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化功散和內力,比作水火之爭,確實是恰如其分。

水能滅火,火也可以將水烘幹。

雖然大體來講,是水克火,卻也得看彼此的當量。

以無心府主的內力而言,最初生效的化功散遠遠不成氣候,憑借她的內力強行反撲,可以直接將其化掉。

卻因為八大閻羅同時現身,率領上千陰風穀弟子,想要奪取無心鬼府,故此耽擱了時辰。

她憑借高深內功,硬生生堅持了兩日光景,化功散仍舊未曾將她的內力盡數化去,已經可以算得上是真正的絕頂高手。

可惜,如今化功散於她體內,便是滔天洪流。

而她僅存的內力,則好似風中殘燭,想要滅掉這滔天洪流,自然是不可能。

實則,以她如今體內的狀況而言,除非一個修行了千年的老怪物,根本無人能夠救她。

當今之世,就目前江然所知道的人裏,能夠救她的人有兩個。

一個是白玉樓,一個就是自己。

可哪怕白玉樓複生,想要瓦解這化功散之毒,也得調動他千年修為,換言之,便是一命換一命。

畢竟白玉樓雖然有千年積累,卻根本無法輕易調動。

用了就死……這便是代價。

但江然不同。

他一身修為遠超千年積累,又因為係統,以及造化正心經兩方助力,導致他可以將這恐怖至深,難以測度的內力,盡數融會貫通,如臂使指,輕鬆自如。

可這樣一來,也有一個問題。

白玉樓調動千年內力之所以會死,是因為經脈承受不住。

江然想要運功給無心府主解毒,無心府主的經脈也難以承受……這就是為何江然要在出手之前,以銀針護她經脈。

當然,最重要的還不是經脈。

哪怕經脈盡斷,江然還有辦法可以幫她重塑,最關鍵的在於心脈。

心脈一斷,她就徹底殞命了。

故此,這銀針護體的核心之處正在心脈。

除此之外,江然之所以用黑布蒙上眼睛,則是因為這恐怖的內力一經發散,他自己倒是早就習慣,可以控製拿捏。

但想要給無心府主去毒,必須要讓內力在她體內發生效果。

到時候難免會有餘波擴散。

勝於千年的內力,隨意發揮一點餘波,這罡風一掃,她這一身衣服又豈能幸免?

為了避免尷尬,便提前做好準備。

好在這方麵江然也是行家裏手。

葉驚雪身上積累了太多經驗……此時出手,分寸拿捏,可謂是恰到好處。

江然這邊是做好了萬全準備,可無心府主饒是見過了不少的大風大浪,當江然那洶湧的內力入體,也是嚇了好大一跳。

根本顧不上罡風震碎了衣服的尷尬,隻是震撼於江然這一身可怖的內功。

“縱然是從娘胎裏開始練武,又如何能夠擁有這般修為?

“魔教果然是有手段的……可是,他這內功中正平和,又哪裏是魔教的路數?

“他這一身武功,究竟從何而來?

“天魔寶鑒乃是開啟魔教神兵的關鍵,可見此人並未得到過那件神兵……

“這一身內力,定然與之無關。

“那……那難道是見了鬼了?”

作為無心鬼府的府主,她比什麽人都清楚,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什麽鬼。

可這一刻,她都忍不住開始動搖心念。

覺得這世上要麽有鬼,要麽有神,否則的話,怎麽可能會有江然這樣的人?

江然內力和她圓融,察覺到內息不穩,知道她此時心中念頭繁雜,不禁有些詫異。

無心府主也算得上是江湖神話,這樣的人,難道是因為衣服碎了,方才胡思亂想?

禁不住出言提醒:

“府主,緊守心神,借我內力,化你之毒。

“切莫胡思亂想……這衣服,大不了本尊賠你一身就是。”

“衣服……”

無心府主這才感覺風吹屁屁涼……至於房間哪裏來的風?罡風豈能不算風?

她確實是見識過風浪之人,對此也不是很在意。

尤其還記得,江然蒙上了眼睛,便更不在意。

隻是聽他這般說,便回了一句:

“這般便宜被你占去……賠本君一套衣服,就算是了局了?”

“那你待如何?”

江然又是一愣。

“陪本君一晚如何?”

無心府主輕笑出聲。

“……”

江然一時無語,要不怎麽說還得她做無心府主呢。

這老牛吃嫩草的事情,都能說的這般輕鬆,人不要臉天下無敵,放眼整個無心鬼府,她不無敵誰無敵?

當即便不理她,繼續運功。

無心府主一邊按照江然所說,借他內力,化解體內化功散的毒性,一邊問道:

“為何不說話?”

“專心運功……”

“你我這樣的人,一心兩用,有何不可?”

“……不想跟府主多說。”

“害羞了?食色性也,有什麽可害羞的?”

“府主再廢話,本尊轉身就走,且看你這一身化功散的毒性該當如何?”

“本君不信你會走……既然做了,自然是要做到底的。

“否則的話,經你這般一激,本君僅存的一點內力,也要**然無存。你一旦離開,沒了本君無間鎮獄圖的內力,再想開啟幽冥洞,那便是癡人說夢。

“你既然來了這裏,必然是為了天魔寶鑒。

“就聊兩句而已,便要放棄這般重寶?可絕非魔尊該做的事情。”

“……”

江然一時之間啞然失笑:

“本尊救你性命,竟然還得受你威脅?”

“豈敢。”

無心府主說道:

“本君不過是跟你說實話而已,哪裏有威脅的意思?

“更何況你又沒有吃虧……”

“難道我還占了便宜?敢問府主,如今芳齡幾何啊?”

“二十八,怎樣?”

“……你才二十八?”

江然一愣,這年紀確實是不算太大。

隻是這話一出口,卻引得無心府主有些惱怒:

“如何?本君長得很顯老嗎?”

“……隻是沒想到,你這樣的年齡,竟然可以麵對釋平章等那般多的高手,最後還能全身而退。”

“土雞瓦狗之輩,難道他們聯手還能傷你不成?”

“他們自然沒有這個本事。”

“那你今年幾歲?”

“……二十一。”

“你二十一歲,他們沒有本事傷你,本君二十八歲,他們就該傷我了?

“魔尊此言,未免有些傲慢。”

“我不一樣的。”

“哪裏不一樣?”

我有係統,你沒有。

這話江然當然不能說。

便隻好說道:

“府主說的沒錯,確實沒有什麽不一樣。”

“你是驚世天才,本君也不算是什麽庸碌之輩……

“說起來,本君忽然有了一個絕佳的想法,說給你聽,咱們參研參研?”

“……什麽想法?”

江然本能的感覺,這女人沒憋著什麽好屁。

而兩個人說話的時候,彼此內力都未曾停下。

無心府主說的沒錯,到了他們這個程度,一心兩用可以算得上是家常便飯。

“無心鬼府的無間鎮獄圖,素來是一脈單傳。

“隻是想要尋找一個合適的傳人,其實並不容易……需得看人品性,了解為人,另外還得看此人資質如何。

“最好的辦法,其實是從小找一個乖巧可愛的孩子,養在身邊。

“日日夜夜用藥水幫這個孩子打磨筋骨,一點點的傳授武功。

“待等師父老朽,隨風化去。

“這孩子也長成了參天大樹。

“可是,近些年來,這江湖是多事之秋。

“陰風穀多年不出,如今竟然也能夠千裏迢迢,翻山越嶺而來,殺上我無心鬼府。

“著實是叫人惱怒。

“也叫本君不敢輕易離開無心鬼府一步。

“府主這個名頭,是個責任,也是一個束縛。

“可如此一來,本君就無法尋找弟子……所以……”

“你打算跟我生一個?”

江然虛著眼眶子說道。

“哎呀!本君還沒說完,你竟然就想到了。難道你和我,這般心有靈犀?是想到了一處?”

“不……是你跟另外一個人想到了一處。”

江然嘴角一抽,想起了那個從海上來的女人。

這個人現如今還被關押在公主府呢。

當時這個女人就說,她們這一脈傳承之法,就是到處找高手生孩子。

跟現在這無心府主的想法可謂是如出一轍。

簡直不可理喻。

“啊……”

無心府主撇了撇嘴:

“原來已經有人想到了這個法子,本君還以為,這般驚才絕豔之法,隻有本君自己能夠想到呢。

“魔尊見諒,你我祖上交好,想來你也不忍心看我無心鬼府沒了傳承。

“待我百年之後,就消散於江湖吧?”

“府主這大帽子扣得好生熟練。”

江然一時無語,隻是說到這裏的時候,他眉頭微蹙。

無心府主也顧不上回應江然,隻因為體內的內力和化功散的毒,已經展開了正麵的爭鬥。

兩個人都得用更多的心思放在這上。

一陣陣罡風纏繞於兩個人的身側,卷起發絲飛揚,力道在兩個人的掌控之下,固然沒有朝著周遭蔓延,卻禁不住一路往上。

就聽得嘩啦一聲響。

屋頂被開兩個人的內力攪碎,一道好似狼煙一般的罡氣,直衝霄漢!

這一刻,無心鬼府之內,所有人等都忍不住朝著這個方向去看。

有人眼睛微微眯起:

“那是府主居所的方向……府主怎麽了?”

“府主神功蓋世,還能如何?”

“但是方才來的人,我聽說乃是當代魔尊……門樓之上,便是此人出手,一招之間,滅了陰風穀千餘之眾。

“倘若他和府主起了衝突……”

“這不像是起了衝突,反倒好像是,運功?

“府主莫不是受了傷?”

此言一出,各路犄角旮旯之中,都有人鑽出來。

有的滿臉凝重看向左右,有的若有所思,眸子裏卻是躍躍欲試。

還有人麵色沉吟,警惕的看向周遭。

無心鬼府,說得好聽了,是給這幫江湖上沒有立錐之地的人,最有一塊淨土。

說的不好聽了,就是一座隱秘至極的牢獄。

他們在這裏,雖然可以活著,但是想要離開,卻是萬萬不可。

但凡有此念者,無不下場淒涼。

阻擋他們自由的最大絆腳石,便是這無心府主。

如果此人受了傷,如今或許正是療傷的關鍵時刻。

需得知道,內功療傷,最怕被人打擾。

稍有不慎,就得走火入魔而死!

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絕對不會再有第二次的機會。

一時之間,不少人都心中生出念頭。

“衝上去,嚇死他們!把他們嚇的走火入魔!”

“殺了府主,一把火燒了這無心鬼府!!”

“走,走走,速去,速去!!!”

有心者腳下不聽,但是也有人連連搖頭:

“府主武功蓋世,怎麽會輕易受傷?

“情況未明,便敢這般行事,你們到底有幾條命可以死?”

“就是就是,依我看,府主早就看出你們這幫人狼子野心,心懷鬼胎。故此做出這般景象,就是為了震懾爾等。

“好叫你們,莫要生出妄念。

“你們若是去了,更是直接跳出來,讓府主殺雞儆猴。”

“你管他們作甚?他們喜歡送死,去就是了。

“我可要回去睡覺了。

“真不知道你們在忙活什麽?

“真也好,假也好,就算你們能殺了府主,離開無心鬼府,也得麵對江湖上那些名門正派的追殺,何苦呢?

“在這裏還有一口飽飯,出去了,吃了上頓都未必有下頓。

“如果是假的……你們殺不了府主,更是的提前投胎,何苦來哉?”

這幫人心思各異,都有自己的念頭。

可到底是兵分兩路,有人朝著府主居所趕去,有人則老老實實回去,根本不想摻和這件事情。

還有幾個想看熱鬧的,則跟在了頭前那批人的身後。

這當中還有一個江然的熟人。

魔離怪叟……柯北生!

他是聽從江然的吩咐,將柳院那幫人聚集在了一起,準備和江然裏應外合把他們全都拿下。

結果,事情出了茬子。

他自己倒是被無心府主給拿下了。

一路跋涉,來到了這鬼府之內,成為了當中一員。

隻不過,無心府主對他沒有什麽苛責,平日裏也頗為照顧,琢磨著不能因為自己年齡大,而府主敬老。那多半就是因為,府主知道自己和江然的關係,這才稍微照顧一下。

所以和其他人不一樣,柯北生在這裏過的還不錯。

這會抄著手,就跟一個剛吃完了飯,出來遛彎的老大爺一樣,打算看看這是怎麽個事?

要是府主這邊真的有什麽問題的話,他也好出手幫個忙。

很快,這兩匹人就溜溜達達的來到了府主草廬之前。

還沒等靠近,就見到一群身穿黑衣的鬼府中人,將他們阻攔了下來。

鬼三站在頭一個,麵具之下的雙眸沒有絲毫感情的掃了在場眾人一眼:

“爾等……來此作甚?”

就聽一人笑道:

“聽聞府主連日來迎戰陰風穀高手,連戰連勝,我等佩服不已,此來隻是為了恭賀。”

這其實又是一個熟人。

如果江然在這裏的話,必然一眼就能夠認出來。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當日柳院之中,曾經有過一番糾葛的那位寒江怪客……燕獨行。

這老小子武功不弱,來到了無心鬼府這段時間裏,已經積累了不少的名望。

這幫身懷反骨之輩,隱隱以他和另外幾個高手為尊。

此時開口,頓時附和之聲一片。

柯北生撇了撇嘴,心說這就是放屁。

正沒理會之間,就聽到腳步聲響起。

一抬頭,就見一群人從草廬跟前趕來。

鬼三聽到聲音,回頭一看,當即連忙躬身一禮:

“驚擾諸位貴客了,我這就將他們驅散。”

“這是怎麽回事?”

輕柔的聲音之中,似乎不帶絲毫感情,清冷的雙眸之內,則倒映著滿天繁星。

說話之人,正是唐詩情。

她一邊開口,一邊回頭去看那草廬。

隱隱有些凝重之感。

那燕獨行看著唐詩情,稍微呆了呆,不知道這小小的女娃在魔教之中,擔任何職,卻也不敢小心,隻是眯著眼睛說道:

“聽聞今日有魔教貴客蒞臨,莫不就是諸位?”

“葉姑娘?”

一個略顯愕然的聲音傳來。

葉驚霜和葉驚雪同時朝著聲音來處去看。

就見到一個小老頭站在遠處,滿臉都是錯愕。

葉驚霜一臉迷茫,葉驚雪則是笑了起來:

“柯大爺,好久不見了啊。”

“真的是你?”

柯北生也很吃驚,他今天沒有見到江然等人進無心鬼府。

隻是聽說魔教有人來了,化解了陰風穀之危。

此後便跟著一起來看熱鬧的……

卻沒想到這魔教來的貴客之中,竟然還有一個葉驚雪?

他和葉驚雪可是打過架的……

當時烈刀宗的人被他碰到了,因為兩者是宿仇,麵對烈刀宗的這些年輕弟子,他從來都是沒有好氣的。

恰逢葉驚雪路過,拔刀相助,彼此就打了起來。

也是這般折騰之下,最後遇到了江然,被江然一把摁住,直接降服。

此後一路有的是追隨江然,有的是身不由己,卻怎麽也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裏看到葉驚雪。

再看葉驚雪身邊的姑娘,頓時恍然。

他先前就曾經聽江然說過,葉驚雪還有一個姐姐。

這是姐妹倆都在?

念頭至此,他福至心靈:

“裏麵的難道是……公子?”