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為止,江然對這位無生樓樓主的了解都是極其有限的。

除了大年夜,給自己做了一頓莫名其妙的年夜飯之外,關於此人最多的信息,還是金歌提供的。

一個神秘至極的女人。

精通魔教十八天魔錄之中的燃血刀。

和青國皇室有仇……收留金歌,將其培養成了無生樓殺手奪命。

這是目前為止,掌握到的所有已知信息。

除此之外還有很多都是猜測……

例如,此人的身份,會不會是青央夫人?

而這個猜測的前提,卻又需要站立在青央夫人還活著的基礎之上。

另外,她收留金歌的目的,極有可能是想要利用金歌刺殺青帝。

一個已經被滅了滿門的金氏一族,獨留一個餘孽,還遠赴金蟬。

於這種情況之下,流傳在青國坊間的傳言,又是從何而來?

江然很懷疑,這個傳言很有可能是無生樓故意散播。

便是為了將來金歌回到青國,拿到了追雲弓逐月箭之後,刺殺青帝所埋下的伏筆。

隻是這些猜測到了現在似乎都已經不再重要……

“三天之後……”

江然的手指頭輕輕在桌麵上點了點,繼而取下燈罩,吹滅了油燈。

這一夜自此無話,轉日清晨,眾人啟程上路。

江然也重新拿回了屬於自己的馬車。

十三匹寶馬,拉著兩層小樓,其後跟著大隊人馬,看上去著實是有些顯眼。

白露抱著孩子,這邊瞧瞧,那邊看看,感覺算是開了眼界。

“做夢都沒想到,這馬車上竟然還能放床。”

她將孩子放在一張**:

“就算是最氣派的馬車,也不至於有這般奇思妙想吧?”

“這都是大哥的主意。”

一旁的金歌在邊上說道:

“大哥這想法有了好長時間,一直到金蟬京城,方才找到巧手匠人,打造了這一輛馬車。

“可謂是趕路利器!

“當然,這十三匹好馬所吃的草料,也全都是上好的,花費可謂不小。

“好在大哥有的是錢。”

白露點了點頭,魔教自然是財富驚天,畢竟縱橫天下數千年。

這是一個無法想象的龐大組織。

“可別瞎吹了,最近入不敷出,我也快揭不開鍋了。”

江然從樓下上來,聽到兩個人說話,便苦笑了一聲:

“我的錢都是來自於捉拿通緝犯……

“結果到了青國,我自己都成了通緝犯,已經好久未曾開張了。”

說話間,他已經站穩腳跟,來到桌子跟前坐下,看了白露一眼:

“可還習慣?”

“一切都好。”

麵對江然,白露還是有些緊張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這般選擇到底是對的還是錯的。

那一夜,金歌跟她說,想要留在皇都幫忙。

她答應了。

隻不過,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那便是,金歌在哪裏,她就要在哪裏。

能夠活下來,固然是好的……可若是真的有什麽意外的話,那他們也可以死在一起。

這天下終究太大,滾滾濁世,好似江河洪流,一旦分開,再想聚首,實在是比登天還難。

尤其白露自己不會武功,還帶著一個孩兒,這就更加艱難了。

所以,無論如何她都不想和金歌分開。

金歌也隻能答應。

兩個人由此都留在了皇都。

隻是在這之間,他們還去找了一趟商無名。

商無名之所以會和他們在一處,是因為他曾經身受金氏一族的大恩,若是沒有金氏一族,便沒有現如今的商無名。

其人重義,一直都在尋找金氏一族後人的下落,想要報答恩情。

鍥而不舍之下,這才找到了金歌和白露。

隻是如今金歌和白露想要投奔江然,換言之,便是要歸於魔教麾下,自然不能拉著商無名一起。

便索性先找商無名,以已經找到了追雲弓和逐月箭為借口,表示恩怨已清,就此一別兩寬。

這當中還有一個小插曲。

商無名的劍法極為了得,隻是他的劍境,銳意太盛,鋒芒難以收斂。

算不得登峰造極。

一直到這件事情結束之後,困在心中的枷鎖,終於得到了解脫。

心思通達,劍法境界也是突飛猛進,便好似磨礪多年的寶劍,終於收入劍鞘之中,就此收放自如。

其後彼此分別,再有便是那一日青國皇宮之外,金歌一箭跨長街,逐月箭重現江湖。

戰後江然自然要去找金歌,然後眾人一起行動,離開了皇都。

打這開始,這兩個大一小,就一直跟在江然的身邊。

江然隨手自桌子上拿過了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這才說道:

“我已經派人去大梵禪院,接你的弟弟和阿文了。”

白露一愣,忍不住看了金歌一眼。

金歌一笑:

“大哥素來對身邊的人考慮都很周全,所以,我就說了,這事情你都無需跟大哥開口,他都會想到的。”

“哦?看來先前就打算說了?”

江然笑了笑:

“放心吧,他們不會有事的。”

“多謝……大哥。”

白露輕聲說道。

江然搖了搖頭:

“此去金蟬,路上會有一番風雨,金歌,你好好照顧她。

“待等到了金蟬之後,諸般風雨大概會暫且平息。

“我意欲先去一趟魔教總壇,繼任魔尊之位。

“而你和孩子,就先留在魔教總壇吧。

“想來,那將會是未來一段時間裏,最安全的所在了。”

白露看了江然一眼:

“大哥的意思是……接下來還會有很多風風雨雨?”

“不是會有很多風風雨雨……”

江然搖了搖頭,然後正色說道:

“而是咱們就在風雨的最核心位置,將來席卷天下的風雨,絕大部分,是圍繞我們而起的。

“不過,萬物皆有時,這連番的風雨也快要達到最頂端了。

“待等這一切過去之後,不管是天下還是江湖,都會平靜下來的。

“到了那個時候,本尊給你們主婚如何?”

白露臉色一紅,金歌則眼睛一亮:

“那一言為定!!”

“好。”

江然點了點頭:

“旅途奔波,多半都得吃點苦頭,你還帶著孩子,便早些休息。

“其後聽到什麽動靜,也無需理會。”

“好。”

白露點了點頭,目送江然離去。

至於說江然提到的聽到什麽動靜……她早有預料。

江然這一次這般大張旗鼓,必然會攪動天下風雲。

會有一大批一大批的正道中人,想要過來降妖除魔。

果不其然,就在江然下去之後沒多久,白露就聽到有人大聲喊道:

“魔教賊子江然何在?還不現身就死?”

當然,這聲音來的快,去的也快。

馬車幾乎都沒有怎麽停頓,一切便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一日之後,長公寨一夜之間人去樓空的消息開始傳遍江湖,很快所有人便知道了,這長公寨便是金蟬人的據點。

這也讓不少青國的人義憤填膺。

隻覺得這幫金蟬人可謂是惡事做盡。

他們的長公主,殺自家的小皇子。

他們的大將軍,攻打自家的城池。

他們的使團來覲見青帝,結果不老老實實的去皇都,還跑到雲和山開山寨……打劫過往行人。

更別說,江然在皇宮殺了青帝的事情,早就已經鬧得人盡皆知。

這就是一點人該幹的事都不幹啊。

隨著這個消息蔓延,江然的行蹤也總算是呈現在了所有人的眼中。

當即便有一大群一大群的江湖豪強,開始聚集,這個召開英雄大會,那個召開武林大會,還有的更加直接,就是召開除魔大會。

其目的就是凝聚人手,想要中途截殺江然這魔教少尊。

而這件事情,不僅僅隻是青國一家江湖的事情,隨著消息蔓延到了青國之外,秋葉,離國乃至於昭國江湖上的人,都開始聞風而動。

更有甚者,不僅僅是江湖,就連朝堂都有動靜。

畢竟,魔教的事情事關重大。

牽扯的可不單純隻是江湖人……稍有不慎,朝廷都得被其顛覆。

江然跟白露說,接下來一段時間江湖上的風雨,都會圍繞他們而起,這句話顯然是說到了點子上。

隻是在這各方反應之下,金蟬的江湖人,就顯得有點坐蠟。

驚神刀江然……在這個消息傳回來之前,可是俠義道千百年難得一出的人物。

怎麽搖身一變,就成了魔教少尊了?

這好端端一個魔教少尊,閑著沒事你跑去做什麽捉刀人?

而且還殺了這麽多為非作歹之輩?

因此他們前思後想,左思右想,都覺得這個消息可能有問題。

雖然不知道具體問題從何而來。

但是,人在敵國,那什麽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很有可能就是江然在青國又做了什麽事情,結果被青國這幫人記恨,再不然,就是長公主在青國受了委屈。

畢竟關長青輕啟戰端,也確實是不地道。

最終導致這把火燒到了江然的身上,給他造謠抹黑,誣陷他是魔教少尊,這都是極有可能的。

雖然也有一部分人認為,這件事情可能是真的。

但是陰謀論卻是主旋律,一時之間他們翻不起什麽浪花,隻能靜靜的等著尋找機會。

而金蟬這邊,認為敵國栽贓陷害江然的這幫人,也沒有道理跑到其他國家去找他們理論,便就寫信罵人,托人送走。

這個辦法得到了很多人的效法。

最終就是金蟬這頭,多點開花,無數汙言穢語,朝著青國而來。

少部分朝著其他國家而去。

隻是,這些都是後話了。

此時此刻,江然自長公寨走出,已經過去了三天。

現如今,所有人暫且駐紮在流川江畔。

江然交代了兩句,讓大家留心可能會出現的敵人之後,便獨自一人前往了釣人橋。

他是藝高人膽大,自然無所畏懼。

一個葫蘆一把刀,腳下如風,須臾之間,釣人橋已然在望。

釣人橋其實不是一座橋,而是一座小碼頭……它不是拿來釣人的,而是拿來釣魚的。

擅於水邊垂釣之人,往往會在這裏聚集。

久而久之,就有了釣人橋的名頭。

隻是,時移世易,過去很有名望的釣人橋,如今也是人跡罕至。

橋頭的石碑,都被荒草所覆蓋。

江然距離此地尚遠的時候,便已經眉頭微蹙。

口中發出了一聲輕歎,緩緩地來到了釣人橋上。

舉目望去,流川江水濤濤,滾滾無盡,江水裏流淌之聲,也是震耳欲聾,氣魄驚人。

隨手自腰間摘下酒葫蘆,江然仰頭喝了一口,繼而長出了一口氣,隻覺得胸中鬱結,也是一掃而空。

隻是當這一口酒剛剛咽下,就聽得碰碰數聲響。

四五道身影,忽然自水中一躍而起。

同時揚手,嗡嗡嗡!

帶著鉤鎖的鐵鏈,便朝著江然抓取而來。

江然微微抬頭,手中碎金刀一展。

一抹刀芒衝天而起。

嗤嗤嗤!

鐵鏈連帶著軀體,都被江然一分為二。

不等屍體落地,其背後又有數人自江水之中躍出,帶出衝天水柱。

探手便打,掌中赫然是一枚枚封存在蠟丸之中的天雷子。

江然隨手將酒葫蘆往半空之中一拋。

單手往下一按。

無形罡風一掃,本來直線而來的天雷子頓時在半空之中打起了擺子。

開始飄忽不定。

緊跟著江然一甩袖子,幾枚天雷子當即如何來的,便如何回去。

轟轟轟轟!!!

天雷子在人的身上炸開,有的被崩斷了胳膊,有的被崩碎了胸膛,屍體跌落水麵,江然看都懶得多看一眼,對手接住自半空落下的酒葫蘆,仰頭又喝了一口。

這才緩緩回頭。

身背後,正有兩個人相攜而至。

隻是看到他們兩個,江然卻是一愣。

這竟然是兩個童男女。

看上去不過七八歲的年紀,都是粉雕玉琢看上去很是好看,惹人憐愛。

和江然目光相對,兩個孩子似乎也是嚇了一跳。

一時之間畏畏縮縮。

江然啞然一笑:

“你們是誰家的孩子?”

兩個孩子不說話,伸手一指不遠處。

江然來之前便發現,在那邊有個村莊。

這兩個是那村莊裏的孩子?

繼而一笑,微微招手:

“過來,我這裏有糖果。”

他伸手自腰間去取,手掌攤開,掌心果然有兩顆糖。

兩個孩子眼見於此,對視一眼,當即喜笑顏開,朝著江然蹦蹦跳跳的就來了。

伸手就要去取糖果。

隻是奔著的卻不是江然手裏的糖,而是江然的手腕。

一眨眼之間,兩指小手便已經鎖住了江然的脈門,聲音自那女童口中發出:

“抓住你了!!!”

她雖然長得好像七八歲的模樣,但是聲音卻很成熟。

與此同時,那男童已經到了江然的身後,雙手抓著他的衣服,一路攀爬來到了脖頸之上,雙腿環繞著江然的脖子,自腰間取出一把短劍,便要朝著江然百會穴刺下。

可就在即將刺中的時候,男童的手忽然一頓。

眸子裏有一瞬間的失神。

與此同時,江然的嘴角泛起笑意:

“我也抓住你了。”

“什麽?”

女子一愣,不敢怠慢,當即內力一伸。

卻隻覺得五指落處不像是江然的脈門,反倒像是奔湧的浪潮,任憑她如何施展內力,也無法扣下。

便在這一瞬間,江然反手一把抓住了她的小細胳膊,伸手就將其提了起來。

再一伸手,掛在他脖子上的這個男童也被他抓了下來。

一手一個,提在跟前: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這話問出之後,那男童忽然周身一震,好似如夢初醒,一瞬間明白了自身情況之後,反手便是一劍取江然雙眸。

同時那女童飛起一腳,去踢江然的下巴。

江然灑然一笑,一股罡風轟然而起,兩道身形頓時被他彈飛出去。

就聽一個聲音開口說道:

“他們是‘九命鬼童’,縱橫江湖多年,仗著外表可愛,蒙混世人,實則,根本就是兩個返老還童的老妖怪。”

“你又是誰?”

男童緩緩開口,聲音好似四五十歲的粗魯漢子,眼神也不似孩童那般清澈,變得極端狠厲。

他方才對江然出手,明明都快要得手了,卻忽然好似是失去了神智。

這古怪隻怕是來自於後來說話這人。

隻是來人對他的話,全然沒有在意,而是看向江然:

“你明知道他們有問題,為何不先下手為強?”

江然一笑:

“猜測到底不能當成事實來對待。

“萬一猜錯了,我直接出手,他們真的就是兩個孩子,又如何能夠擋得住我這一刀?

“錯將兩個孩子殺了,那我豈不是要悔恨終身?

“舉手投足可以取人性命的情況下,一舉一動,自然得多加思忖。”

“……這般婆婆媽媽,還算是魔教少尊?”

來人輕輕搖頭:

“如果你爹還活著,見你這般行事,隻怕是得活活氣死。”

“如果他當真氣死,也隻能說明,他的氣量不過如此。”

江然的目光落在這人的身上。

這是一個女子,周身上下籠罩在黑袍之中,讓人看不清楚麵容:

“無生樓樓主?

“這些人,不是你安排的?”

“自然不是。”

無生樓樓主淡淡的說道:

“真想殺你的話,又豈能利用這些歪瓜裂棗?”

江然點了點頭:

“這倒也是。”

九命鬼童對視一眼,卻是勃然大怒:

“我看你們這是要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