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大?

稍微琢磨了一下,發現對這個人頗為模糊。

隻是今天晚上他將那幾個青銅大缸扔出來的時候,這人忽然跳出來,這一身功力可不是假的。

但是此人不顯山不漏水的,給人一種頗為詭異的感覺。

好像看完一眼,再回頭,就根本想不起來這人的容貌。

江然可以確定的是,這一點絕非偶然,這人身上必然懷有非凡的武學,方才能夠做到這一步。

隻是江然身懷造化正心經,今天晚上給他留下印象之後,那種看過就忘的本事,也就發揮不出來了。

至於說最初和他見麵,其後江然就不怎麽在意此人……這一點倒是尋常。

哪怕到了現在,江然也不可能叫出稱霸江湖盟裏所有人的名字。

除了一直在身邊徘徊的陳老狗,田有方,其他人多數都是不怎麽被放在心上的。

想到此處,他看了田有方一眼:

“你認識他?他武功不錯啊。”

“能夠得老大一句稱讚,阿大做夢應該都會笑醒。”

田有方笑了笑,然後皺著眉頭說道:

“隻是要說認識……屬下也不敢說認識,隻是有過幾次交談。

“這人性子平和,好似與世無爭,平日裏也是安分守己,因此……屬下也未曾如何留心。”

與世無爭?

與世無爭的話,就不會來柳院了。

江然心中稍微琢磨了一下,不禁有些懷疑,這人會不會是魔教弟子?

反正就惑心一流的本事來說,也就魔教最為出色了。

而這人武功不弱,平白隱藏在自己手下,其目的如何,倒也不好揣測。

江然在心中對此人稍微留了個神,也就不再多問。

跟著田有方一路穿行,片刻之後,就已經來到了一處院子跟前。

江然舉目四望,這一處所在,哪怕是在柳院,也算是頗為僻靜的地方了。

周遭暗處並無可疑人等,今天晚上對天上闕來說,最重要的多半就是堂前廣場的紛爭。

這邊暗地裏發生的事情,估摸著是不會被他們看在眼裏的。

念及此處,江然上前一步,正要一腳踹開大門。

田有方就趕緊拉了他一把:

“老大且慢。”

“怎麽了?”

江然扭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嫌棄的掙脫了手臂:

“別碰老子!誰知道你那手抓沒抓過屎?”

“沒有!!!”

田有方義正詞嚴,然後說道:

“這門上被下了蠱,不可貿然碰觸。”

“特娘的!”

江然大怒:

“狗才,處處設置陷阱,可謂沒膽子的匪類!”

言說至此,他一掌打出,掌風呼嘯落下,大門轟然一聲被他震開。

他跨步入內,目光一掃:

“人在何處?還不出來受死?”

話音剛落,就聽得頭頂上呼嘯一聲,他猛然抬頭一張銀網兜頭落下。

這院子裏的人顯然早就已經有所準備。

江然手中大刀一轉,呼啦一聲響,一抹刀罡直接將這網子掃到一邊:

“宵小手段,不值一提!

“再不出來,老子拆了你們……”

他言說至此,一步踏出,就聽得嗤嗤兩聲響。

江然隨聲身形一轉,猛然落定抬頭,手裏已經捏著兩枚飛針,連連點頭:

“卑鄙無恥!!!”

言說至此,卻沒有繼續往前。

一直跟在他身後的田有方,眼見於此臉色頓時一變:

“不好,老大我們走!!”

他上前一步,攙扶江然手臂,就要往後退。

然而江然身形好似木頭一般,動也不動一下。

而田有方耳中隻聽得轟隆一聲,大門已經被人給關上了。

一抹火光映照在窗戶上,同時還能看到窗戶上多出了一個人影。

那人輕笑一聲:

“來都來了,何必就走?

“其實,我已經在這裏等了你很久了。

“阿公曾經說過,我這一趟出來,若是不能帶著你的腦袋,或者是‘紅紅’回去,他就要把我的腦袋摘下來,獻祭給蠱神。

“所以,你可別讓我為難了。”

田有方麵色陰沉:

“你早知道我會來?”

江然此時好像真的化身為一塊木頭,整個人一動不能動。

口不能言,眼不能轉,容貌表情都被定格在了一瞬間。

“今天白天,我聽說稱霸江湖盟的人中了蠱,我就知道你會來。

“而且,你不會自己來。

“童千斤蠻橫無理,腦子裏空空如也,你這樣的人當然會稍微利用他一下。

“他大約也經不住你的撩撥。

“隨隨便便就會被你激怒……我猜測啊,你多半會告訴他,你找到了我,然後自己來了一趟,最後被我打敗。

“回去之後,跟他闡述究竟,他就會巴巴的和你一起來,老老實實的做你手中的刀。”

“……可惜,這把刀太沒用了。”

田有方嫌棄的看了江然一眼。

屋子裏的人笑了笑:

“你說的沒錯,我也有些意外,他竟然會這麽沒用。”

一句話說到此處,田有方忽然淩空而起,手中一甩,一抹銀芒激飛而起。

隻聽得叮的一聲響。

兩件東西在半空之中交擊一刹,繼而各自飛回。

一個落在了田有方的掌中。

另外一件則落在了圍牆上,一個周身籠罩在黑袍之中的人手中。

輕微的笛聲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傳出。

嘻嘻索索的動靜,更是響徹在四麵八方。

田有方眉頭緊鎖,扭頭看了一眼房間的方向:

“這是你的蠱傀?”

“我知道阿那你手段厲害,過去和你一起跟著阿公學本事的時候,你總是能夠舉一反三。

“而我……每每都被瞌睡吸引。

“一來二去的,我這一身本事,和你根本沒辦法相提並論。”

屋內的人說到這裏的時候,言語之間似乎有些緬懷。

田有方也歎了口氣,伸手入懷,撓了撓:

“是啊,那時候你總是睡覺。

“還是我給你打的掩護……也因此,連累我也跟著挨罰。

“可你明知道不是我的對手,為何還一定要追出來?

“好好的留在那裏,平穩度日,直至終老,難道不好嗎?”

“因為……阿竹不能白死啊。”

屋內那人的聲音忽然變得低沉了起來:

“我做夢都想不到,你竟然會對她出手。

“她素來對你仰仗的很,你想要什麽,她總是千方百計的給你拿到。

“你對她哪怕隻是露出一個笑臉,她都能開心好幾天。

“那一次,她跟我說,你又讓她幫你做一件事情,大概得兩三天的功夫才能做好。

“我就靜靜地等了兩天……

“卻沒想到,這一次,你跟她要的,竟然是她的命!!

“你可知道,當我推開那房間門戶,看到阿竹的腦袋,就擺在桌子上的時候……

“我是什麽樣的心情?”

田有方抬頭看向了夜空,靜靜的問道:

“什麽樣的心情?”

“如墜九幽,骨血結冰,縱然萬蠱噬心,也未必會痛徹至此!”

話說到這裏,田有方忽然淩空而起。

就見得一道人影忽然撞破了屋頂,兩掌接連推出,每一掌都力道渾厚。

一連七八掌,卻一掌都沒有打到田有方。

一直到最後一掌,兩個人方才碰了一擊。

田有方身形一晃,於半空之中接連踏步,繞了一個大圈,落到了院子當中。

而出手那人站在屋頂之上,伸手捂著自己的胸口,發出了悶悶的咳嗽聲。

田有方抬頭看了一眼:

“你有傷在身,不該動武,更不該跟我動手。”

站在屋頂上那人一笑,似乎是故意壓低了聲音開口,可仍舊壓不住聲音之中的那一抹尖利:

“有勞掛心,尚且死不了。”

田有方神色頓時一變:

“原來是你……你還沒死?”

屋頂上那人聽到這話,似乎也是一愣,繼而恍然,咬牙切齒的開口:

“果然是你!!!”

“事不宜遲,速戰!”

屋內之人忽然開口,緊跟著低低的笛聲響起,一瞬間,整個地麵就好似是開了鍋一樣。

不知道從什麽地方鑽出來的蠍子,蟲子,蜈蚣等物,將整個地麵鋪就得滿滿當當。

這些爬蟲好似浪潮,盡數朝著田有方滾動而來。

田有方輕輕一歎:

“今天晚上,我本來沒打算對你下死手的。

“奈何啊……你總是這般陰差陽錯。”

說到這裏,他取出了一把小刀子,於掌心一抹。

鮮血頓時滴滴答答落下。

當這鮮血滾落的一個刹那,周遭這些蟲子便好似是遭遇了某種天敵一樣。

一瞬間就裹足不前。

後麵的蟲子尚未發現情況不對,前麵的蟲子又不往前,便隻好原地堆積,越堆越高。

似乎要將田有方整個埋沒於其中。

而就在此時,田有方手臂之上血肉跳動,一抹帶著詭異花紋,有著漆黑色澤的蟲子,忽然自他手心傷口現身。

緊跟著噗的一聲,那蟲子驟然飛出。

這東西背生六翅,通體漆黑,卻又有紅色紋理。

淩空漂浮六翅一振,周遭這些蟲子頓時大恐,原本隻是原地堆積,此時卻爭先恐後而去,好似潮水退朝。

然而自田有方掌心之中飛出來的這蟲子,卻不願意讓它們輕易離去,其物穿梭如電,所過之處,幾乎肉眼難覓。

唯有地麵上一道道蟲類粘液組成的劃痕,方才能夠叫人知道,這蟲子到底做了什麽。

田有方雙眼微闔,伸手一指。

那蟲子頓時朝著站在圍牆上那黑衣人奔去。

黑衣人似乎吃了一驚,身形一晃,就要讓開。

然而這蟲子奔行之間,好似電光石火,想要閃避根本無處可躲。

隻一愣之間,便已經來到了那黑衣人的掌心,輕輕一撞,便已經衝入了血肉之中。

慘叫聲頓時響起!

可這聲音,卻和方才屋內說話的人,如出一轍。

田有方哈哈大笑:

“你不會真的以為我相信你在房間之內吧?”

“你……你又是如何知道?”

黑袍之下的聲音滿是錯愕。

“你不是我的對手,本來就不是。

“更何況,如今我有蠱王在身,你就更不是我的對手了。”

田有方淡淡的開口:

“如果我是你,想要挑戰一個遠在自己之上的人。

“那總得想辦法去騙,去坑,去讓對方失去平衡心態,產生錯誤估量,如此一來,方才能夠做錯事。

“我也才能夠有機會,戰而勝之。

“油燈,人影,這把戲太可笑了。

“你讓我對蠱傀疏忽大意,真正的目的,不就是借此偷襲嗎?

“現如今……蠱王入體,你又感覺如何?”

說話間,他一步一步來到了那黑袍人的跟前。

伸出手來,掐住了他脖子,將其舉了起來:

“既然這個老東西也在這裏,就說明那個廢物,也在這裏了?

“先前有人以重金相請,讓我將那廢物殺了。我收了錢,結果見到了你……

“本想讓你做替罪羊,卻導致這一場買賣功虧一簣。

“如今倒是還有機會可以彌補……

“隻可惜,本來打算讓童千斤出手對付你們,我也好能夠繼續隱藏身份。

“現在,這事落入了童千斤的眼睛裏,今天晚上的事情,就算是殺了他,多半也是瞞不住了。

“看來殺了你們之後,我就得走了……”

那黑袍之下,此時卻傳出了一聲輕笑。

田有方臉色忽然一變:

“為何還不出來?”

“阿那……你就留在這裏吧,你……哪裏都去不了。”

那男子的聲音又一次響起,隻是聲音仍舊是從屋內傳出。

田有方心頭一震,忽然一抬手,掀開了黑袍人的黑袍。

黑袍之下,卻是一個女子的臉。

隻不過,現如今這張臉看上去有些驚異恐怖。

她的雙眼之上各有一隻肉蟲攀爬,將她的雙眼遮擋的嚴嚴實實。

兩邊耳朵裏,露在外麵的是半截蛇尾,鼻腔之中有兩條蜈蚣正在上上下下。

嘴巴裏麵則是一隻蠍子。

蠍尾一收,外界看不出絲毫端倪!

“五蠱鎖心關!”

田有方言說至此,手中銀芒一現,便想要將這黑袍女子的胸口劃開。

然而刀刃過處,肉翻開,卻不見血。

他臉色一沉,隻聽得風聲響起,一抬頭,卻是站在屋頂上那人已經淩空一掌落下。

“找死!!!”

田有方怒極,反手一掌送出。

兩者身形都是一震。

田有方接連後退兩三步,而那人卻是連退七步。

口中有鮮血噴出。

“阿那,少了紅紅,你的內力至少減去了四成有餘。

“還想負隅頑抗?”

隨著話音同時響起的,還有開門的吱嘎聲。

一個年輕人舉步走了出來,靠在門邊,輕輕吐出了一口氣:

“其實,我本來也不願意這麽算計你的……

“奈何,前幾日我被人打成了重傷。

“若是不這般算計你一番,隻怕拿你不下。

“所以,我隻能出了下策,以五蠱鎖心關騙你的蠱王。

“然後這位高手,正好可以拿來跟你以命相拚。

“雖然我如今內傷未愈,但我們兩個人加在一起,阿那……你覺得自己有勝算嗎?”

“以命相拚?”

田有方深吸了口氣,看了對麵那高手一眼:

“你又何必如此?”

“公子受你所累命懸一線,幸而得他相救,老奴一身性命當不得什麽,若是能夠借此換來公子未來無恙,又有什麽舍不得的?

“不過,在你我同歸於盡之前,老奴倒是想要問問你……

“到底什麽人讓你對付我家公子?你可知……這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田有方輕輕吐出了一口氣:

“左右今日你們也不可能生離此地……不如心無旁騖的,好好受死。”

此言一出,場中幾個人都是一愣。

門前那年輕人忽然臉色一變:

“不好!!”

然而這話音剛出,站在田有方對麵那高手,猛然噴出一口鮮血。

整個人倒卷而去。

身形跌在牆上,落地之後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渾身發紫,動彈不得。

門前那年輕人眼見於此,袖口一動,正有一物想要飛出來。

就見一隻斑斕彩蝶,正在他麵前飄飛而過。

“……阿竹。”

便是這樣一個恍惚,脖子上就已經多了一隻手。

田有方將其舉在半空之中,內力探入經脈,讓其四肢動彈不得。

那年輕人臉色難看:

“為何……為何阿竹的本命蠱,會出現在你的身上?

“她死了,她的蝶蠱也該一起死才對!!”

“因為,她臨死之前,將她的本命蠱,贈給了我啊。”

田有方笑著說道:

“若非如此,這天天以她骨血喂養的本命蠱,豈能隨我一道?

“這些年來,我一直將它養在身邊……本也是睹物思人。

“倒是沒想到,竟然還會有被它相救的一日。”

被掐著脖子的年輕人,眸子裏頓時閃過了一抹空洞之色:

“好傻……”

“確實好傻。”

田有方歎了口氣:

“小笛,解開五蠱鎖心關。

“我還是可以饒你一命的……你老老實實回去,不要再出來了。

“我們此生,再也不複相見,不好嗎?”

“殺了我吧。”

年輕人輕聲開口:

“我也想去問問她,為何對你這般執著,為何……這麽傻?”

“罷了。”

田有方最後看了他一眼:

“既如此,那就別怪我……”

話音至此,忽然眉頭微蹙。

感覺好似哪裏不太對勁。

猛然回頭,這才發現,原本應該木頭一樣站在那裏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不在那杵著了。

他正圍著那黑袍人上下端詳。

似乎是察覺到了田有方的目光,江然回頭看了一眼,罵道:

“他大爺的,你們這幫玩蠱的,心挺黑啊。

“你們到底對這吳娘子做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