黯然。

江然聞言一笑:

“董兄這話,我卻不敢苟同。

“武學之道,浩如煙海,我等身處其中,也不過是各展所得,相互印證。

“今日這一刀有沒有董兄說的這般驚豔姑且不提,江某也曾於一處古跡之中,見得一招刀法。

“僅僅隻是餘韻,便叫我至今難忘。

“自中方才領悟出了我驚神九刀的第四刀……生死痕。

“現在再去想想,當年留下這一刀刀痕之人,又會是什麽樣的境界,我心頭隻有振奮,想要超越,乃至於取而代之,卻不會裹足不前。

“望山而畏,不如勇攀高峰。”

董青城聞言正色一禮,躬身說道:

“青城受教了。”

“不敢不敢。”

江然伸手將他攙扶起來:

“隻盼著董兄莫要覺得,在下自賣自誇好不要臉就是。”

此言一出,場中眾人都是一聲輕笑。

法慧大和尚念了一句‘阿彌陀佛’,這才開口說道:

“如此一來,此間之事就算是了結了。

“隻是貧僧還有一問……江施主,這王家之人,您究竟安置於何處了?”

江然一笑:

“王家早些年遊走天下經商,是麵對過很多危險的。

“付餘聲謀事不密,泄露痕跡,王家王員外老於江湖,雖然不會武功,但是極為敏感。

“因此,我來找到他們的時候,王員外也正有意想要離開古章縣,再尋一處安全之地落腳。

“我等便此一拍即合。

“王家風雨多年,於古章縣內安家,自然也不會沒有後手。

“因此,在這院子裏,還真的是挖了好幾條密道,通往縣內各處。

“他們白日裏化整為零,早就已經離開了這古章縣,如今身在何處,就連我也不清楚了。”

“原來如此。”

李修無眯著眼睛看了江然一眼:

“所以,你昨天晚上方才跟那付餘聲要了一日的時間,說是要調查王家深淺。

“實則是給王家一個離開古章縣,免去這殺身之禍的機會。

“再將王家作為囚籠,引天上闕入甕。

“江大俠……果然好算計!”

“小手段,不值一提……諸位稍待。”

他說到這裏,來到了付餘聲的屍體跟前,單刀一起,就要斬下人頭。

“阿彌陀佛!”

刀光要落,法慧大和尚於心不忍,連忙喊了一聲:

“江施主且慢。”

江然回頭看他,就聽趙安生插口說道:

“他雖然為惡,死不足惜,但是江大俠又何必毀壞此人屍身?”

“有兩個原因。”

江然伸出了兩根手指頭:

“第一……在下是捉刀人,取人頭換賞銀,乃是題中之意。

“諸位叫我大俠,江某不要臉的也就應了。

“可諸位莫要覺得在下是聖人,德行才能,尚未達到聖人之境。

“第二,此人武功詭譎,地獄浮生百鬼夜行,手段似乎與生死相交。

“斬去他的人頭,也可以免去他假死複生的可能。

“畢竟,人不是咱們殺得,你又如何確定,他生機是否當真滅絕?”

幾個人麵麵相覷,一時之間倒也沒有辦法出言反駁。

江然見此,便點了點頭,倘若還有人想要阻止他的話。

那他就要說‘第三點’了,那就是,他武功最高,他想做什麽就做什麽,豈容旁人置喙(hui四聲)?

但是有人提出疑問,他就回答。

開始的時候沒必要盛氣淩人,對方咄咄逼人的話,那江然也就不客氣了。

眼見沒有人再有意見,江然刀鋒一掃。

自那付餘聲的脖頸斬過……就聽得一聲短促,卻又淒厲的慘叫聲,隨著這一刀落下,戛然而止。

場中眾人全都傻了眼。

除了唐畫意葉驚雪和江然之外……

其實江然也很震驚。

他的話看似有道理,實則其目的還是為了賞銀。

倒是沒想到,付餘聲竟然真的沒死。

被他切了腦袋的時候,還能叫出聲來。

回過頭來,就見趙安生和法慧大和尚腦門上冷汗都要下來了。

董青城抱拳拱手:

“江大俠算無遺策,我等婦人之仁,倒是險些叫這惡人逍遙法外了。”

“這就是補刀的重要性。”

李修無看了一眼院子裏的殘屍。

這些人都是被江然一刀斬成了兩半沒有疑問:

“咱們先前殺的那些人,也不能確定就真的死了,回頭咱們最好將屍體重新整理一下,確定斷了生機才好。”

眾人再也沒有絕得此舉殘忍的,紛紛點頭讚同。

江然則多看了葉驚雪一眼,其後轉身用付餘聲的衣服,將他的腦袋一包:

“咱們走吧。”

“走。”

李修無第一個讚同,他還想出去補刀呢。

當即眾人同時轉身,從這王家出去。

隻是剛剛走到大門口,就聽得破風之聲響起,抬頭去看,就見一人淩空踏步而至,剛到跟前不遠處,就被七派弟子攔下。

這些都是為了防範魔教會有漏網之魚,提前安排好的。

除此之外也是擔心會有尋常人,誤入此地,再丟了性命。

來人武功不錯,被人阻攔之後,下意識的出手,彼此交手幾招,董青城就看的分明,連忙喊了一句:

“不可造次,是天蠶派的朋友,快讓人過來。”

幾個人這才收了招式,落地之後躬身一禮。

天蠶派那人聞言呆了呆,連忙問道:

“敢問諸位是何方朋友?”

“烈刀宗董青城。”

“千鈞書院趙安生。”

“崇山派華鴻君。”

“九真觀李修無。”

“阿彌陀佛,貧僧駱華寺法慧。”

江然和唐畫意,葉驚雪三人都沒吭聲。

來人聞言頓時大喜:

“太好了,我此行正是前來尋找諸位,沒想到,諸位竟然身在此處!”

這話倒是沒讓董青城等人錯愕。

畢竟七派在這之前就已經約定好,要在古章縣會和。

天蠶派的弟子找到這裏來,是理所當然的。

隻是為何隻有他一個人?

幾個人對視一眼,臉色都有些嚴肅。

那人轉眼就已經到了跟前,躬身做禮:

“天蠶派弟子辛術,見過諸位師兄。”

“原來是‘九淵劍’辛師弟。”

董青城抱拳說道:

“臨行之前約定好,咱們七派於這古章縣會和。

“咱們五派先到,怎麽辛師弟這邊,隻有你一個人?”

到底不好上來就問,你們是不是出什麽事了?畢竟還不太熟……

隻是光看辛術的模樣,就知道他這一趟頗為不易。

身上有數處血痕,臉色也頗為蒼白。

九淵劍在江湖上是有著一定名頭的,可方才見他出手,雖然不至於隻有招架之功,卻也還手無力。

可見身上傷勢不輕。

果然,辛術麵色急切的說道:

“咱們前幾日其實便應該到了,隻是未曾想,路上遇到了敵手。

“我們天蠶派還有定海閣的師兄師姐,全都被妖人困住。

“唯有我一人傷勢最輕,師兄師姐拚盡全力方才將我送出包圍圈,讓我前來古章縣求救!

“還請諸位念在同為七派一脈,皆是江湖正道的份上,出手相救!”

說到此處,他就要跪地求肯。

董青城哪裏能容他跪下,連忙伸手將其攙扶起來。

“原來如此,我就說天蠶派和定海閣必然是有事耽誤,沒想到,竟然還有這般緣由。

“咱們七派雖然不算上是同氣連枝,卻也意氣相投。

“天蠶派和定海閣出事,於情於理咱們不能置之不理。

“隻是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竟然能夠同時困住兩派高手?”

“咱們……遇到了魔教妖人!”

辛術說此處的時候,麵上泛起了一抹驚色。

隻是這話一出口,在場幾個人都是麵色古怪。

“又是魔教?”

董青城脫口而出。

“又是?”

辛術一愣,繼而悚然一驚:

“此處也有魔教蹤跡?”

“不是不是。”

董青城連忙搖頭:

“你莫要誤會,這件事情說來話長……咱們可以回頭再說。

“你先說說你這邊發生了什麽?”

辛術雖然滿心疑惑,不過董青城都這麽說了,他也沒有繼續追根究底,而是說起了他們自己這邊的事情:

“咱們得到師門命令,讓咱們下山除魔。

“先至古章,與諸位同道會和。

“卻沒想到,不等抵達古章縣,咱們便聽到了有妖人行惡事。

“身為江湖俠義道,遇到這類事情自然沒有不管的道理。

“當即動身前往,想要先除妖邪,再跟諸位相會。”

董青城等人聽到這裏,都紛紛點頭,讚同天蠶派的做法。

易地而處,他們也會這麽決定。

雖然說這天底下的事情太多,一件件的去處理是肯定處理不完的。

可是大多事情他們是遇不到的,可但凡遇到了,就沒有放著不管的理由。

他們不會,也不應該因為管不盡天下事而憂悶自苦。

但求持身以正,不負一身所學,便可以俯仰無愧了。

隻是辛術等人卻沒想到,這一次竟然遭遇的不是一般的對手。

他們先是調查痕跡,想要確定對手……在這個過程之中,又恰好和聞訊而來的定海閣弟子相遇。

雙方就此一道,經過了幾日光景的調查,總算是確定了對手所在。

找上門去之後,卻沒想到,竟然落入了對方早就準備好的陷阱之中。

“好在魔教妖人行事古怪,他們似乎執著於戲謔我等,並未立刻下狠辣殺手,這才讓我等有機可趁,自包圍之中將在下送出來……而我等算算時日,想來諸位已經到了古章縣。

“我便徑直來此,尋求救助。”

一番話盡可能的簡練說完,辛術在次求肯。

眾人對視一眼,自然是沒有什麽疑問。

今日被困的哪怕不是天蠶派和定海閣。

隻是尋常不認識的人,他們也沒有放著不管的道理。

不過在做決定之前,眾人都不忘看了江然一眼,想要讓江然定奪拿主意。

辛術注意到眾人眼神都落在了一個不認識的年輕人身上,頓時大感意外。

方才董青城等人自報姓名,哪一個辛術都是如雷貫耳。

卻沒想到,在這件事情上,這些人竟然還得征求另外一個人的意見。

而此人看上去,卻又董青城等人還要年輕的多。

心頭正感覺到疑惑呢,就聽江然說道:

“你確定是他們一時疏忽,方才放你脫身而來?而不是……有意如此,想要將在座諸位一網打盡?”

江然素來一針見血。

這話一出口,在場眾人全都覺得一股寒意上湧。

辛術的臉色也是刹那蒼白。

他不能確定,江然的猜測到底是不是真的。

如果是的話……那豈不是將七派通道盡數拉入死局險境之中?

心念至此,辛術腦門上隱隱冒出了冷汗,繼而說道:

“若是如此的話,那……那我就去求助師門,總不能連累各位同道……”

說完之後,轉身就走。

“且住。”

江然開口叫住了他。

辛術回頭,已經是兩眼含淚:

“這位兄台還有何事?我師兄師姐他們已經沒有時間再等了……

“你就放我前去求援吧。”

江然無奈一笑:

“我又沒說不去,隻是提醒大家一句,這件事情很可能是對方的計謀。

“須得小心一二,切不可疏忽大意。

“天蠶派和定海閣的弟子一定要救,此事絕無疑問。

“但是也得保重自身,莫要著了邪魔外道的詭計。”

眾人聞言紛紛點頭:

“江大俠所言甚是。”

辛術也是一呆,繼而狂喜:

“多謝江大俠!”

他也不知道江大俠到底是什麽人,但反正現如今五派弟子全都聽他的,感謝就完了。

江然則看了看時辰:

“如此一來,事不宜遲……這位辛少俠你還能行嗎?”

“行!!”

辛術立刻點頭,想要拍拍胸脯保證,卻又擔心給自己拍吐血了。

江然隻好從懷中取出了一枚丹藥遞給了他:

“你先把這療傷丹藥吃下,一會趕路的時候,你我同行,我助你一途。”

辛術看了在場眾人一眼,見他們紛紛點頭,當即也不疑惑,將這丹藥塞進嘴裏吞了下去。

隻覺得這丹藥入腹之後,頓時化為一股暖流,體內的諸般不適,當即有所緩解。

連忙說道:

“多謝江大俠……還未請教江大俠姓名。”

“哈哈哈哈。”

董青城最喜歡這個環節,聞言立刻介紹:

“辛師弟你有所不知,這位乃是驚神刀江然!

“有他在,任憑對方到底是真魔教,還是假魔教,今夜都必然隻能束手待斃。”

“什麽?”

辛術聞言頓時驚喜交織:

“你就是落日坪上以一敵二,打的十三幫幫主一死一傷,更有甚者,還一刀斬了左道莊少莊主的江然江大俠?

“辛術有眼不識泰山,方才怠慢之處,還請江大俠見諒!!”

江然擺了擺手,正要說話。

就聽得轟然一聲悶響,緊跟著這聲響就是接連不斷。

眾人回頭,王家大院便在這轉頭回望的功夫裏,盡數倒塌……化為了一片殘垣斷壁。

辛術瞠目結舌,良久合不攏嘴巴:

“這……這是怎麽了?”

董青城沉吟了片刻,這才說道:

“是江大俠一刀將這王家給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