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然的手指在椅背上輕輕的點了許久。
半晌抬眸看向了趙晨。
倏然一笑:
“你我之間,說實話,確實是緣分不淺。
“這樣吧……我傳你一道口訣。
“你先好好修行幾日,若是在我離京之前能有所成。
“那我真的將你收入座下,也未嚐不可。”
趙晨頓時大喜,呼啦一下站起身來:
“好……好,我,我願意!”
軒轅一刀在一旁聽的都有點哭笑不得:
“恩師並未問你願不願意……還得看你資質如何。”
“是是是。”
趙晨連連點頭:
“我,我自知我資質魯鈍,但,但我一定會努力的。”
江然笑了笑:
“也好,那你聽著……”
趙晨當即凝神。
就聽江然緩緩開口:
“自一生三,萬象中含,天地中運,陰陽密旋。
“一點祖炁,四時行焉,如能會得,造化齊肩……”
場內眾人沒想到江然說傳就傳。
以至於莫晴空和碟飛花想要避險告辭,都沒來得及。
然而當江然開口之後,他們也都想聽聽看,江然傳授的會是何等的神功絕學。
隻是聽完之後,各自皆有茫然。
這是……造化正心經!?
這門武功,可以說是已經爛大街了。
口訣心法,滿江湖都是。
他們也曾經好奇找來看過,卻沒有一個人願意修煉當中所載。
畢竟這門武功,是個深坑。
古往今來,除了那位【一劍分青海攪碎半天煙雲】的無名道士之外,從未聽說過旁人能夠在這門武功上有所成就。
江然拿這門武功出來,這不是糊弄人嗎?
碟飛花下意識的眉頭緊鎖。
感覺有點看不下去。
可她到底是軒轅一刀的手下,太上堂主做事,容不得她在一旁置喙。
隻是看著滿臉認真的趙晨,感覺有些同情。
她也曾經遍走名山大川,尋找高人為師。
邀天之幸,拜入了丹陽劍派,卻也知道,這當中究竟有多少不易。
趙晨以為自己得到了大機緣,結果江然卻隻是跟他開個玩笑……
這,這算什麽事?
想到此處,便偷偷歎了口氣。
倒是莫晴空感覺,江然此舉說不定另有玄機。
太上長老深不可測,做事自然不是自己等人所能揣度。
而江然也未曾將造化正心經盡數說出,隻是說出了第一重的口訣。
重複了兩遍之後,再讓趙晨自己說一遍……結果趙晨的資質悟性如何姑且不提,這記性還真的算不上好。
兩遍之後,江然又足足重複了八遍。
趙晨這才算是磕磕絆絆的記住了,然後就自己在一邊嘟囔著,生怕一不回憶,就把這刀仙傳授的口訣給忘了。
江然待等他記住之後,也是鬆了口氣。
哪怕是他,麵對這麽一位,耐心也逐漸快要消磨殆盡。
待等著趙晨徹底記住之後,江然就拍了拍手:
“來人。”
片刻之後,便有人進來。
之所以是片刻,主要是因為周圍的仆役,下人,距離此地都有點遠。
這是長公主的命令。
公主府這一畝三分地,到底都是長公主的地盤。
有人來了公主府,沒道理她後知後覺。
而知道來的是軒轅一刀之後,更是讓人莫要靠近。
免得江然和軒轅一刀說些什麽隱秘的時候,被外人聽了去,那就很被動了。
此時來人已經到了堂內,單膝跪下:
“拜見江公子。”
江然看了趙晨一眼,說道:
“你去竹園收拾個房間,讓他住下。”
“是。”
那人答應了一聲,又看了趙晨一眼:
“請。”
“不敢不敢,你請,你請!”
趙晨連忙站起身來,下意識的想要跟著那人離去,卻又忽然想到了江然,當即回頭躬身一拜:
“那……那我先告退了。”
“去吧去吧。”
江然抖了抖手,目送他離去之後,正要說話,原本就一直強忍著的碟飛花,終於忍不住開口:
“太上堂主倒是好興致,這般戲耍於人,可是有趣?”
江然原本要說的話,被這一句硬是給噎了回去。
呆了呆之後,這才看向了軒轅一刀:
“這位是?”
“恩師容稟,這位是血刀堂四大護法之一,碟飛花。
“出身丹陽劍派。”
“丹陽劍派!?”
江然麵色微微一變,笑道:
“原來是丹陽劍派的高徒,那你可認識時邈?還有一位,蘇婉儀蘇長老?”
“時邈師妹我自然是認識的。”
碟飛花看向了江然:
“至於蘇長老……我也知曉。”
江然聞言連連點頭,又輕輕歎了口氣:
“去年紅楓山莊一會之後,卻是和丹陽門人許久未曾遇到了。
“沒想到,再見丹陽門人,會在此處。”
“……”
碟飛花方才仗義執言,心中也是掛著忐忑。
此時聽江然顧左右而言他,就是絕口不提趙晨的事情,便忍不住說道:
“太上堂主若是惱我僭越,盡管直說。
“認打認罰,絕無二話。
“不必在這裏拉關係,我雖然和時邈師妹認識,卻也未曾見過幾麵……算不上熟識。”
江然聞言一笑,看向了軒轅一刀:
“碟護法倒是一個直爽的性子。”
“確然如此。”
軒轅一刀點了點頭:
“有話直說,仗義執言。雖然有些莽撞……卻也,可以體諒。”
江然讚同:
“正是如此……不過,既然碟護法有此一問,我倒是不好不跟你說個明白。
“趙晨此人我僅有這一麵之緣。
“念著這一麵之緣,傳授了他一招刀法。
“其後他機緣巧合,又來京城,還是跟你們一起,終究讓我難以處置。
“若是叫他就這麽走了,未免無情。
“可若僅僅隻是憑借這兩麵之緣,就收他為徒,未免有些兒戲。
“因此,我傳授他造化正心經,卻也得看看他自己的造化如何。
“此功難修,月餘時間絕不可能有所成就。
“但我卻可以借此看此人人品心性,看他在每每用盡苦工之後,究竟是氣是惱,是恨是怨。
“還是說,隻怪自己太過無能,更加努力。
“他資質悟性如何,暫且不得而知。
“可若是他有恒心毅力,為人踏實誠懇,收為弟子自然無妨。
“到了那時候,再傳授他其他武功,又能耽誤什麽?”
一番話沒等說完,碟飛花就已經明白了江然的意思,此時一直到江然說完話之後,這才躬身一拜:
“是屬下愚鈍,未曾看到太上堂主的遠謀。”
江然搖了搖頭:
“這都是小事,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不過有一件事情,我還是得反駁你一下……
“你說我傳授他造化正心經是戲耍於他,這一點我實難苟同。
“因為我所修武功,便是此功。”
江然輕笑一聲:
“當然,我的經曆和際遇旁人無法複製。
“但是這門武功,確實是天底下第一等的奇學。”
僅僅隻是一個‘似禦無窮’便足以媲美天下任何絕世神功。
碟飛花聞言呆了呆,一時之間心悅誠服。
造化正心經這等難以修成的武功,江然都能夠修煉成功。
果然不愧是太上堂主。
怪不得莫晴空這般佩服於他。
這番話說完之後,江然這才看向了慢毒。
空出這些時間便是想辦法要給這人編個身份。
此時方才緩緩開口:
“你叫餘慢慢,人如其名,做什麽事情都比旁人慢上一拍。
“為師這一路行來,事務繁忙,一時一刻,馬不停蹄,倒是沒想到因此導致你我師徒每每錯過。
“好在,如今你總算是找到了為師。”
“餘慢慢……”
慢毒嘟囔了兩句,感覺這個‘慢’字確實是蠻熟悉的。
便越發覺得,江然果然是自己的恩師。
“至於你為何身受重傷,這一點,我也想知道……”
江然歎了口氣:
“不過好在,如今你已經回到了為師身邊,這件事情咱們可以慢慢調查。
“而在這之前,我還有一件事情,想要讓你去做。”
“……恩施盡管吩咐。”
慢毒餘慢慢雙手抱拳。
“我要你幫我盯著一個人,切記,過程之中,你是睡覺也好,偷懶也罷。
“隻要不將此人跟丟,並且將他的行蹤隨時跟我匯報就可以了。”
“是。”
餘慢慢看向江然:
“卻不知道,您說的是什麽人?”
“一劍無生劍無生!”
江然說著,自袖口之中取出了一封飛鴿傳書,彈指之間扔給了餘慢慢。
餘慢慢緩緩打開,上麵寫著一個位置。
當即對江然一抱拳:
“那弟子這就去了?”
“去吧。
“此人的周圍,另外有公主府的高手。
“你此去有什麽事情想要傳回,都可以叫他們代勞。”
“是,弟子明白了。”
說完之後,轉身就走。
而江然給他的那封飛鴿傳書,其實是今天早上剛到了長公主手裏的。
昨天晚上劍無生就在王府大街不知道哪一戶家中休息。
一直到今天早上天還沒亮的時候,他才從王府大街出來。
這一夜發生了什麽,除了劍無生之外恐怕無人知曉。
但是江然也並不需要知道這些。
他隻要知道,劍無生還活著就好。
打發走了餘慢慢之後,軒轅一刀這才開口:
“恩師,此人是無生樓的殺手,留在身邊,會不會有些不妥?”
“你可知道,殺手最可怕的是什麽時候?”
“什麽時候?”
“在你知道有人想殺你,但是殺手還沒趕到之前啊。”
江然笑了笑:
“一個已經暴露了身份,並且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的殺手,又有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
“……是,弟子明白了。”
軒轅一刀躬身一禮。
江然搖了搖頭,目光落在了軒轅一刀的身上:
“此次赴京,意欲何為嗎?”
“弟子此次前來,便是想要在恩師跟前聽後吩咐。”
軒轅一刀說道:
“自弟子入師門,一直以來都在忙於血刀堂之事,少有於恩師座下盡孝之時。
“如今終於得空,唯恐恩師提前離京……”
“你有心了。”
江然看了一眼軒轅一刀那花白的胡須,輕輕搖頭,心說你在我跟前,這到底是誰給誰盡孝?
然後便說道:
“不過你來的正好。
“申屠烈如今就在公主府。
“他昨夜被人刺殺,是我救了他。
“我跟他師父有言在先……你入駐京城的機會來了。”
“?”
軒轅一刀一愣,當即若有所思:
“申屠烈為人刺殺?什麽人做的?
“竟然能夠得手?”
“是他手下七堂八部的一位部首。”
江然冷笑一聲。
昨天晚上徐慕提起這件事情的時候,江然便想到了當時帶著長公主,一路出了公主府,直奔城外密林的那幫衙役。
這件事情,當江然和長公主回來之後,讓長公主發了一通脾氣。
事情鬧的不小……可是這幾天過去之後,一切卻又好像根本就沒有發生過。
似乎誰都沒有將這幾個忽然發了瘋,一路瘋跑,活生生將自己累死的幾個衙役放在心上。
他們當時就好似是中了邪,所作所為可能連他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而如今,申屠烈的手下,忽然對申屠烈下了殺手。
毫無征兆……讓江然怎麽能不去想那天音簫的威能。
武千重說,使用天音簫的人,便是宇文亭。
這件事情究竟是真是假,恐怕還得再研究一下。
江然心中盤算了一下之後,就對軒轅一刀說道:
“你無需理會這些事情,盡快召集人手入經。
“百珍會和山海會都已經不是血刀堂的阻礙……
“唯有一個道一宗,今日我打算親自拜訪一番。”
“道一宗?”
軒轅一刀正色說道:
“道一宗宗主道缺真人武功蓋世,更是當朝國師。
“恩師還得小心……”
“無妨,我心中已經有了主意。”
江然微微擺手:
“你盡管放心就是,好了,你難得入京,這一路旅途奔波,頗為勞累,我先安排人帶你們休息。
“申屠烈的事情,倒是不急於一時。”
“是!”
軒轅一刀老老實實答應。
當即師徒倆又聊了一些別來經曆,其後江然又看了莫晴空一眼:
“任夫人和她兒子任潮生,已經回去了?”
“沒錯。”
莫晴空躬身說道:
“隻是任誰也想不到,任夫人竟然會半夜挖墳……
“太上堂主您叫咱們暗中窺探此事,莫不是早就知道任夫人會有此一招?”
這件事情早在幾日之前,就已經通過飛鴿傳書送到了京城。
當時江然吩咐莫晴空的是,讓人盯著,不管對方做什麽,都無需理會。
江然則是輕輕歎了口氣:
“誰又能想到呢?挖墳的竟然會是任夫人……”
他搖了搖頭,站起身來:
“好了,你們先去休息,時候不早了,我得盡快出門了。”
軒轅一刀當即點頭,又提出想要跟江然一起去。
不過江然卻拒絕了。
這一趟拜訪道一宗和先前拜訪百珍會一樣,都是做足了禮數的。
倒是沒有什麽必要多帶人手。
鬧得就跟想要上門找麻煩一樣,屬實是沒有這樣的必要。
不過臨出門臨出門,到底還是跟來了兩個。
一個葉驚霜,一個葉驚雪。
倒是原本打算跟著來的唐畫意和唐詩情沒來……主要是因為擔心道缺真人這正道大高手,會不會看破她們兩個魔教小妖女的身份。
一旦這層身份被人窺破,那就很麻煩了。
所以最後跟著江然的,就成了葉驚霜和葉驚雪。
……
……
道一宗並不在京城的繁華市井之中。
而是在京城之外的道一觀。
江然和霜雪二人出了公主府,便一路信步而行。
兩個人這幾日也未曾出門,如今跟江然一起出來,都感覺很是自在。
尤其是出了京城之後,看著那逐漸有了生機的花草樹木,就連最近因為一直挑戰易蒼暝失敗而悶悶不樂的葉驚雪,都難得的漏出了幾分笑容。
葉驚霜見此便頗為開懷。
拉過妹妹的手,跟她小聲說話。
說了句什麽江然沒用心,沒聽清楚,便詢問了一句。
結果兩個人一起看向江然,異口同聲:
“不告訴你!”
“……”
江然啞然無語。
一路隨口談笑,朝著道一觀趕路,身後卻忽然傳來了車駕之聲。
回頭看去,高頭大馬,碩大的一輛馬車自身後而來。
三個人當即朝著邊上讓了讓。
那馬車打三人身邊過去。
江然瞅了一眼:
“這馬車不是尋常車駕的模樣,也不知道是誰打造的?”
這話說完,就聽到前頭趕車那人忽然‘籲’了一聲,馬車戛然而止。
江然三人對視一眼,就聽到馬車裏有人笑道:
“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裏見到你,早知如此,倒是沒有必要昨天晚上專程趕去見你……
“江然,上車吧,本候跟你聊聊。”
武威候,龔傳喜。
江然聽聲音就認出了此人身份。
隻不過聽這動靜,馬車裏還有另外一個人。
便笑著說道:
“侯爺有請,在下不敢不尊,卻不知道會不會唐突了侯爺的貴客?”
“無妨,你上來就是。”
話說到這份上了,江然也沒有推辭。
當即領著霜雪二人就上了車駕。
撩開門簾,就見這寬敞的馬車之中,正有兩個人相對而坐。
一個是龔傳喜另外一個則是一身青衣的小老頭。
小老頭身材瘦弱,但是脊背筆直。
一雙眸子裏,滿是精光。
麵向很正,給人一種一身正氣之感。
此時他正目光炯炯的看著江然:
“你就是江然?”
“正是,還沒請教?”
江然抱了抱拳。
“老夫宇文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