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不愧是青國都城,繁榮景象遠非尋常可比。”

葉驚雪看著眼前人來人往,熱鬧非凡的皇都,輕聲感慨。

江然聞言一笑,眸光於街道之上南來北往的行人身上一一掃過,眸光微微眯起:

“大戰拉開帷幕,百姓流離失所,皇都之中固然是一片繁榮景象,但是看他們的臉上各有憂慮。

“而且,街道上的江湖人,未免太多了一點?”

聽江然這麽說,陳牧便點了點頭:

“戰事緊急,不容樂觀。

“你們這一路行來,走的都是山野僻靜之處。

“不知道現如今已經有許多流離失所的百姓,朝著皇都這邊趕赴。

“難民數量龐大,金蟬惡賊占據城池之後,並未屠城。

“卻將原本百姓之中的青壯,各自斬去一隻手以後,盡數往皇都方向驅趕。

“此計甚是惡毒。”

江然聞言先是一愣,隨即便恍然大悟。

固有的念想之中,占據城池之後,百姓自然也是重要的資源之一。

在這個時代,人口便是生產力。

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

屠城往往不是因為將領當真凶神惡煞,一日不殺人便會覺得寢食難安。

真實的原因有很多,比如說掠奪物資,以戰養戰等等……

但總體來說,很少有人會將百姓驅趕出去。

畢竟青壯穿上盔甲,配上長槍扔到戰場上就是兵。

將百姓驅趕,極有可能會讓自己在不久的將來,麵對更多的對手。

可是,金蟬如今攻城略地的這位,在放人之前,還把青壯的手給斬斷。

青壯穿上盔甲配上武器就是兵,可如果這個青壯沒了一隻手呢?

在這個時代,這樣的傷勢足以致命。

可要說死,他們也沒死,還活著的人,還是自己的家人,家中這些老幼婦孺如何能夠狠心將他們遺棄?

帶著的話,拖慢進程不說,許多人都會因為傷勢而引發高熱,最後活活死在路上。

就算是遇到了自己國家的士兵,來到了臨近的城池。

看著這樣一批老幼婦孺,以及沒了手掌的青壯,除了浪費糧食之外還能讓他們得到什麽?

救……一無所獲不說還會浪費城中屯糧。

三軍未到糧草先行!

這東西在戰爭之中到底有多重要,可想而知。

而處於戰亂之中的城池,本城百姓自己都未必能夠吃飽,又如何能夠浪費糧食救這些無用之人?

可不救……喪失的卻又是民心。

但凡消息流傳到青國境內,金蟬人行事惡毒固然是一方麵,可也終究難免會讓人產生兔死狐悲之感。

這還隻是其一。

自古以來,難民是最容易引發暴亂的一群人。

食不果腹,衣不蔽體,遊走於生死存亡之間的人,放下顧慮的話,也會爆發出難以想象的威力。

本國不收,敵國驅趕,天地之間再無立錐之地。

這些難民最後會做什麽,幾乎無法想象。

陳牧說此計甚毒,便是應在此處。

江然恍然之後,隨之而來的卻是愕然:

“難道青國和金蟬之戰,青國全線潰敗不成?”

“雖不中,亦不遠矣。”

陳牧搖了搖頭:

“此次金蟬行軍,關長青用兵如神,一番所為,著實是叫人難以抵擋。

“如果沒有秋葉相助,隻怕是真的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了。

“因此,現如今我等行走於皇都附近,不僅僅是在想那江然到底會不會帶著長公主前來皇都,有機會的話可以將他們拿下。

“最重要的是,一旦拿到了金蟬長公主。

“便有機會和金蟬交涉。”

長公主在一旁聽的連連搖頭:

“倘若金蟬天子當真是利用長公主轉移你們的視線,那就算是抓到了她,又有什麽用?

“無非是一介棄子而已。”

陳牧歎了口氣:

“正所謂盡人事聽天命,無非如此了。

“倘若不行的話,咱們這幫江湖人,也隻能團結一心,共赴國難!”

說話之間,一行人便已經來到了一家客棧跟前。

客棧是陳牧找的,說是老字號了。

江然這幫人人多勢眾,尋常的房間自然是不行的,便在後麵包了幾個院子。

眾人各自入住之後,江然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讓洛青衣去打探打探外麵的消息。

結果東西沒收完,洛青衣就急急忙忙的回來了。

看著江然,一時之間欲言又止。

江然納悶的瞥了他一眼:

“怎麽了?”

“……”

洛青衣沉默,最後撓了撓頭說道:

“有個消息,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有消息就說,沒消息就不說,什麽叫該不該說?”

江然一笑:

“對我有顧慮了?”

“……青衣不敢。”

“不敢,而不是沒有。”

江然笑了笑:

“看來郭衝對你果然是不一樣的。

“跟在我身邊這麽久,也不能讓你對我徹底信任。”

“公子!?”

洛青衣一愣,愕然的看向了江然。

江然笑了笑:

“你不會以為我不知道吧?

“郭衝讓你跟在我身邊,應該是因為蒼州府唐家,一夜之間人去樓空。

“所以他對我產生了疑心吧?”

其實自從那一夜江然施展唐詩情的武功,對付了那些冒充江然等一行人的殺手之後,江然就知道,洛青衣跟在自己身邊這麽久,總算是確定,當時郭衝的懷疑是對的了。

隻是,一直以來他都不說。

江然也懶得說。

今天看他猶猶豫豫的,索性就幫他下下決心。

洛青衣的臉色果然大變,最後深深地歎了口氣,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是青衣對不住公子。”

“奇怪了。”

江然哭笑不得的看著他:

“你是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情了?”

“沒有沒有!”

洛青衣連連搖頭:“就連你和魔教有關係這件事情,我都沒有告訴郭衝。

“一來我們身在青國,消息傳不過去。

“二來……我一直在猶豫,到底要不要說……

“公子待我恩重如山,若非是公子的話,血仇難報。

“而跟在公子身邊這麽長時間,公子始終待我不薄。

“就連十二天巧摘星手這樣的江湖至寶,也隨手賜予。

“這份恩情,青衣就算是以命相報,也還不完的。

“更何況,這一路走來,看著公子為人行事,雖然算不上是光明磊落,也算不上是仁慈德厚……

“但……終究不失俠義本心。

“為了金蟬也是赴湯蹈火……”

“行了行了。”

江然擺了擺手,看著他笨嘴拙舌的,想盡了辦法說出了自己知道的四字成語,隻好說道:

“既然沒有對不起我,幹嘛要說對不住我?”

“……青衣瞞著公子,未曾說明郭衝和我之間的交情。”

“這件事情我早就知道了啊。”

江然笑了笑:

“你還記得,萬家一事之後,我曾經去找郭衝要我的賞銀。

“當時你就站在屏風之後,該不會覺得,我連這個都沒有察覺吧?”

“……啊?”

洛青衣呆了呆,看向了江然:

“公子那個時候,便已經知道了……

“這……那公子為何還容著我跟在您的身邊?”

“這件事情說來話長。”

江然撓了撓頭:

“從頭說的話,好像有點麻煩。

“簡單的說吧,當時我是無愧於心。

“不管你信不信,當時我真的覺得我和魔教不可能有關係。

“所以,雖然不知道郭衝本來的目的是什麽。

“但他讓你跟著我,肯定是因為對我心存疑慮。

“而我做的事情,卻又事無不可對人言。

“自然不介意你跟在我身邊,充當免費的打手和廚師了。”

“……”

洛青衣滿臉錯愕:

“那……那天晚上難道是我看錯了?”

“沒有。”

江然搖了搖頭:

“那天我用的,確實是魔教的武功。

“而且是魔教千年一見的奇才,所修的獨門武學,其名曰【心魔涅槃大·法】!”

“公子……魔教武功詭譎多端,無論何等厲害,還請您莫要輕易修行。

“秋氏一族前車之鑒不遠……您可萬萬不能糊塗啊。”

洛青衣聽到這裏,聲音之中都滿是急切。

江然一笑,想了一下卻又歎了口氣:

“所以這事啊,說來話又長了。

“青衣,你跟在我身邊很久了。

“有些事情我也不瞞著你……今日話說到這份上了,我就將話說開了,其後去留你盡可隨心,我絕不逼你,也不殺你。

“其實,我真正的身份,乃是魔教少尊。

“魔教昔年魔尊江天野之子。”

此言一出,洛青衣頓時生出轉身就跑的衝動。

這絕對是天下秘聞!

眼前一直追隨的公子,從一個江湖大俠,搖身一變,直接成了魔教少尊。

這轉變未免太大了?

洛青衣那一夜雖然是看出了江然所用的武功,應該和魔教脫不了幹係。

但卻隻以為是蒼州府那一次,讓江然和魔教牽扯上了關係。

然後他一步步行差踏錯,這才跌入了魔道之中。

好在公子為人行事,仍舊正派,這才滿心躊躇,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結果現在……啥啊這是?

魔教少尊?

未來的魔尊?

自己什麽時候混到了這種大人物的身邊了?

眼看著洛青衣滿臉崩潰,江然當即輕聲安慰:

“沒事沒事,青衣不怕的啊。

“其實說實話,當時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臉上雖然沒有什麽表情,但是心情和你現在的表情差不多。

“做了二十年的普通人,或者說是做了二十年的將死之人。

“忽然發現自己竟然還有一個天大的來曆。

“任誰都會覺得不可思議。

“而且我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也比你早不了多少……

“嗯,我實在錦陽府的時候知道的。”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洛青衣看著江然:

“公子……我,我現在腦子亂的厲害……這件事情您就這麽告訴我了?

“若是我,若是我將這件事情告訴長公主的話,您該如何是好?”

“告訴唄。”

江然啞然一笑,正說到這裏,忽然就聽到門外傳來了長公主的腳步聲。

聽聲音不像是來找自己的,不過他也不在乎,一揮手,房門頓時打開。

緊跟著長公主就感覺一股吸力傳來,整個人不由自主的朝著江然的房間衝了過來。

然後江然又一抖手,房門頓時關上。

長公主一臉迷茫的看著江然:

“怎麽?忽然的起了賊心了?”

再回頭,方才發現洛青衣還跪在地上,頓時更加迷茫:

“他這是怎麽了?”

“我是魔教少尊。”

江然說。

“……神經病啊?”

長公主翻了個白眼。

洛青衣心中頓時歎了口氣,果然,說實話是沒人相信的。

公子這麽說法,長公主隻會當成玩笑。

同時也鬆了口氣,他實在是不知道,如果長公主知道江然的真實身份,那該如何是好?

是江然殺了他們滅口,還是被江然用魔教手段製住?從此以後,都身不由己?

正想著呢,就聽到長公主說道:

“你是魔教少尊的事情,本宮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血蟬告訴本宮,本宮方才去找的你。

“京城外你都承認了,我皇兄都知道你的身份……這會忽然說……哦……”

說到後來長公主反應過來了,看向了洛青衣:

“你不知道啊?”

“……”

洛青衣嘴巴大得快要能把他的腦袋給吞下去了。

“口水,口水!”

長公主趕緊提醒。

洛青衣這才趕緊閉上了嘴巴:

“您……您竟然知道?

“不僅僅是您知道,就連……就連聖上都知道了?”

“知道啊。”

長公主扒拉著手指頭說道:

“不僅僅是皇兄,我看看,當時有百珍會的顏無雙吧?

“當然,這個人知道無所謂。

“畢竟她和你的關係有問題。

“那天晚上,你們兩個忽然一起消失,別以為我不知道。

“還有啊,山海會的申屠烈也在場,聽著你親口承認你是魔教少尊。

“還有誰?對了,道一宗的道缺真人。

“當朝國師。

“以及一劍無生劍無生劍大俠……

“這些人都知道,結果你身邊的你還沒說?我還以為他早就知道了呢。”

江然翻了個白眼:

“我也不能到處找人說我是魔教少尊吧,這不有病嗎?”

“倒也是……”

長公主點了點頭:

“行了,你拉我過來就為了這個呢?本宮還以為你忽然想開了呢……

“沒意思,本宮要去找楚雲娘了。”

“嗯?”

江然一愣:

“你找她幹嘛?”

“楚南風的後人啊!”

長公主眸光之中閃爍精芒:

“這可不是一般人呢,雖然被你製住了武功,但要是她能指點指點我的劍法,說不定就能對你手到擒來。”

“……那你怎麽不想想她是怎麽被我手到擒來的?”

江然黑著臉問。

“……”

長公主想了一會,然後說道:

“不重要,它山之石可以攻玉更何況是它山之玉?

“不過,我總覺得這楚雲娘對你這個魔教少尊的身份,好像並不怎麽在意一樣……”

“楚雲娘都知道?”

洛青衣頓時瞪大了雙眼。

合著搞了半天,就自己不知道?

虧自己還以為自己發現了多大的秘密一樣。

怪不得那一夜之後,沒有任何人對江然的武功提出疑問。

原來……都知道啊!

而且,楚雲娘竟然是楚南風的後人?

楚南風是什麽人?

百年前的天下第一人!

南風藏劍式又是何等絕學?

這樣的人,竟然被江然抓來當了丫鬟?

他還以為楚雲娘是被江然救下來,無以為報隻能當牛做馬,搞了半天根本不是這麽回事啊。

而這一下,長公主都看不過去了,對江然說道:

“過分了啊,都知道,就不告訴人家?”

“本想著讓他自己發現,我再告訴他……這不他剛發現一點端倪,我就合盤拖出了嗎?

“他是聽命郭衝調查我的底細。

“而郭衝,則是聽命於武威候。

“武威候又聽命於皇上……這算來算去的,好像也都是自己人?”

江然看向了長公主。

長公主微微沉默,然後點了點頭,對洛青衣說道:

“按照這個說法來看的話,你效命的其實是本宮的皇兄。

“不過皇兄早就知道了這件事情,所以,你也無需在意了。

“好了,你們聊,我去看看能不能把楚雲娘的南風藏劍式騙來。”

“……”

看著長公主風風火火的走了,洛青衣還感覺自己的腦瓜子嗡嗡的。

這算什麽?

自己這不是白折騰嗎?

看了看江然之後,他歎了口氣:

“原來如此……”

“嗯,差不多就是這樣。”

江然說道:

“那你是去是留?可以做個決斷了。”

洛青衣哭笑不得:

“若是公子願意收留,青衣自然是想留在公子身邊……

“隻是不知道公子是否還願意讓青衣為您效命?”

“自然願意。”

江然笑了笑:

“些許小事,不必放在心上了。

“對了,我還沒問你呢,你方才那糾結不定的,到底是打探到了什麽消息了?

“我猜,應該是跟魔教有關係?”

“正是。”

洛青衣感覺自己的心情好似一時半會的不好收拾,不過這個當口,也不是糾結這件事情的時候。

便連忙說道:

“魔教的人似乎已經到了京城,聽說他們要在京城聚集。

“很多正道高手,都在這裏等著,想要趁著他們聚集當日,將他們……一網打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