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然這一瞬間腦子裏想了很多。

雖然第一個念頭,是想要將這宇文昴直接按下,看看血蟬那邊是如何反應。

當然,這也就是想想。

第二個念頭則是……宇文昴為何會跟龔傳喜一道?

關於這個問題,江然便直接問了出來:

“侯爺怎麽會和宇文大人一起出遊?”

宇文昴報上姓名之後,本還在等江然的反應,結果就見江然理都不理自己,直接去問武威候。

就見武威候微微低頭,馬車很大,裏麵放一張桌子綽綽有餘,他端起了桌子上的茶杯,輕輕呷了一口:

“今日一早,本來是打算過來見見到道缺真人。

“結果路上就遇到了他,說是有事要跟本候談。

“本候聲稱有事都擋不住他,便也隻好叫他上車。

“如今事情談完了,倒也不好直接將其趕下去,隻能帶著他一起去道一觀了。”

“哦。”

江然點了點頭,讓葉驚霜和葉驚雪坐下,然後自己一屁股坐在了宇文昴的邊上:

“宇文大人要不挪一挪?這邊坐四個人,太擠了。”

宇文昴臉色一黑:

“粗野匹夫,全無禮數可言,果然難堪大任。”

說著,來到了武威候身邊坐下。

江然一笑,也沒在意,便問武威候:

“卻不知道宇文大人找你有什麽事?”

“朝中大事和你這江湖武夫有什麽關係,你是打算刺探我朝機密……”

宇文昴須發皆揚。

結果話沒說完,就聽武威候說道:

“他說聖上此舉糊塗,讓你一個江湖人護送長公主,實非良策。

“想要讓本候和他一起去勸誡聖上,莫要選你。”

“……侯爺!!”

宇文昴臉色一黑。

“原來如此。”

江然點了點頭,笑著說道:

“宇文大人所說的我朝機密,竟然還跟在下有關係。”

“那又如何?”

宇文昴眼見於此,竟然開始破罐子破摔:

“你即非大內護衛,又非軍中高手。

“不過是江湖之上一介浪**子弟……而且……”

說到此處,他看了葉驚霜和葉驚雪兩個人一眼,冷笑一聲:

“品行有缺,可見這江湖上所謂的名頭,又摻雜了多少的水分。

“你這樣的人,有什麽資格率領我金蟬將士?

“又有什麽資格保護我金蟬的長公主!?”

品行有缺?

江然啞然失笑,你直接說我貪花好色唄。

還來個品行有缺。

不過看他義正詞嚴,江然便似笑非笑的回應了一句:

“就憑我和長公主同塌而眠,宇文大人以為如何?”

“哎呀……”

葉驚霜低呼一聲,倒不是因為江然的話,而是因為葉驚雪掐了自己一把。

葉驚雪到底不是唐畫意。

不會當著麵笑出來……實在是忍不住了,就近找了點東西掐了一下。

葉驚霜發出聲音,感覺這個場合有點不太合適,禁不住臉色一紅。

不過她也是巾幗不讓須眉之輩,便是一笑:

“得罪得罪……你們繼續。”

宇文昴差點罵娘。

他都快被江然這一句話給氣吐血了。

還繼續個錘子?

他拿手點指:

“好好好!

“果然是一個無恥豎子,武功如何姑且不提,這份不知廉恥,卻是叫本官大為震驚!”

“那宇文大人震驚的還在後麵呢。”

江然微微一笑:

“不過在下這點事情,倒是跟大人沒有什麽關係。

“你說我浪**也好,無恥也罷,在下都認了。

“如此一來,再壞還能到什麽程度?反正跟長公主一道,就算是我們晚上夜夜笙歌,也無非是跟現在一樣。

“大人是在擔心什麽?

“是怕這件事情丟人丟到了青國?

“試問一句,青國之人難道就不行敦倫之禮了?

“亦或者,宇文大人自己……也不對啊,即如此,那宇文公子又是如何來的?打別人那裏抱來的嗎?”

江然這一番話一句比一句厲害,說到了最後,宇文昴隻覺得自己呼吸急促,這一次不是氣的差點吐血,是真的要吐血。

好在武威候到底不敢讓宇文昴死在自己車上,當即拍了拍他的後背給他順氣:

“好了好了,你一個朝廷大員,沒來由的和他鬥什麽嘴?”

宇文昴接連喘息,勉強壓下了自己這一口氣,哆哆嗦嗦的說道:

“無恥之尤,無恥之尤啊!”

“宇文大人若是詞窮,可以不說。”

江然淡淡說道:

“不過方才提到了宇文公子,江某還是有點話想說的。

“長公主和我之間的事情,人盡皆知。

“宇文大人就勸勸令公子吧,莫要做這白日美夢。

“早點入朝為官,說不定還能趕上這戶部尚書的世襲罔替。

“繼續在家裏做夢,也成不了大夢想家……還是歇歇吧。”

“簡直就是胡言亂語!!!”

宇文昴差點蹦起來:

“戶部尚書之位,乃是聖上所指,哪裏是世襲罔替?

“你……你一個粗鄙莽夫,無知無恥,隻知道大放厥詞。

“當真是不知所謂!”

“原來不能啊?”

江然笑了笑:

“先前我在山海會看令公子那模樣,還以為他現在就是小戶部尚書呢,那威風八麵,敢為太子做主的模樣,嘖嘖,就算是尚書大人你去了,隻怕也得屈居其下啊。”

“你,你這豎子,你還敢提太子!?”

宇文昴怒形於色,臉上都充了血,赤紅一片:

“太子仁德,卻被你這小人所欺,如今更是被軟禁東宮。

“更有甚者……你還打斷了太子殿下的雙腿。

“如此忤逆犯上,可見你心中無君無父,乃是一個徹頭徹尾,徹徹底底的無恥小人。”

“那又如何?”

江然看他著急,自己就越發的不著急,似笑非笑的說道:

“在下就是一個孤兒,本就無父無母。

“心中自然無君無父。

“也未曾念過天地君親師一類的規矩。

“江湖人,走的便是率性而為。

“可縱然此般行徑在宇文大人眼中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小人,宇文大人又能奈我何?

“我打斷了太子的腿,聖上將其軟禁東宮。

“今日,你說我若是打斷了宇文大人的腿,聖上又會如何對待宇文大人?”

“你以為我怕你不成!?”

宇文昴哈哈大笑:

“我輩讀書人,豈能畏懼你這一介武夫?

“至於聖上……聖上有眼無……”

“宇文昴!!!”

眼瞅著宇文昴一句話就要說出來,武威候終於沉聲斷喝。

宇文昴腦子裏的血,似乎比這一句話給澆滅了。

回頭看了武威候一眼,就聽他冷冷開口:

“慎言。”

“……是。”

宇文昴深吸了口氣。

冷靜複歸之後,發現自己方才的情況有些不對勁。

自己乃是堂堂朝廷大員,掌戶部,監管國庫。

可謂是位高權重。

怎麽跟這江然對話幾句之後,竟然莫名其妙的耐不住自己的心性了。

方才爭吵,好似年少無知之時的意氣之爭。

說話都開始不過腦子了。

若不是武威候那一聲斷喝,自己那一句話出口,隻怕就是殺身之禍。

想到這裏,他禁不住看了江然一眼。

見他臉上並無多餘表情,隻是若有所思的看著武威候。

卻不知道為何,如今再看江然這張臉,心中竟然禁不住泛起了些許懼意。

就聽江然笑道:

“武威候果然不愧是軍伍出身,一身殺伐之氣,叫人望而生畏啊。”

“這世上武夫不少,修行高深者,更是不計其數。”

武威候看了江然一眼:

“但是能夠達到你這樣境界的,卻是鳳毛麟角。

“隻是宇文大人不會武功,你這般欺負他,倒是有些過了。”

“他雖然不會武功,但有些時候,卻又勝過那些尋常武夫百倍。

“我方才所為,可不算是欺負他。”

江然笑了笑:

“不過這裏畢竟是侯爺的馬車,一切就全憑侯爺做主就是。”

宇文昴畢竟是戶部尚書,沒道理這般心機淺薄。

能夠在武威候的馬車和上和江然對罵。

主要是因為,江然故意引導,再加上他精氣神旺盛,精神遠超常人,雖然沒有主動施展的法子,可因勢利導,也是很輕鬆就讓宇文昴被他的精神影響。

而宇文昴不通武功,看不出這當中玄機。

但他自幼苦讀,讀書人自然也有一股浩然氣在身。

這便是江然所說,他比尋常武夫強的地方。

江然的精神力不能調用,隻能被動。

宇文昴全然不通當中關竅,兩個人就算是半斤八兩。

所以江然才說不算是欺負他。

不過方才這一番,倒也不全然隻是胡鬧。

更是想要初步探一探這宇文昴的底細。

一番對話下來,倒是感覺這宇文昴和自己所想的不太一樣。

有著一身的書生意氣,還有讀書人特有的驕傲。

唯獨沒有陰詭之氣在身。

倒是跟血蟬的人不太一樣……

當然,這本身也說明不了太多的東西。

雖然說相由心生,但很多人就是能一身正氣的去做卑劣至極的事情。

所以才有不能以貌取人這句話。

這宇文昴雖然長得一臉正氣,但背地裏是什麽模樣,誰也說不準。

甚至有可能,方才隻是他故意掩飾。

好叫江然對他產生錯誤的判斷。

雖然後者的可能性不是很大……卻也難保萬一。

真正叫江然有些驚訝的是這武威候。

他能夠一聲斷喝,就讓宇文昴從自己的影響之中掙脫出來。

這人……隻怕並非是那種隻會行軍打仗的將軍。

其人必然也有一身莫測高深的武功。

隻是自外表,卻是看不出來半點。

心思轉動之間,江然一笑:

“還沒問過,侯爺忽然去道一觀找道缺真人作什麽?”

武威候倒是沒有隱瞞:

“許久不見,打算找他喝喝茶,聊聊天。”

“巧了,我雖然從未見過他,但是也打算去找他喝喝茶,聊聊天。”

江然說到這裏,又看了宇文昴一眼:

“宇文大人,你跟武威候說我的事情,這會說完了,要不我就把你扔下去?”

“……”

宇文昴閉上了雙眼,看都不去看江然了:

“有勞,不必……

“本官也想去找道缺真人,喝喝茶,聊聊天。”

“道缺真人身為當朝國師,但是人緣是真好啊。一大清早,三個人去找他喝茶聊天。”

江然撩開轎簾:

“算算時辰,這會也該到了。”

眸光往外一瞧,果然就看到道一觀已經在眼前了。

武威候的車駕,江然不認得,但是道一觀的人肯定不會陌生。

當即馬車無人阻攔,一路來到了道一觀的大門之前。

江然帶著霜雪二人先行下車,其後方才是宇文昴,最後下來的是武威候。

過程之中,江然沒有去看他們,而是對這輛馬車嘖嘖讚歎。

待等武威候下來之後,江然便問道:

“侯爺,你這馬車是從何處而來?誰人所製?”

“怎麽了?”

武威候有些奇怪的看了江然一眼:

“可是這馬車有什麽問題?”

“問題沒有,隻是很喜歡。”

江然笑道:

“我其實也想要打造一輛馬車,隻是苦於腦海之中雖然有想法,卻並無手藝。

“今次見到侯爺的馬車,便想跟你請教請教。”

“原來如此。”

武威候笑了笑:

“先前聽你說喜歡,本候還打算直接將這馬車送你就是。

“既然你另有想法,那看來不介紹都不行了。

“給我做這馬車的人本來是我軍中老兵。

“家中有祖傳的木匠手藝。

“後來因為傷勢,便自軍伍之中離去。

“本候見他黯然,就提出讓他在京城開一家店鋪。

“正好把他的手藝發揚光大。

“你若是想要找他,可以去京城天井大街的【柴木齋】。

“不過他到底能不能將你所想要的馬車打造出來,本候卻是不敢保證。”

“多謝侯爺。”

江然抱拳謝過。

而就在這說話之間,有道一宗弟子來到門前引領。

見到武威候和宇文昴的時候,便躬身一禮:

“見過侯爺,見過宇文大人。

“二位大人今日來的倒是不湊巧……今日觀中有事,隻怕宗主難有閑暇了。”

武威候便問道:

“哦?什麽事情這般重要?”

“侯爺有所不知,驚神刀江然今晨遞上了拜帖,說要來拜訪我道一宗……”

那年輕道士說到此處,便是唉聲歎氣。

武威候和宇文昴的眸光都在江然的身上掃了一眼,就聽宇文昴問道:

“這位江然江大俠,不是江湖上有名望的大俠嗎?

“他來拜訪,也應該不是什麽壞事才對……

“你怎麽這幅表情?”

“唉……宇文大人有所不知。”

那道士輕聲開口說道:

“這江然來到京城時日不久。

“但拜訪江湖各派,也就是這兩日之間。

“第一日,他去拜訪百珍會,當夜百珍樓就差點被人一把火燒成了白地,百珍會會首長孫無極至今下落不明。

“第二日,他又去了山海會,當天晚上,山海會會首申屠烈便不知所蹤。

“最後方才發現,此人身中劇毒,已經被江然帶回了公主府。

“接連兩次皆是因為此人拜訪……如今道一觀內正做法事呢。

“宗主說,需得趨吉避凶,去去這掃把星身上的黴運。”

葉驚霜和葉驚雪兩個人此時都咬著牙。

葉驚雪又偷偷去掐葉驚霜。

葉驚霜咬著牙忍,狠狠地將這臭丫頭掐著自己腰間的手給抽走。

江然麵黑如鐵:

“卻不知道這做法事,當真有用?”

那年輕道士看向江然,有些疑惑:

“這位小兄弟是?”

“在下江然。”

江然麵無表情的報上姓名。

“……”

年輕道士張了張嘴,半晌無話可說。

待等反應過來之後,這才連忙拍了自己三下嘴巴:

“童言無忌大風吹去……江大俠莫要跟我一般見識。

“做法事之類的,全都是宗主的主意啊。”

“……”

所以你們就這麽輕易將宗主給賣了?

江然一時之間哭笑不得,搖了搖頭也懶得一般見識:

“行了,懶得計較這些亂七八糟的。

“我跟武威候還有宇文大人一道過來的,就沒必要讓二位無功而返,咱們就一起進去吧。”

武威候點了點頭,宇文昴自然也沒有意見。

一行三人便請那年輕道士引路。

隨口閑談之中,江然知道這道士叫青雲。

和青源一樣,都是青字輩的。

其人好談,一路上源源不斷。

江然想要插嘴都有點找不到餘地。

就這般一邊說,一邊引路,很快就來到了正殿之中。

待等此人走後,宇文昴方才冷笑開口:

“看來江大俠果然名聲在外。”

“……你還敢說話?”

江然詫異,他這是感覺自己找到了反擊自己的武器了?

宇文昴當即閉嘴。

至此他已經有所領悟,對付江然最好的辦法,就是別對付他。

江然頓時感覺無趣,也懶得繼續跟他計較。

三個人各自坐在那裏,喝茶等待。

然而一等兩等……始終不見青雲返回。

又等了一盞茶的功夫,武威候,宇文昴還有江然倒是都能坐得住,葉驚雪卻有點不踏實了。

忍不住看了江然一眼。

江然若有所思,讓她稍安勿躁。

就在此時,方才離去的青雲道士,一路跌跌撞撞的衝進了正殿之中,麵色極為難看驚慌:

“不……不好了……不好了!

“宗主……宗主他……羽化了。”

江然開始還沒反應過來,什麽就羽化了?成仙了?

可當看到武威候等人的臉色時,這才反應過來……神特麽羽化了!

這是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