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門之前,已然是一片混亂。

百姓們議論紛紛,各自膽戰心驚,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潑天大事,竟然引得宮門坍塌。

也有人親眼目睹,觀滄海的刀芒切碎了巍峨的城牆。

如今老和尚和老道士,以及這一群不知道來路的人,忽然現身,更是讓人禁不住再做猜測。

而這些猜測,隨著那逐月箭橫跨虛空,飛向皇宮深處,終於燃燒到了最頂點。

追雲弓,逐月箭。

放眼諾大的青國,誰能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昔年金氏一族叛國,被滿門抄斬。

坊間早有傳言,說金氏一族尚且還有餘孽在世,終有一日,會手持追雲弓,將青帝射死在龍椅之上。

如今這一箭……莫不就是為了印證這一點?

一時間,百姓們議論紛紛,有些慌亂。

宮廷禁衛卻在瞬間想要循著逐月箭的軌跡,去找到射箭之人。

而在門前,感慨了一番的老道士,卻忽然轉身,想要往皇宮深處走去。

可一步落下之後,一股讓人心悸的感覺,忽然蔓延開來。

好似流水,所過之處,無不染上‘驚懼’之色。

老道士腳下一頓,緩緩回頭看向了唐詩情。

他臉上的表情沒有太多的變化,隻是有些詫異:

“魔教的手段,貧道也曾經深有領教。

“姑娘的這門功夫,卻聞所未聞……不知道究竟是何來曆?”

唐詩情眉頭微蹙。

她所動用的這一門心魔涅槃大·法,其關鍵之處在於逸散而出的恐懼。

隻要有人對此產生了恐懼這樣的情緒,就會被她拿捏命門。

生死隻在一念之間。

然而如今這老道士不僅僅臉上平靜,心頭也是一片平靜。

或者不應該說是平靜,而是一片冰。

冰封萬裏鎖心門,讓唐詩情這門武功,對此人沒有用武之地。

她輕輕搖頭:

“老前輩好本事,我所修行的這一門武學,乃是取自我魔教十八天魔錄,萬古第一悲。

“再結合我父親多年武學經驗,創出的心魔涅槃大·法。

“料想,可以為我魔教十八天魔錄再添一錄。”

“原來如此。”

老道士恍然的點了點頭,看了一眼唐天源:

“這是你的女兒?”

唐天源笑了笑,仍舊是那人畜無害的富家翁模樣:

“關你屁事。”

“如此奇才,可惜入了你魔教。

“若歸正道……該有多好。”

老道士長歎一聲,隨手提起那一截桃木枝,輕輕一點,虛空之中,竟梅花飄散。

鼻端幾乎可以聞得到花香。

周圍看熱鬧的百姓,眼見這一幕,全都禁不住瞪大了雙眼。

隻覺得老道士那老的不像樣的身體,周遭卻是如此美輪美奐,梅花如雨,可謂人間絕景。

卻不知道,這老道士所施展的這一招武功,不僅僅是美輪美奐,更是險惡至極。

每一片梅花瓣,便是一抹劍氣。

梅花如雨,劍氣如林。

隨著這桃木枝一點,殺機直取唐天源。

唐天源滿臉堆笑不動聲色,雙眸之中,卻隱隱泛起星芒。

他單手緩緩轉動,淩冽罡氣鼓動衣袍。

隨著這桃木枝殺來的一刹那,一掌同時送出。

這一掌看似樸實無華,然而掌心之中卻又好似凝聚滿天星鬥,這些星鬥在掌中運轉流動,其勢不休,掌勢變化,便也流轉不休。

掌印和木枝,於這一瞬之間,就已經接連變化了三次。

三次交手,老道士未曾破開唐天源的掌印,唐天源也未曾找到機會,將這老道士一掌打死。

而交手之中的兩個人,對這樣的結果,卻毫不意外。

如果唐天源可以輕易敗下陣來,他也枉為魔道高手。

倘若這老道士輕易被唐天源一掌打的生死兩難,也不會於這個時候,現身於宮門之前。

便在此時,一聲狂笑響起:

“老牛鼻子,多年之前便領教了你的這一手【桃花飛雪】,今日再見,劍鋒不弱當年。

“你還是老當益壯,卻不知道能不能吃本王一拳!!”

話音至此,人已經到了老道士身後不遠。

單拳拿勢,勢若驚雷。

尤其是聲音廣大,震耳欲聾,引得周遭看熱鬧的百姓,都跟著發出痛苦呻吟。

有些人耳朵甚至開始流血,當即不敢再看,紛紛往後退卻。

當然,也有膽大不怕死的,趁著機會往前衝,想看看這些高手如何打架。

說遲實快,眼看著渡魔冥王一拳已經到了那老道士身後。

老道士卻頭也不回,就聽一聲‘阿彌陀佛’,虛無和尚笑吟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冥王莫急,讓他們兩個鬥上一鬥,你我二人也是多年未見,咱們也來親熱親熱。”

這話聽著都不像回事。

明明是一個德高望重的老和尚,說出來的話,卻好似是一個花和尚。

要命的是,這花和尚武功極為了得。

雖然老的都快要站不住了,可是一動手,便是金剛怒目。

碩大的法相淩空而立,滿是金光的拳頭,流轉‘卍’字符文,狠狠朝著渡魔冥王砸了下來。

渡魔冥王一抬頭,當即拳勢落下,雙手一交叉,蹭蹭兩聲,血氣便已經被徹底拉滿。

雙手一斬,燃血刀的氣勁便頃刻間烙印進了這巨大拳頭之內。

好似熱刀切豆腐,整個拳頭頓時就給燃血刀切的支離破碎。

可渡魔冥王並沒有因此而放鬆警惕。

果不其然,就在這拳頭崩碎的一瞬間,一抹悄然無聲的指力,就已經到了渡魔冥王的胸口。

就見渡魔冥王倏然往前一步,口中發出一聲怒喝:

“滾!!!!”

聲音咆哮,這一次不僅僅是圍觀的百姓,周遭那些眼看著這幾個高手打起來,卻根本沒有插手餘地的護衛們,在這瞬間便口噴鮮血,身形跌飛。

渡魔冥王隨後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胸膛:

“二十年前你隻是卑鄙無恥,二十年後,你是又老又卑鄙無恥。

“一明一暗,一高一低,你就隻會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嗎?”

“冥王莫要惱怒。”

老和尚雙手合十,輕聲說道:

“於貧僧看來,手段無謂高低,是否下三濫。

“隻要能夠降妖除魔,便算是好手段。”

言罷,他忽然身形一轉,身上袈裟噌的一聲飛了出去。

一道人影正要越過他們,衝入皇宮之內。

這袈裟恰到好處的攔截此人行動。

“讓開!”

一聲斷喝,王離單刀出手,想要將這袈裟一分為二。

就見老和尚臉色忽然大變:

“不可!!!”

王離一愣:

“為何?”

一愣之間,那袈裟已經被老和尚一把收了回來,重新穿在了身上,他這才鬆了口氣,拍了拍身上的袈裟對王離笑道:

“這個太貴了……可是寶貝袈裟,讓你切碎了,那不是暴殄天物?”

王離一愣之下,差點沒氣的三屍神跳。

這一僧一道兩個明顯武功高強,一直在這裏守著,他們想要進去接應少尊,隻怕不太可行。

王離琢磨著,與其堵在這裏,還不如讓渡魔冥王和唐天源在這裏和他們糾纏。

其他人先去接應少尊,才是正經。

卻沒想到老和尚不讓……不讓也就算了,還編瞎話。

方才一刀未曾斬盡的披星天魔斬,索性刀芒一展,直奔這虛無和尚去了。

就見老和尚再一次雙手合十:

“阿彌陀佛。”

法相自此而起,不動如山。

王離這一刀勢頭狠猛,一刀落下,直接將虛無和尚的法相切碎。

然而老和尚卻完好無損的站在原地,笑著說道:

“好一個披星天魔斬。

“秋家的小施主為了學你這一門刀法,也算是煞費苦心。

“說起來,我大梵禪院之內,最近來了一個孩子。

“小小年紀,一身魔功,卻又好似全然不會運用……聽聞,他也曾經施展過這一門披星天魔斬。

“敢問這位小施主一句,你可知道那孩子是誰?”

王離眉頭緊鎖,隻感覺這話莫名其妙。

他哪裏認識什麽孩子?

而且,一個孩子又怎麽可能會披星天魔斬?還有一身魔功?

他臉上的迷茫,被虛無和尚捕捉,便輕輕點頭:

“看來他果然和你們沒有關係……那就好……”

話音至此,他重新雙手合十。

背後袈裟頓時飛出,直取王離。

王離眉目一沉,雙手握刀驟然一斬。

刀刃落下,卻好似是劈砍在了巨大的洪流之上,刀身顫抖,用盡全部的內力竟然無法壓下。

砰的一聲!

一股大力飛出,王離整個人直接被掀飛了出去。

好在一隻手此時按住了他的肩頭,卻是先前被江然打發出去的王橫。

他將自己的兒子放在地上,抬眸冷冷看向虛無和尚:

“袈裟佛魔功!?”

“正應今日之景象。”

虛無和尚長笑一聲:

“平日裏想要找諸位邪魔外道,諸位卻全都藏在天下各處,難以聚首。

“如今既然都在這裏現身……那就請諸位移步到我大梵禪院一行!!”

話音至此,他竟然率先發難。

一指點出,直取渡魔冥王。

渡魔冥王哈哈狂笑:

“移步大梵禪院?依我看,是我等送你這老禿驢,先一步去見你的佛祖!!”

拳勢橫渡虛空,隻打的空氣爆響不斷。

近有遮天之勢,狠狠落下。

虛無和尚的指頭,正點在了這拳頭上。

兩者一碰,兩個人周身都是微微一震。

指頭和拳頭則是一觸即分,就見渡魔冥王兩掌一分,燃血刀覆蓋雙掌。

虛無和尚同樣也是兩掌相對,僧袍隨風而動,一個碩大的‘卍’字符文,呈現在了他的身背後。

兩掌一送,四掌相接。

金光和血色當即糾纏不休,以這兩者為核心,一股狂躁的力道當即蔓延開來。

一瞬間,轟轟轟,轟轟轟的炸裂之聲不絕於耳。

唐詩情負手而立,眸光凝望場中。

這罡氣於她便好似微風拂麵。

再抬頭,看向皇宮方向,心中則是稍微鬆了口氣。

她已經察覺到,江然正在飛速的朝著這邊靠近。

可見情況不錯。

而眼前煙塵散盡,渡魔冥王和老和尚虛無仍舊是先對而立。

隻是,渡魔冥王嘴角流淌出了一縷血跡。

虛無和尚則麵如金紙。

他感慨了一聲:

“不成了,不成了。

“終究是老了……不如年輕時候那般能打。

“冥王也是正當壯年……欺負我一個老和尚,也不算能耐。”

渡魔冥王氣的咧嘴直樂。

自己今年六十好幾,在他看來竟然是正當壯年?

這老和尚滿嘴跑火車,年輕的時候,多半就是個花和尚,不是個好人啊。

而與此同時,漫天劍氣和掌風,也再一次覆蓋了這宮門之前的方圓之地。

待等兩者散去,宮門前的牆壁上,已經是各自傷痕累累,地麵上也是坑坑窪窪。

這一次,唐天源麵色有些發白。

身上雖然沒有受什麽傷,但顯然是吃了一點暗虧。

相比之下,那老道士全然沒有絲毫變化。

他所有的一切,好似都被定格在了某一瞬間。

扭頭看了一眼虛無和尚,老道士眉頭緊鎖:

“行不行?

“不行的話,趕緊回去把大梵禪院拆了,拆出來的磚瓦,我還能拿回去修一修我的野人廟。”

“我呸!!!”

虛無和尚,全然沒有大梵禪院掌院方丈的風度,聽到老道士的話,張嘴就罵:

“拆了我大梵禪院還隻能修一修你的野人廟?

“你是想瞎了心了!

“拆出來的磚瓦,至少能重新再蓋十座……不對,一百座野人廟!!

“畢竟你那破廟本來就四麵漏風,空無一物,隔壁街的茅房都比你那野人廟氣派十倍!!”

唐詩情聽著他們兩個這般互相謾罵,想了一下說道:

“要不,二位先打?”

“女施主不安好心眼,是想要坐收漁翁之利吧?”

虛無和尚哈哈一笑:

“不過讓您見笑了,貧僧和這老牛鼻子鬥了一輩子了,通常都是動口不動手。”

“主要是因為擔心打不死,回頭太麻煩。”

老道士在一邊接了一句嘴。

“不管因為什麽吧,反正至今為止,仍舊相安無事。”

老和尚言說至此,手指在身上接連點了幾下,然後呸的一聲噴出了一口鮮血。

那好似金紙一般的麵容,一下子就恢複正常:

“好懸沒被這一口血給憋死,貧僧以為冥王這些年,在永寧寺下,雖然不至於虛度光陰,卻也不會有太大的長進。

“卻沒想到,這武功更勝當年。

“好在這些年來貧僧也未曾隻顧著吃齋念佛,否則的話,今天隻怕是得鬧大笑話。”

“貧道倒是有些好奇。”

那老道士此時開口說道:

“七安鎮的事情傳出之後,貧道也有所耳聞。

“昔年冥王和江天野的事情,雖然不至於鬧的人盡皆知。

“可如今他兒子繼任少尊之位,冥王何至於這般納頭就拜?”

渡魔冥王擦去了嘴角的鮮血,冷笑一聲:

“我魔教的事情,爾等又有什麽資格去聽?

“我奉勸你們兩個老東西一句,讓開道路,我等還有正事要做。

“不然的話,就先將你們的腦袋掛在這城樓之上,再去做我們的正事!”

話音至此,王橫和王離已經各自按住了刀柄。

廖俞賢等一幹人等,也紛紛做好了出手的準備。

就算是唐詩情也上前一步,一身驚人氣息開始蔓延。

先前不過就是打個招呼。

兩個老頭都是硬茬子,到了這個份上,真要分個你死我活,自然要全力施為。

虛無和尚和那老道士對視一眼,稍微靠近一步。

就聽老道士說道:

“還能行?”

“這把老骨頭,還能除魔衛道!你怎樣?看你剛才吃燒雞,都是一綹一綹的,牙不行了吧?”

“……除魔衛道,用的是劍,又不是用牙。”

“放屁,你有劍嗎?”

“草木竹石皆可為劍!”

“行,那就舒展一下筋骨。”

老和尚哈哈一笑,老道士也是笑了笑,霎時間,兩股罡氣隨之蔓延。

正魔之戰也由此一觸激發。

而雙方氣勢展開,不等動手,周遭空氣已經沉重如水叫人呼吸不暢。

城門之前的宮廷禁衛,有的已經躺在地上爬不起來,有的勉強站著,此時卻隻覺得萬鈞壓頂,恨不能跪下。

為首的將領,滿臉凝重。

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處置……關鍵是這兩匹人,他誰也處置不了。

正自為難之間,一片喊殺之聲,忽然自宮內傳出。

眾人循聲望去,就見一群人正飛奔而出。

為首一人,手持一支碩大的羽箭,抬眸一掃,頓時一樂:

“你們在這幹嘛呢?

“風緊扯呼啊!”

唐詩情一看到他,頓時露出燦爛笑容,點了點頭:

“咱們走。”

“休想!!”

等了半天,就是不想讓這兩邊的人會和一處,這一僧一道豈能讓他們就這麽離去?

老道士上前一步,手中桃木枝一點。

一朵朵桃花便隨之綻放,眨眼之間,好似有千百朵,會合成流,朝著江然呼嘯而去。

江然一愣:

“這什麽玩意?”

話音落下,探手一掌打出。

呼嘯而出的狂風,頓時掃的漫天飛花盡散,掌勢一往無前,隻聽砰的一聲響。

老道士應手飛出,直接飛出去十餘丈,這才狠狠地砸在了一處房屋的屋頂之上,撲通一聲又跌落民居之中。

江然來到唐詩情身邊,一臉迷茫:

“剛才那老道士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